《九皋》青山为诗

5、陆晅

　　十三周与其它秘境不大相同，它只有一层，且这一层里只有一座林雾山。
　　“和你说实话吧，”苏萚一边找路一边和白沉聊天，“当年要不是陆晅这小子，我还真救不了你。”
　　“哦？你竟然先遇上他？”
　　“是啊，要不然我才不走南边，全是悬崖峭壁，怪渗人的。我找到他的时候，他正挂在崖壁的一根树枝上，灰头土脸的，看着怪可怜。”
　　苏萚不知道现在的陆晅走到了哪里，只知道朝南边走，就应该是能遇见他的。
　　十三周里并不凶险，反而很平静，这是苏萚之前进来留下的印象，当初他进来时除了白沉，确乎是没有碰到什么危险的。
　　苏萚记不大清陆晅小时候的样子了，只记得是一个小包子，脸蛋圆鼓鼓的，头发软软的，摸起来很舒服。
　　“喂，除了这个地形，十三周里没有什么危险的东西吧？”
　　“有啊，有一些大型灵兽也是会攻击人的，但只要不去招惹他们，应该就没有……”
　　白沉话还没有说完，就看见前方树林里呼啦啦的飞起来一群鸟。
　　这个秘境里不会有第三个人了。
　　“有时候我真的挺佩服你的乌鸦嘴。”苏萚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真心希望前面整出这么大动静的不是陆晅，“明明是只瑞兽，这嘴说坏事却贼灵光。”
　　林雾山如其名，树密雾多，只有在晚上的时候雾气才会消散些许，而在白天找人，就像在浑水中摸鱼一般，有些力不从心，苏萚只能确定一个大致的方位，往着惊鸟的方向走，越靠近就越是能听到虎啸声。
　　“这山上有老虎？”
　　“有，当年尚言那个老头儿捉了只金臣虎进来。”
　　“他还真当十三周是天覆宗的后花园呐！想扔什么扔什么。”苏萚脚下不停，足尖飞快地掠过地面，带起来无数的飞沙走石，击打着一旁的树木，发出咔咔的声音。
　　找到陆晅时，那孩子正被那只比他体型大上两倍的金臣虎按在爪子下，也不动弹，眼里却满是狠厉，手里握着一把匕首，观察着刺下的时机。
　　苏萚想起来，当年遇见陆晅时，对方的左腿是被咬伤了的，想必眼前这只金臣虎就是罪魁祸首了。
　　他突然想看看陆晅是怎么逃出来的，于是将身形隐在树后，敛了气息。
　　那金臣虎似乎是感受到了苏萚身上白泽的气息，往后瑟缩了一下，陆晅很敏锐地捕捉到了金臣虎力道的放松，猛地一抬手把匕首刺进了它的左眼里，金臣虎左眼受创，不自觉地松开了陆晅，一声虎啸将陆晅震开五尺远，直冲苏萚隐匿的这棵树而来，苏萚一个闪身从树后走出，稳当地接住陆晅，将他抱在怀里。
　　一股不太明显的清香味扑鼻而来。
　　“小殿下真是好身手。”苏萚轻笑一声，手臂收紧，抱稳了陆晅，大步朝那金臣虎走去。
　　匕首还插在它的左眼里，而它却因为苏萚的靠近而不住地往后退，像是看见了什么凶神恶鬼般。
　　最开始惊魂未定的陆晅在苏萚怀里还有点发抖，几息之后却已经平静下来，双手紧紧地环住苏萚的脖子，眼睛死死地盯住那只金臣虎，对苏萚的那一句话恍若未闻。
　　苏萚越靠近，金臣虎抖得就越厉害，像是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却又不敢往后跑，只呆在原地缩成一团，有如一只大型的猫咪。
　　“小殿下抓好了。”苏萚蹲下，腾出一只手去抓匕首，“别动。”后面这一声却是对那金臣虎说的。
　　苏萚对待金臣虎是很温柔的，哪怕是它伤了陆晅。
　　“这眼睛需要上点药吗？”苏萚问白沉。
　　“哪里来的这么金贵，你把他放了他十天半个月自己就好了。”
　　将匕首拔出后，苏萚摸了摸金臣虎的脑袋，那虎还乖顺地蹭了蹭苏萚的掌心。
　　“走吧。”
　　等那金臣虎走进树林再也不见之后，苏萚才低头看向自己怀中的陆晅。
　　陆晅一直盯着他，像是要把他的脸盯出两个洞。
　　两相对视，沉默良久后，陆晅开口了：“你认得我。”
　　不是问句，而是个陈述句。
　　苏萚耸耸肩，不置可否。
　　见陆晅说完这一句话后就不再开口了，苏萚好奇道：“小殿下，你都不问问我是谁？”
　　哪知道陆晅端详了他的脸片刻，突然抱住他的脖子，将脸埋在苏萚的颈窝里，说道：“神仙哥哥，我认得你的。”
　　苏萚一愣，随即笑开。
　　你去哪里认得我。
　　“好，神仙哥哥就神仙哥哥，你爱怎么叫怎么叫。”
　　“不过，我叫苏萚，记住了。”
　　以前，陆晅也是这么唤他的，尤其是在醉酒之后，泼皮耍赖的方法很多，每次都要赖在他身上喊神仙，弄得苏萚哭笑不得，后来见得多了也就习惯了。
　　“小殿下，你的身上怎么有冰绛的味道？”
　　冰绛是一种灵草，生长在冰山雪原，香味清淡，就是之前苏萚在陆晅身上闻到的那股子清香，这种似有若无的味道，却对金臣虎有着莫大的刺激。
　　玄冥国纵使地域广阔，其皇城仍在南面，陆晅是无法接触到冰绛的，再者，冰绛药用价值高且产量少，有价无市，可遇而不可求，陆晅身上这味，不用一斤的冰绛磨粉都是不行的。
　　陆晅从身上拿出一个腰包，递给苏萚，“可是这个？”
　　不用接过来，光是靠闻味道苏萚就可以确定，这个腰包里装了不少的冰绛。
　　“谁给你的？”
　　“母后给我的，说是很有用。”
　　“收好吧，确实很有用。”冰绛的确珍贵，就这么丢了反而可惜。
　　有苏萚在，就是再来个金臣虎也伤不了陆晅。

