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璇》小灼

4、藏书阁

　　吃饭的时候，脑子里还是挥散不去上午的一幕。她扒了两口饭，就开始对着一桌的菜出神。他到底是什么人呢？怎么会出现在王府？他应该不记得我了吧？哎…刚才怎么那么笨，应该问人家名字的嘛，反正都已经这么丢人了…刚才自己是不是真的很丢人？一点都不淑女，古时的女子应该是很端庄很矜持的，可她…都是臭狗狗的错，故意让她出丑，下次一定剪光它的毛，让它光着身子去游街，呵呵…没毛的狗，她想想都好笑… stop ! 她怎么想到狗狗身上来了，明明在想帅哥的…
　　“小姐！小姐…”小桃不停地挥着小手在她眼前晃来晃去，却发现她家小姐还是直愣愣地看着眼前的那盘青菜。
　　“啊…什么事，小桃？”她终于醒过来，疑惑地看着小桃，“你怎么不吃，小桃？”
　　小姐自从醒来就说什么一个人吃饭没意思，非要她陪着一起吃饭。刚开始几天，每到吃饭时间，小桃就如坐针毡，但经过一个月的“磨砺”，她终于习惯了下来，也会在吃饭时和小姐讲讲话，开开玩笑什么的。可是今天她家小姐真的很不正常，整整一刻钟都呆呆地盯着一盘青菜，难道是今天的菜里有虫？
　　“小姐…”小桃看看她，又指了指青菜，“您已经盯着它整整一刻钟了…菜有问题么？”
　　“啊…不是不是…我发呆呢…”她马上澄清，扒了一口白饭，却觉得一点胃口都没有。
　　“小桃…我饱了，替我收拾一下东西，我去藏书阁…”说完她放下碗筷，站起来。
　　“是…”小桃应着，心里却思量着小姐好像才吃了几口饭，起身去柜子里拿出平日里小姐去藏书阁必备的小褥子、大坐垫和靠垫，大步向门外走去。
　　“等等，小桃…”她叫住小桃，上前接过她手中的东西，说着，“你回去吃饭，今天我自己拿过去…”一边往外走。
　　“小姐，那小桃还是准点来叫你啊…”小桃紧跟一步，对她说。
　　“恩…知道了…”说罢，朝小桃露个大笑脸，径自走出了院子。

　　藏书阁在王爷居住的毓琉轩范围内，只不过正好位于角落，地理位置比较偏僻，平常自然很少有人关注，只有一个老妈子每天早晨会打扫一下。那天她和小桃在花园里玩“躲猫猫”的游戏，正好看到那个大妈从一面矮墙的门洞里走出来，觉得好奇，就上前询问，才知道有这么个好地方，于是她“贿赂”了那个大婶，好让她有事没事进去玩玩。在现代，还是学生的她就特别喜欢去图书馆，书多，又清净，做什么事都能静下心来。她第一次进藏书阁时，就惊呆了，一个私人的藏书室，竟然有这么多书架！而且每一个架子上都放了满满的书。大概是因为一直有人打扫的缘故，所有书都很一尘不染，军事、中医、历史、文学…虽然都是竖着排版的繁体，看得很累，但每本都让她爱不释手。虽然一直对古代的历史、军事、文化很有兴趣，但以前不是忙于专业就是忙于社交，都抽不出时间也静不下心来研究这些东西。而现在，她可以每天扎在这些书里，直到自己厌为止，喔呵呵…
　　但是除了藏书阁之外的所有毓琉轩领地，她都没有去“探险”过，不是她不好奇，而是没这个胆。比起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她有更重要的东西要守住，如果一不小心让王爷见到了苏小姐，万一那“老色狼”突然变了心意 ，那她岂不是很危险？她对老男人真的不感兴趣…所以，她每次来藏书阁都是小心翼翼的，确定周围没人，确定绝对安全之后，她才会靠近那个房子。

　　她走了大约一刻钟，穿过门洞，就到了藏书阁。这儿还是像往常一样，人烟稀少。周围树多，即使有人来也能挡住不少视线。
　　她推开门，进去，关好门，在向南的窗子附近找到第四个书架，在书架旁边的地上铺好褥子和坐垫，摆好靠垫，脱了鞋坐上去。转身摸到插在老位置的书，抽出来，接着昨天没看完的继续。
　　正值晌午，阳光很温暖，不一会儿她就开始犯困，眼皮越来越重，然后就习惯性抓着靠垫睡了过去。

