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亦非语

1、第 1 章

　　“你知道孤独是什么模样吗？当你怀揣期待，望尽春色时，却发现没有一朵蔷薇是为你盛开。当你遥望星空，悉数紫云时，却发现没有一颗陨石是因你而存在。行走在夜晚城市的高楼之间，只有浪荡的风拟把疏狂图一醉。”电影里女主角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滴在纸上，清秀的字迹变得模糊不清。我捧着平板电脑发呆，眼角有泪，窗外是一轮圆月。
　　江枫，从B城到A城22:30的火车要开了，你收到我最后的告别了吗。

　　1
　　十四岁这年，因为户籍改动的缘故，我从A城来到B城读书。这个城市光影变幻，色彩斑斓。高楼与高楼之间，是无数喧嚣着的寂寞。
　　江枫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在我生命里驻足。十四岁的他就像是一颗钢钉，穿透了我的心脏，和我的肉身融为一体，这钢钉上的每一丝纹路，我都了然于心，可是在往后的岁月里，我却怎么也想不起它是如何一点一点地将我的心腐蚀。
　　万家亮起灯火，楼宇高阁中都装满了故事，此刻，这个世界上有千千万万的人曾经爱过这个世界另一半的千千万万。他们的爱情，就像是一场电影，有的轻描淡写，情节简单；有的轰轰烈烈，跌宕起伏。江枫，或许你我的爱情连一场完整的电影都算不上，我们只是一场小小的舞台剧，当帷幕拉开的那一刻，就注定了整场的孤寂。请你同我闭上双眼，让我带你寻回那失去的时间

　　黄色的枫叶在空中盘旋后落地。在我十四岁的世界里，九月是一年的开始，因为九月一到，就注定我要升入一个新的年级，接受一个新的环境，所以我总是喜欢把九月作为我洗心革面好好学习的一年伊始。
　　十四岁的九月就这样来了。
　　“哇塞，又是同一个班！”若不是孙媛的尖叫，我还沉浸于自己在窗外电线上“走钢丝”的幻想中。
　　孙媛是我从小到大的好朋友，从一年级开始我们就一直同桌，没想到初中剩下的这两年依然要享受她的“耳鬓厮磨”。我转过身来，朝她怒了努嘴，示意她坐在我的旁边。我似乎已经预想到了我这一学年的生活，因为我过去的八年都是这样度过，就像是一篇得过满分的范文，我已经倒背如流，有些沉重又有些轻松。漫长的黄昏下，金色的阳光闯入教室，照在黑板上，一半明亮一半忧伤。窗外柔软的枝桠发出声响，树叶在风里翻涌。远处，尚未竣工的高楼还包裹着绿色的纱布，塔吊不停地变换方向。我望着窗外出神，想起不久前在□□上熟识的一个同校男生
　　“仇眠，你在看什么呢。” 她突如其来的大脸挡住了我的视线。
　　“吓死你姐姐啊。” 我有点生气。空气中忽然传来一股淡淡的樱草味道。那股樱草味道沁人心脾，在我的身旁渐渐浓郁起来，穿着彩色t恤的男生从我身旁走过，我转过身去，只看到了一个清秀的背影。
　　很多年以后，我才知道，气味是记忆一个人最好的方式。如果你真的爱过一个人，不管时间过了多久，某天你再次嗅到有关于他的气息，你将会记起有关于他的全部。
　　百无聊赖，我的脑子里又开始上映我和同校少年的故事。那个男孩叫江枫，读小学的时候他一直在我隔壁的班级，我对他有些微的印象，但都模糊了。后来初中大家都开始玩□□的时候，他从群里加了我好友，在闲暇的日子里，我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起来。因为彼此很多年没见过面，现实生活中也不算认识，所以聊起来不至于腼腆，话题涉猎无所不至。在某种程度上，我们非常“了解”彼此。
　　他个子不高，戴着一副六百度的近视眼镜，喜欢打游戏，偶尔学一下拉丁舞蹈。每天他都会给我讲很多事情，我听得懂的，听不懂的，有趣的，令人愤懑的。渐渐地，我已经习惯了刚登□□就有他的头像闪动的生活。我们就像是认识很多年的老友，虽然在真正意义上，我们从未谋面。有时候我会翻翻他的朋友圈，看看他的照片，有时候会在他的留言板上写下长长的一段话。他对我呢？除了名字，大概是一无所知吧。我开始喜欢上了这种生活，隔着电脑屏幕想象电脑屏幕下的另外一个他。
　　就这样想着想着，时间已经悄悄溜走不知多久。墨蓝色逐渐在天空蔓延开来，孙媛一边看着手表的指针，一边在我的大腿上打着节拍，给下课倒计时。为了避开人流高峰期，下课铃一响，孙媛就拽着我的胳膊从教室里冲了出去，在众多男生袜子气息中，我寻觅到了那股淡淡的樱花气息。
　　“嘿！江枫，好久不见。”孙媛在他的左肩上拍了一掌。
　　我的世界突然天旋地转。那个我从未谋面但又熟识的男生，那个穿着彩色条纹t恤、身上散发着樱草味的男生，是江枫！我的大脑发出嗡嗡的声音。
　　我的世界突然天旋地转。那个我从未谋面但又熟识的男生，那个穿着彩色条纹t恤、身上散发着樱草味的男生，是江枫！我的大脑发出嗡嗡的声音。
　　“你怎么啦，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的朋友，江枫同学。”孙媛一开口，我的心立马提到了嗓子眼，好在她没有喊我的名字。
　　我站在旁边，大脑一片空白。
　　那天傍晚格外漫长，尤其是当我意识到江枫跟我们在同一个班级的时候，我那种挣扎，就像是赤道人民去俄罗斯度过冬季一样。晚上我没有上网，作业胡乱写了一通，就早早地进了被窝睡觉。
　　终于，我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第二天正式上课，英语老师提出要点名，并要求点到名字的同学站起来让大家认识一下。在众多个名字里，他的名字最为特别，在众多种声音里，他的声音最为动人。他回答“到”的时候，语气是那样坚定。
　　“仇眠。”

