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璇》小灼

2、见义勇为，初次相遇

　　她正回想着和小桃之前的对话，小桃就端了水果进来了。
　　“小姐，这是今天刚到的蜜橘，张婶说很甜的。”小桃放下果盘，询问似地看着她。
　　她放下梳子，转向小桃，“蜜橘可以慢慢吃，小桃，今天天气这么好，不如我们出去转转，看看上次在福禄订的东西做的怎么样了…顺便，去看看传说中的秦公子。”她俏皮地向小桃眨着眼睛，示意她收拾一下准备出门。
　　福禄是家瓷器店，她在瓷器店订了什么东西？哈哈…说出来吓死人…抽水马桶！
　　来到古代一个月，虽然她很努力地适应着没有电视，没有电脑，没有所有现代高科技东东的古代生活，但是她还是没办法忍受每天去茅房“如厕”；在卧室洗澡弄得满地是水，还有洗澡前后用很丑的姿势跨进跨出那个木桶；少了钟表后，完全没有时间概念的日常起居；所有她想都没想到过的困难一个个冒出来了…然后她开始超级怀念以前再习以为常不过的一切一切：牙刷、牛奶、刀叉、浴缸、电视…
　　她只能灰溜溜地趴在窗前，自言自语地反复叨咕着以前最不屑的那句话：只有失去了才懂得要珍惜…
　　于是，当她惊喜地发现，她每个月有整整三百两的零用钱时，她决定彻底改善生活。三百两呐，她记得高中时语文老师说过，在古代，一百两白银差不多等于一个普通百姓一辈子的收入，武侠小说中的大侠们随手一扔就是五十两的大手笔都是骗人的。苏小姐进府一个月，那些钱至今一分没动过。所以，她现在至少有三百两可以挥霍，而且日后月月都有进账。
　　她很“认真”地列出了所有需要改善的地方，之后揣着银票拖上小桃直冲集市。
　　深秋了，天怪冷的，于是她量好椅子的尺寸，画好了样版，想去订几个坐垫，靠垫，顺便再弄个抱枕，晚上在陌生的房间睡觉挺吓人的；
　　所谓的“肚兜”让她没有安全感，于是她又画好了图纸，好叫人照样缝出几个文胸来；
　　……
　　最后，她蓦然发现，自己最受不了的原来是没有卫浴的“简陋”生活，像她这么追求生活品质的人，怎么可以没有一个像样的卫生间？于是她大张旗鼓开始筹划着重新装修屋子，而设计师，还是她自己。整整一叠的设计稿，是她掏空心思，运用了所有记忆、想象的空间，花了足有半个月的时间搞出来的，她还找来了京城最有经验的工匠一起探讨房屋构造，对于那些烦人的细节问题她虽然尽量考虑周全，但个人在建筑装潢方面知识实在有限，又不得不考虑自己所需的材料古代是否稀缺，所以她想来想去还是觉得找一个“本土”的牛人比较直接。
　　……
　　而那个抽水马桶，就是她浩大工程中的一个重要项目。至于为什么去福禄瓷器店，以前不经常看到广告么，“***陶瓷城”，里面有很多浴缸啊之类的摆着，so…到了这儿应该也是找陶瓷店吧，而“福禄”据说是京城最好的一家，所以那些该有的设备自然要去他家订咯。
　　除了马桶，还有许多东西的…如果可以，她真的很想perfect，地砖啊，墙砖啊，浴缸啊，洗脸池等等…但是考虑到这个时代条件有限，物资有限，她自己能力又小之又小，只好尽力而为之了。

　　她提起裙摆，前脚刚跨出门槛，瓷器店的赵老板就后脚跟了上来，脸上堆着笑，“一个月，一个月之内一定给您弄出来！您放心，保证让您满意！…您走好~~~”
　　她回头，点头笑了笑，示意他不必再送，然后和小桃飘然而去。
　　古代的效率还真不是一般性的低，都已经过去一个多礼拜了，瓷器店的伙计们连个模型的框架还没弄出来，按照这个速度，想在过年前用上自己设计的马桶，恩，还有的等的。是画得还不够明白细致吗？不会啊，她已经让工匠师傅照着她的草图认真修改后重新誊了一遍，自己的画画水平是不怎么样，但她绝对相信专业人员的水准…
　　“小桃…”她轻轻唤了声。
　　“是，小姐有什么吩咐？”小桃从后面跟上来。
　　“你说，我是不是在强人所难啊…这些东西，本不是他们能够做出来的，哎…”她叹了口气，有些分不清，自己所做的到底对不对。
　　小桃想了想，说：“小姐既然画得出来，那做出来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就是时间问题而已，况且小姐不是说过嘛，这些东西是由高人所教授，肯定有其精妙之处，常人领悟得慢也可以理解…”
　　她告诉过小桃，昏迷的时候，受到高人指点，想通了很多事，还学到了许多不同寻常的东西。用这个理由，来解释为什么她醒来后性情大变，还常常讲一些奇怪的话，做一些奇怪的事。
　　古人很相信神神鬼鬼的那套，所以小桃很自然地就信以为真了。
　　“恩…”她漫不经心地应着，“先不想这些。小桃，我饿了，我们上醉仙楼吃大餐去…”说完加快步子。
　　“哦哦…吃大餐…”小桃紧跟其后，思绪却又被“吃大餐”这三个字饶了进去，“吃大餐”是不是就是“吃饭”的意思啊？小姐真是越来越高深了。