　　她听到门“吱嘎”一声被打开，又关上，想着是小桃来叫她了，就迷迷糊糊醒了。
　　刚睁开眼睛却感觉到刺眼的阳光，她看看窗外，太阳公公好像没落山呀，怎么小桃这么早就来了，于是揉着眼睛，一边嘟囔着，一边转向小桃：“小桃，怎么这么早就来了？什么时候你也开始不准时啦？”她笑着，平视看过去只瞧见长袍的白色衣摆和黑色的靴子。
　　“咦？小桃…你今天不是穿的红色么？怎么下午换了一身…我不记得你穿过白色的衣服啊…也没见过你穿这么中性的靴子…你今天怎么了…受什么打击啦？”她仍旧睡眼惺忪地调侃着，一边说还一边扯出个big smile。
　　然而在她抬头的瞬间，她又愣在了那里，随之而来的是大脑一片空白…
　　来人不语，只静静地看着她。
　　片刻，她脑子终于转过弯了，却开口就是一句：“你…是人是鬼？”
　　的确，眼前之人白衣如雪，一头青丝随意散在肩上，白皙的脸庞在光线的作用下有些刺目，挺拔的鼻梁，近乎妖媚的双眼清俊冷淡，慵懒的表情，侧脸的轮廓在光线作用下越见清晰，近乎完美…怎么连做梦都会梦到这人，莫非已中毒这么深了？
　　来人侧头轻笑，反问了一句：“你是人是鬼？”
　　说罢又补充一句：“这句话该是我问你的…”

　　她低头看看自己，睡觉的时候扯掉了发簪，瀑布般的长发垂到腰际，又同样是一身白衣，是挺像女鬼的，想着想着，自己也傻傻地笑了…
　　她抬头，正视来人的眼睛，突然伸出双臂，笑着耍赖道：“那你过来，让我碰碰…看看你是不是真的…或者只是我在做梦…”说完自己也吓坏了。
　　一下子彻底醒了，她听见什么东西支离破碎的声音…这句话一出口，就自己给自己贴上了“轻浮”“放荡”的标签。她这是造的什么孽呀~~~
　　就在她懊恼万分的时候，却见来人缓缓走上前，用指尖轻轻地触碰她的手指。
　　这一碰，她立刻条件反射地缩回了手。脑中唯一剩下的感觉就是：暖的。还有…好漂亮的手指。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脸上有些发烫，却还是挪了挪身子，在旁边空出个位置。
　　那人很自然地坐了下来，她见对方一点都不拘谨，倒是自己显得小气，于是也不再扭捏。
　　她侧过脸打量对方，问：“名字？”
　　那人随手拾起她扔在一边的书，看了看封面，接着她的话：“景…”顿了顿，随即问道：“你看这些书？”
　　“哦…原来是堇啊…是一种植物对么？”她脑中第一反应就是这个在医书上看到的“堇”字，于是伸出手指在地上比划着，询问道。
　　“恩…”他也不看，只轻轻点头，又问了一遍，“你看兵书？”
　　“恩…怎么了？谁规定我不能看的…”她理直气壮地答着，从他手中拿过那本《百家兵器》，不再说话。
　　片刻，她翻着书页，自言自语地说道：“可是，小堇是什么人，怎么会出现在王府，有怎么会在这里…”与此同时，眼神不断地飘到小堇身上，想看出个所以然来。
　　他却只是定定地看着窗外参天的大树，和树叶间零星的光点，似是没听见她的话。
　　于是，她又锲而不舍地开始自己跟自己讲话：“小堇是王府的客人对吗？或者…”
　　她还想继续猜下去，却听到耳边传来极轻的一声“恩…”
　　“那小堇为什么会到藏书阁来？”她眨着眼睛，看向小堇。
　　“找书…”还是很轻的声音，却低沉而有磁性…完了，声音都那么好听…
　　“哦哦…”她连连点头。
　　语毕，她见他已起身从书架上捡了一本书，回到位置上坐定。
　　她草草地扫了一眼那书的封面，关于星象的。
　　而后两人都不说话，静静地靠在架子上看着书。