　　“仇眠同学没来吗。”英语老师四下张望。
　　“仇眠？”孙媛小声叫我，推了推我的胳膊。
　　“啊，到！”我的思绪回到课堂上。
　　这回糗大了！仇眠啊仇眠，这回江枫不仅看清了你虎背熊腰的背影，你可算是丢人丢到太平洋去了。
　　我赶紧坐下，脸上火热的余温久久散不去。整节课我都在低着头，看着本子发呆。
　　“仇眠你干嘛呢，从昨天开始你就魂不守舍的，想什么呢。”
　　我把孙媛拉到教室外面的一个角落里，告诉了她这件事。据孙媛说，那是她第一次看见我说话的时候嘴角带着止不住的笑意。
　　“你俩该不会是网恋了吧。”
　　“谁网恋啊，去你大爷的！严肃点。”我佯装生气，但心底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开心。
　　“那你就是喜欢上他了。”
　　“别瞎说。”
　　这次我是真的生气了，脸上的潮红难以散去。一路低着头跑了回教室，心事如麻。而此刻江枫就坐在我斜后方的第四排。他在干什么呢，是仰起头望向窗外吗，还是在本子上写下他喜欢的五月天歌词？我记得他说这是他无聊时最喜欢做的事情。后来的几年里，他告诉我，那天他望着我的背影看了一整天。