　　醉仙楼是京城最好的酒楼，虽然她一直郁闷，怎么古代的酒家取名字都这么没有新意，但这家的东西真的做的好好吃，每道菜都可以称得上“色、香、味”俱全，让人回味无穷。所以，这儿成了她每次出门的必来之地。
　　今日的醉仙楼似乎比往常还要热闹，远远地就看见门外的墙边围了一大群人。
　　她一向不爱凑热闹，看到人群的第一反应便是“能躲多远就躲多远”，所以她带着小桃，刻意绕过人群向大门的方向走去。
　　余光无意间掠过人群，却在那一刻停住了脚步。
　　卖身葬父？！这种事情原来真的有!
　　女孩儿不过十岁出头，面容清秀，两眼通红，衣着褴褛，跪在地上，微微垂着头，身前一张白布，上面歪歪斜斜地写着“卖身葬父”四个字。
　　周围很多人，纷纷对着女孩子指指点点，似乎每个人都面露同情，却没有谁上前帮忙。古人就这么没有爱心吗，还是古代就有这种骗术了？她细想着，眼光逐个扫过人群中的每一个，但还是仍然没从他们表情中读出些更进一步的东西…
　　看着小女孩瘦削的颤抖着的肩膀，她心中某个角落被刺痛。应该很害怕吧，小小年纪就面临这么决绝的境地，若非走投无路，也不会选择这么狼狈悲惨的方式…一下子对着这么多陌生的面孔，明明很恐惧，为了父亲，却逼迫自己装出坚强的样子。
　　父亲…
　　想到这儿，她脑中突然闪过爸妈的笑脸，白发人送黑发人，这种悲痛，竟然让他们承担…心中的刺痛在胸腔中扩散开来，鼻子一酸，一滴泪滑过脸颊。
　　她悄悄地擦干泪迹，刚想跟小桃说，我们去帮帮那女孩子，转身却看到小桃已泪流满面。一定是想到自己的身世了，这傻丫头，她无力地扯出一个笑容，拿出手帕帮小桃擦眼泪。
　　小桃好像突然意识到什么，立刻跳了起来，慌忙推开她的手，胡乱抹去眼泪，然后哑着嗓音叫道：“啊…小姐…我…我一时…”却说不下去话…
　　她揉揉小桃的脑袋，眼神温柔，片刻，她说：“没事…我知道…我们去做点事。”说罢，就拉着小桃往人群里走。
　　就在这时，却有人上前了。她一看来人的相貌，忍不住抿嘴轻笑了起来。
　　只见那人肉滚滚的，穿着一身绛紫色的长袍，手中挥着一把白色的折扇，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滑稽样子，开口就是一句：“小娘子倒长得不错，水嫩嫩的…本少爷买你了！卷起铺盖，跟我回府！本少爷正缺一个九姨太…”说着，用折扇抬起小女孩的下巴，装模作样地打量起她来。
　　周围的人似乎兴致很高，都是等着看好戏的表情。
　　“呸…”她偷笑，恶心…混蛋胖子，糟蹋了这身衣裳，糟蹋了这么漂亮的扇子。