　　太阳还悬在西南边的天空，离落山还有一段时间。她换了个姿势，瞥见身旁的人不知何时已经浅浅睡去。
　　她看着小堇睡觉的模样，竟也觉得面红心跳。哪有人连睡相都这么好看的？长长的睫毛，精致得无可挑剔的鼻子，薄而性感的嘴唇，白皙的肤色，两颊却被阳光晒得微微透着粉红，领子不高，露出小半截粉砌似的脖子。倒像是画中的美人，可惜是个男的。
　　她突然觉得此刻的小堇和之前的冰冷淡漠的男子完全不是同一个人，浑身散发的是温暖的光，让人好想靠近。

　　门被轻轻推开，虽然动作很小，但身边的人还是醒了。
　　进来的是小桃。
　　“小姐…”小桃看着她身后的男子，神色不定，欲言又止地开口了。
　　她看着小桃为难的表情，猜到肯定出什么事了，不然小桃不会提早这么多时间来找她的。
　　她扶着书架站起身子，坐得太久，有点腿麻。整理好衣服，她回头见到小堇也正看着自己，于是笑了笑，说：“小堇，我今天有事，先回去了，”又指了指他身下的褥子、坐垫，“这家当，留给你保管…”
　　对面小堇的表情依旧清冷，她估计这个“冰山王子”也不会说什么“再见”“走好”之类的客套话，就径自向大门走去。
　　关门的那一霎那，她像又想起什么似的折了回来，眼睛亮亮的，试探性地问了一句：“小堇以后还来么？”声音很低。
　　“恩…”还是没什么感情的声音，却让她小小的心一下子鼓的满满的。
　　她努力让自己镇定，转身，一边走还一边自欺欺人地来了一句：“啊…这样就好，不然我那些家当就收不回来了…又要重新找人做，多麻烦啊~~~”却怎么也掩不住眼中的笑意。
　　关好门，走出好几步，她才压低声开始问：“怎么了，小桃？到底出了什么事，这么慌慌张张的…”
　　“大少爷来了…”小桃眼中满是惊恐。
　　“来就来呗，有什么好怕的？早就料到有这一天的…再说了，他又不是洪水猛兽，难不成会吃了我？”她拍拍小桃的肩膀以示安慰，还沉浸在藏书室的快乐中。
　　“可是…上次大少爷来说了一些过激的话，第二天小姐就…就…”小桃战战兢兢地说着，不敢再继续。
　　“我就怎么了？”她问，“说呀…别吞吞吐吐的…”
　　“小姐就…”小桃咬咬牙，终于说出了最后几个字，“跳河了…”
　　“哦？”她挑挑眉毛，苏家小姐是这么被逼死的？！自己倒一直没问苏倾璇怎么会落水的，原来是自杀…
　　“小桃，你家小姐我现在坚强着呢，”走到小桃身前，用手捏了捏粉嘟嘟的脸，“我跟你保证，我这回绝不会有事，倒是我那大哥…要小心了…”嘿嘿，不会让他好过的…虽然自己跟苏家无冤无仇，但是毕竟占用了苏倾璇的身体，于情于理也该给她报一箭之仇。
　　“小桃…”小姐又是嬉皮笑脸地叫她，每次小姐这么诡异地笑，她都有不祥的预感，又有谁要倒霉了…
　　“我上次是在哪儿落水的？”她说着，脑中邪恶的念头越来越强。
　　“府中花园里…”
　　“具体点呀…”她扳过小桃的肩，情绪激动。
　　“水轩，”小桃说着，又记起那天小姐突然跨过亭中横栏，冲进河里的情景。
　　“哦哦…那叫他到水轩来见我…啊，不对…”她停住想想，“水轩旁边的假山…”
　　“是…小姐”小桃应着，却猜不出小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小桃，我们现在就走，啊…”说完揽着小桃向门洞走去。
　　边走还边问着：“小桃，那天他说了什么话刺激到我啦…”
　　“大少爷拿了秦公子的喜帖，叫小姐死心，还说什么要小姐去勾引王爷之类的…小桃在门外全听见了！”小桃被她家小姐那么一哄，也不害怕了，有什么就说了什么，“小姐当天哭了一整夜。”
　　“嗯嗯…知道了，小桃，再跟我多讲点苏府的事，我怕待会儿露馅…”
　　“好！…大少爷他喜欢吃…”
　　主仆两人的声音越来越远…却浑然不知，她们的对话全落入了阁内之人的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