　　七节课五个课间三百六十分钟终于在我忐忑的一天中结束了。
　　回到家打开电脑，窗口全部都是他的消息。
　　九月一号，他说，“嘿，仇眠，今天我升入新的班级了，遇见了我的朋友，当时她旁边的那个女孩给我的感觉好像你啊，我大概是太想见到你了，所以遇见每个人都觉得可能会是你。”
　　他说，“仇眠，已经一个小时了，你今天晚上还会上线吗？”
　　他说，他说了好多好多，最后他说，“仇眠，我想你。”
　　一时之间，我有点小小的愉悦和难过。他的想念是在未见到我之前的想念，也许今天他看到我本人就永远地打消了“想念”，谁会思念一个体重120身高160的矮胖女孩呢。我盯着电脑屏幕发呆，这些消息是昨天的，往常这个时间点他早就给我发消息了，估计是今天看到我失望了吧。正当我打算关掉电脑时，他的头像闪动了！我看着右下角他的头像跳动，却怂地不敢点开。一番挣扎后，我还是点开了他的消息框。
　　“仇眠，你能想到吗，这个世界真小，我们竟然在同一个班级。你跟我想象中的一样。”
　　“你想象中的我是什么样子啊（捂脸笑）”我想装作泰然处之，但是心脏跳动的频率却飙升。
　　“你知道吗。我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就觉得这个女孩好可爱。我记得你是水瓶座的对吧。你就像一个透明的水瓶，单纯又美好。”
　　透明的水瓶，单纯美好。后来的我总是能想起他这句话，如果人生若只如初见，那就不会掺杂痛苦了。
　　那天晚上我们闲聊了很久，比以往更热络。但我发现渐渐地，不管我们能在□□上聊得有多么火热，在学校里总是不说话，一是不好意思，二是为了在学校里避嫌。孙媛总是追问我和他的事情，所以，开学后的一个月，我们只是在□□上聊天，现实中却从来没有说过一句话。
　　“仇眠，你有没有感觉江枫总是在盯着我啊。”一次生物课上，孙媛趴在我的耳朵上嘀咕。我心里顿时燃起了熊熊大火。
　　“你知道吗，以前我们一起玩的时候他总是很照顾我，买零食都会多给我一份，小时候他爸妈还说让我嫁给他呢。”孙媛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有遮掩不住的喜滋滋。
　　“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过你和江枫的事啊。”
　　“仇眠，我觉得你对我很坦诚，所以我也不想隐瞒你，自从你上次跟我说了你和江枫的事情，我才发现我喜欢上他了，后来好多次你告诉我你们就是普通同学的关系，我也就放心了，君子不夺人之爱嘛。最近我发现他总是在看我。”
　　“那他可能是喜欢你了。快听课吧。”我别过头去，不再理会她。眼睛望着黑板，心里却有说不出的难过。
　　后来的几天，我晚上回去写完作业就睡了，渐渐地，我对江枫有一种说不出的厌恶，甚至发誓这辈子再也不上网了。
　　像是两颗树的枝桠，大风吹过的时候，叶子之间只能擦肩而过。关掉电脑，离开互联网，即便是在彼此的眼前，我们的关系也如同两条平行线永不相交。
　　“你为什么不理我。”声音从背后传来，我再熟悉不过了。
　　这天体育课，因为痛经，我请了假在教室里趴着，后来大家都走了，只剩下我和他。我缓缓抬起头，他站在阳光里，站在我身边。
　　“我没有不理你啊，你跟我说话了吗？”
　　“我给你发消息你为什么都不回我。”他脸上写满了委屈。
　　“这几天我都没有上网，以后可能也不会上网了，你不知道吗，互联网戕害青少年，我要戒网了。”
　　“那你今晚能上□□吗？我有很重要的事跟你说。”他乞求的语气并没有打动我。
　　“有什么事不能当面说吗，江同学？”
　　孙媛手里拿着暖宝宝进来了，站在离我们不远处。他不再说话，转身走出了教室。
　　“仇眠，我给你借了暖宝宝，你放在肚子上捂一捂吧，我去上体育了。”没等我回应，她就把暖宝宝放在桌子上走了出去。
　　我看到她失落怅惘的背影。
　　晚上，我还是打开了电脑，99+的消息，我选择了忽略全部。
　　“仇眠，我每天都会盯着你的背影看，不管是上课还是下课。我知道我自己不够优秀，个子不高，人也不帅，但我有一颗喜欢你的心。你可以打我骂我，但是你可不可以不要理我。”
　　无声的泪簌簌而下，其实我对他早就动了心不是吗。我没有回复他。我们之间达成了一种默契，谁也不会把这层窗户纸捅破，他会趁着没人的时候帮我整理桌子，会在我的桌洞里放一包温热的牛奶。我们是这样的关系，互相喜欢着的朋友。
　　直到那一天。
　　那一天，上完体育课的我们回到教室，“仇眠，这不是我们的桌子！”老远就听见孙媛喊起来了。随后班主任走进教室，向我们宣布为了不影响我们的学习时间，他趁着我们上体育课的空儿帮我们调换了座位，然后指了指贴在黑板上的座次表。
　　当我和孙媛找到位置坐下的时候才发现我前面坐的是江枫。
　　“！！！”我的心情除了用三个感叹号再也找不出别的词来形容。但那天下午比我更高兴的是孙媛，她一次又一次地拍江枫的肩膀，跟他聊些从前有趣的事情。我坐在一边像是黯淡了的星星，我无法描述自己的难过，有些事情过去了很久，当时的感觉已经模糊不清，但疼痛还在。一下午我都没有说话，静静地听课，静静地看书，脑子却很混乱。
　　那一刻，我们的距离是多么的近啊。他头发上淡淡的香草气息包围着我，一抬头我就可以看见他。这是我第一次知道，他脖子后面有一颗痣。但是那又怎样呢。我们没有说一句话。
　　黄昏袭来，秋季的傍晚有些凉。教室里的灯光不知道什么时候亮起来了，课代表在黑板上争先恐后地写下作业。众生百态，有的奋笔疾书，有的侃侃而谈，旁边的孙媛则是盯着江枫的背影发呆。
　　突然，江枫回过头来，“仇眠，你的记作业的本子呢，我给你记作业。”
　　“啊？”我愣了一下，看了一下孙媛，从桌洞里抽出作业本递给他。放学的时候他才把本子给我。我小心翼翼地放在书包里，回到家才拿出来。本子里面满是他清秀的字迹，类别清楚，要求详细。最后那一句，“希望你每天都可以开开心心。”至今都难以忘怀。后来，那个本子成了我们两个交流的主要工具。
　　“你是不是和江枫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第二天，孙媛把我拉出教室，在走廊上质问我。
　　“没有啊。”
　　“那为什么他每天都帮你记作业。”
　　“我们打赌他输了，赌注是记两个月作业。”
　　我撒谎了，对我最好的朋友。
　　我已经没有办法控制我的感情，它就像是脱缰的野马，扑向江枫，无法收回。是的，我没有办法拒绝江枫给的温柔。他给我讲题的时候眼角带着浅浅的笑意，他唱歌给我听的时候眼睛充满柔情。我慢慢呼吸着他身上的气息，在这毒药中一点点沉醉发疯。
　　阳光把影子拉得很长，走廊的尽头，站立着一个少年，眼里有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