　　是时候上场了。她正了正神情，理了理裙摆，拽上小桃，一路穿过人群，一边吼着：“等等！！！”
　　胖公子听到身后清脆的一声“等等”，气不打一处来，谁这么不识抬举，这种时候，敢坏老子的好事！恶狠狠地转身，却在那刻呆住了。
　　这…这是谁家的小姐，长得这么标致，简直…简直是仙女下凡…美！
　　他这么想着，却发现仙女的脸已经近在咫尺…
　　“胖公子！”她趁机夺过胖子手中的扇子，狠狠地敲了一下他的猪脑袋，“麻烦你…”
　　“啊？什么？”胖子呆呆地道。
　　“麻烦你收一下自己的口水！”她顺势又敲了一下。
　　周围一片哄笑声。
　　胖子慌忙用袖子擦唇角，却发现什么都没有，明白自己被耍了，脸上一阵白一阵红。
　　“大胆！竟敢戏弄本公子！活腻了是不是？！”胖子提着嗓子怒喝道。
　　她也不管胖子的反应，看了一眼跪着的小美女，自顾自地笑着说，“胖公子，这丫头，我已经买下了，所以你来晚了一步…”
　　“本公子看上的东西哪有让给别人的道理！你少来唬我，我明明比你先来的！”胖公子道，“还有，本少爷可是堂堂钱知府的公子，不姓胖！你….你少侮辱人！”胖公子越说越激动。
　　嘿嘿，是啊，你不姓胖，你姓猪嘛…一边想着，竟然不小心说了出来，周围笑声更多了。

　　胖子的脸色铁青…但转眼又一脸奸笑，“好啊…君子成人之美，这丫头就当我送给小姐你…不过，有个条件…”
　　她嬉笑着把玩手中的折扇，也不开口。看那胖子能提出什么条件来，不会是要她做小老婆吧。
　　果然，胖子指指小女孩，又指指她，说道：“条件是，小姐你要代替她做我的九姨太！”
　　不知廉耻…她在心里恨得咬牙切齿，嘴角却仍带着笑。
　　胖子又接下去说：“你若实相，就应了本少爷，以后荣华富贵享用不尽，你若现不答应…嘿嘿，阿荣！阿德！”话音一落下，从人群中站出来两个剽悍的男人。哈！光天化日下强抢民女！这场面，电视剧是看多了，只是没想到自己有机会亲临现场，还不小心成了女主角，真是，荣幸至极！
　　敢威胁我？她冷笑一声。若还在21世纪，她只是个未经风雨的20岁大学生，也许会被吓到；回到古代，她若生在普通人家，也许会屈服；现在，虽然她比二十岁还年轻，虽然身在古代，虽然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但偏偏她的“爹爹”是当今礼部尚书，而所谓的“夫君”又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毓王爷，她的靠山不是一般二般的强大，不好好利用，就是浪费资源，暴殄天物呀。敢威胁她？哼！接招吧…
　　她迅速朝小桃使了个颜色，随即扮出一副很受惊吓的表情，一步步向着胖子的方向走去。
　　胖子知道她乖乖就范，顿时喜上眉梢，眼看着美人就要入怀了…
　　可是…才踏出去两步，她就一个不稳，摔倒…
　　还好小桃及时上前扶住了她，没有一头栽下去…袖子里却有个玉牌掉了出来。
　　胖子眼见美人摔跤，那叫一个心疼啊，赶忙上前。
　　她倒在小桃怀里，还没来得及站稳，就温顺地看着眼前的胖子，指了指地面轻柔地说道：“公子可以替我捡起来么？”
　　“好!好…”只见他肥胖的身躯慢慢蹲下又站起来，刚才的笑容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满脸惊恐。
　　“公子…”声音还是轻轻地，却冰冷无比，“你能告诉我，这玉牌上写着什么吗？”
　　她自己站正，看着胖子的表情，等他反应。
　　“毓…毓王府…”他呆呆地盯着白色的玉牌，喃喃地说道。
　　小桃从他手中夺过玉牌，用手绢仔细地擦了擦，交还给她家小姐
　　“现在…你还要我当你的九姨太么？恩？”她一改刚才的嬉皮笑脸，正色道。
　　“不敢…小的不敢…小的不该冒犯，罪该万死…”胖子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他爹官再大也不过是个知府，毓王爷…他就是有是个脑袋也惹不起啊…看这女子的穿着打扮，又拿着毓王府的牌子，八成是毓王爷的妻室。他要是连毓王爷的女人都敢抢，恐怕连祖宗十八代都不够抄的…
　　“胖公子，您这大礼，小女子可受不起…”看着胖子的滑稽样，她又忍不住笑了，“快快起来，从哪儿来，滚哪儿去吧…啊…”顺便弯腰，把扇子塞到胖子颤颤巍巍的手中。
　　“是..是…”胖子应声着爬起来，带着里那两个侍从灰溜溜地跑了。
　　周围想起了掌声。有人说，这十恶不赦的钱公子终于得到报应了；有人说，这姑娘真是勇敢之类之类的；有人猜着这玉牌上写的到底写了什么，七嘴八舌。
　　她笑笑，好戏结束了，观众还是挺称职的。
　　她顶了顶了小桃的胳膊肘，小桃立马会意，朗着声音说道，“大家看也看够了，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别堵着门，影响人家醉仙楼的生意了…”话音刚落，就换来醉仙楼掌柜感激的眼神。