　　陆晅是玄冥国皇后之子，也是玄冥国最小的皇子，却被众人寄以厚望，丞相曾赞他有过人之识，其余皇子皆不可及也。
　　仿佛太子之位非他莫属。
　　一个聪明的皇子，又是皇后诞下，必定遭人妒恨。
　　苏萚来之前就听说，玄冥国并不遵循嫡长子继承制，而是能者上任，国内的皇子只有从十三周秘境内完好无损地回去才能拥有继承大统的资格，这一个试炼本该是走一个过场，皇帝也没想要把自己的哪个儿子折在里面，毕竟十三周内确实没有太大的危险，里面的灵兽也相对温和，到了陆晅这里却出了岔子。
　　也不知是谁给皇后娘娘进的谗言，当真该死，更或者是，皇后更加宠爱长子，小儿子是个障碍，不除不行。
　　“小殿下，你……”
　　“不要这么叫我，我不喜欢。”
　　苏萚无奈：“那你要我怎么叫你？”
　　“你可以叫我的名字，或者小六，神仙哥哥。”陆晅眼里闪着光，让人无法拒绝，苏萚一时间觉得这个孩子蛮可爱的。
　　“好，小六，我给你两个选择。”苏萚对着陆晅伸出手指比了个二，“第一，跟着我回摇光峰，第二……”
　　“我跟你走！”陆晅打断了苏萚的话，语气坚决。
　　苏萚一时间怔住了。
　　不对，以前陆晅不是这么选的。
　　“你都不听听第二个就选了？”
　　“我不想回去，我就要跟你走。”
　　正中下怀。
　　苏萚可没有忘记自己来十三周的根本目的，来之前就下定了决心，不管陆晅怎么选，他都是要将他带走的，在这件事情上，陆晅没有选择权。
　　他知道自己这样有些专断，但他的确不想陆晅重蹈覆辙，落到最后，记挂着他的人只有苏萚一个而已。
　　白沉也曾吐槽过他：“那你问他还有什么意义？”
　　苏萚当时回答的是：“至少我问过他的意见，但是他的选择是错的，我只好给他纠正回来了。”

　　而现在，陆晅说，要跟他走。
　　苏萚无声地笑了：“好，跟我走，不理玄冥国那什劳子事儿了。”
　　复而苏萚又不确定地问：“你当真不想回去了？”
　　陆晅还是抱着他不肯撒手，一遍又一遍地强调：“我要跟你走。”
　　诱拐皇子是什么罪苏萚不太清楚，反正摇光峰天高皇帝远的，更何况这皇子还是自愿跟自己走的。
　　就算是陆晅不回去，想必宫里的人也能编出一个合适的理由来解释，他就不用瞎操心了。
　　“我们现在走吗？”托苏萚的服，现在陆晅身上没有什么伤，只有在地上被砾石弄出来的擦伤。
　　“不。”苏萚将陆晅放下来，从储物戒里拿出药膏，“先给你上药。”
　　膝盖和手肘的擦伤最严重，衣服的布料都被磨破了，伤口已经结了血痂，苏萚小心地将粘在伤口上的碎布撕开，疼得陆晅腿一抽一抽的，就是没有喊出声来。
　　这金贵的小皇子含着金子出生，从小到大也没受过什么罪，这次恐怕是最严重的一次了。
　　“如果疼的话你可以……”
　　“不，不疼。”
　　都疼得吸冷气了还逞强。苏萚身上没有什么止疼的药，只有胡乱从兜里摸出来一颗糖塞进陆晅嘴里。
　　陆晅也没问是什么，只乖乖的把糖含着，一丝丝甜味在口腔中弥漫，似乎真的可以缓解伤口的疼痛。
　　林雾山中雾气浓重，常年不散，从林中穿过，衣服上总是湿的，苏萚的睫毛很长，上面凝了一些小水珠，眉毛上也有，发丝上也挂着，陆晅伸手一一将他们擦去，恰好碰上苏萚抬眼，两人目光相撞，陆晅是难得的认真眼神。
　　“怎么了吗，小六？”
　　陆晅坐在石头上，捧着苏萚的脸和他对视，说：“你真好看。”
　　“比我好看的多了去了。”苏萚不在意地笑笑，站起身来，抱着陆晅继续往入口方向走。
　　等到了入口不远处却把陆晅放下了。
　　“小六，你在这里坐会，我去处理些东西。”
　　在答应苏萚的要求这方面，陆晅向来是很听话的，只在原地坐着，用行动告诉苏萚“我等你回来”。
　　苏萚满意的走了，他当然有事要做，门口的那群杂碎还没有处理干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