　　待人群渐渐散去，她才缓缓走到刚才“受冷落”的小女孩身前，女孩泪眼汪汪地看着她。
　　她伸出手，扶女孩站起来，替她擦着脸上的泪痕，一边说到，“小桃，二十两够不够？”
　　“不要这么多的，小姐！”说话的却不是小桃，而是那女孩子，女孩子抬起眼睛，小声说道，“只要三两，三两就足够了…”声音低得自己都快听不到了。
　　她不以为然地笑笑，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停止抽泣，怯生生得开口了：“刘姝云。娘生下我就去世了，留下我和爹爹，爹爹本是我们村的教书先生，但只因操劳过度，不久前染了重病，一直卧床不起，大夫说爹爹这病要长时间好好调养的，可是家里穷，房子抵押了，还是只能勉强凑够买药的钱，昨天，爹爹他，他…就撇下我走了…我…我连…葬他的钱都没有…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了，才…”说着，眼泪又哗哗地掉了下来。
　　“恩…我知道了，小云…”她打断小云的哭泣声，从小桃那儿拿了十两银子，放到小云手心。“你听着，小云，这十两银子拿去，给你爹爹买个棺材，让你爹爹风风光光地下葬，做儿女的，这点孝心是该有的，父母把我们养这么大不容易…还有，以后再也不要轻易对人下跪，这次是为了父亲，可以理解，但是，人的尊严不能随意被践踏，你要记住…”
　　小云感激地看着她，神情闪烁：“小云愿意做牛做马来…”她伸手，示意小云收声。又是这种台词，怎么一点新意都没有？
　　不过这让她想到，放着这么个小孩不管，今天有她撑着，那明天、后天呢？算了，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吧。
　　“小云，我帮你，是看在你有一份孝心，并不是为了要你做牛做马，况且我身边也不缺侍女…但，既然我插手了你这件事，我一定会做到底…等你安葬好你爹爹后，就拿着这个玉牌到毓王府来找我，我自会给你妥善的安排…你就对府上家丁说，找苏倾璇，他们自然知道…”她从袖中取出玉牌，递到小云手里。
　　“小云，小云谢谢小姐！！”
　　“行啦…”她轻拍了一下小云的后背，“比起谢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这你做呢，快去吧…不要让你爹爹等太久…”
　　“是…”小云说完行了个礼，匆匆离去。

　　她看着小云渐渐淹没在人海中的背影，心中五位陈杂。
　　一片发黄的树叶飘过她眼前，她也不动，许久，对着身后说了句；“小桃，真的入冬了呢…”
　　说罢，抬头，望向天空，却在下一秒定格了视线。
　　对面。二楼窗前。如雪的白色长袍，英俊的脸部轮廓，极其清冷的眼神，随风飘起的发带。
　　这回，轮到她呆住了。

　　他起身，走到窗前，一眼就看到了对面楼下熙攘的人群，和人群外衣着光鲜，极力回避人群的女子。
　　他看到她驻足，流泪，轻笑，戏弄那个胖子，一颦一笑都是那么生动。
　　苏倾璇。隔得很远，她说话声音也不大，但他听见了，随之皱了皱眉。
　　他看到她抬头，看到了他，神情却傻傻的，随后，嫣然一笑。
　　“爷，薛大人到了…”身后的声音提醒他。
　　他转身，坐回桌旁。凝神。不再去想刚才的事。

　　等她回过神来，窗前早就没了人影，仿佛刚才只是做了一场白日梦。貌似刚才自己还花痴地笑了笑…呃…大秋天的发什么春梦啊…
　　“小姐，还去吃饭么？”小桃的声音想起。
　　“不去了，回吧，我饱了…”被几件事一搅和，已经全无胃口。
　　“那…秦公子…”
　　“下次吧…”她说着，移动脚步。
　　“小桃…”
　　“是…怎么了，小姐？”
　　“那是什么地方呀？”她继续走着，食指朝着刚才对面的那幢楼伸了伸。
　　“小桃也不是很清楚，好像叫‘雅居’来着，具体做什么的就不知道了。”
　　“哦…”
　　语罢，主仆二人消失在拐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