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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鬼鸟 ...

  •   当晚,两人熄灯睡觉。

      顾祭司做了个梦,梦里好大一只德牧。

      陆成济不知梦到什么,打鼾间隙惊恐捂眼,梦呓:“别别,这不是我能看的……”

      第二天天光大亮。

      侍者鱼贯而入,恭恭敬敬捧着祭司长袍、黄金冠冕送到顾越寝殿。

      顾越问起被关押的小奴隶。

      侍者恭敬回答:“已经被您关在西屋一整夜了。”

      顾越:“反省了吗。”

      侍者:“没有,还把昨晚向您供奉的鲜鱼、鲜腊、淳熬、蚳醢都吃光了。”

      顾越挑眉。

      重要NPC不能放走,只能放屋子里关着。

      陆总唏嘘:“我敬他是个汉子,那蚳醢蚂蚁卵是酱渍的,还是生的。这都能吃完!这里人吃这玩意干啥?”

      顾越点评:“高蛋白。”
      古时候高蛋白的食物不好找,蚂蚁卵就相当于地球上的鱼子酱,是上得了台面的大菜。航大那些飞行系的学生,野外特训的时候,吃蚂蚁卵刺身,就跟吃爆米花似的。

      今天顾祭司要和姜乙做权力交接。

      窗外是绵延不断的小雨,这里没有“伞”,就几片编起的叶子往头上一罩。陆成济跟着顾越出门,临走前瞥到屋檐下,一群奴隶在用香料盐渍蚂蚁卵。

      屋檐下空气潮湿。

      有一滴雨水落下,不知冥冥中触发了什么,圆钵内有颗蚂蚁卵微动,继而艰难破裂,有什么透明的东西从里面爬了出来。它的体型竟比一般蚂蚁成蚁还要大,破壳后就开始剧烈挣扎,那细长的身子扭曲翻动,接着迅速瘪下,只留下一层灰白的皮,和挤出的透明粘液。

      奴隶们惊声呼叫,把圆钵围了一圈。

      陆总扭头,胃里开始翻腾。

      刚才那一幕在这里约莫只是稀松平常,他却不知为何觉得有哪里不对,胳膊上起了层鸡皮疙瘩:“嘶,怪倒胃口的。”

      从祭司寝宫出门,顺着土路向下,就是公元前1214年的熔金之城。

      城里房屋有茅茨土阶,能防雨排涝,就像先祖留下的“殷墟”。但除去安置奴隶的地穴土房,多数农舍拔地而起。农舍的主人正在把牲畜往外赶。

      顾越无声琢磨。

      生存一百天,听着并非难事。
      但守望者发布的任务绝不会这么“简单”。

      无论任务有什么变数,人和水土总归联系在一起。探究这座城的建筑、习俗,还有从每个人扩出去的一圈圈亲缘、社会分工关系,就能得到这场游戏里最重要的“提示”。

      不久,一身盐酥鸡味道的姜乙出现,当场就想和顾越贴贴。

      顾越身形飘忽。
      姜乙遗憾,依旧热情洋溢介绍起族长家的屋舍。

      屋舍一共两层,姜乙自豪:“上面住人,底下是牲畜。到了晚上,不仅能把牲畜圈在家里,防止野兽侵袭,牲畜的体温还能保暖!”

      下层圈了几只牦牛似的动物,看上去温驯沉默。
      旁边还有个上了锁的木棚。

      族长一圈亲眷都迎在外面,看看顾越又看看陆总,眼神好奇。

      陆成济龇牙:“我真要去和他们话家常?”
      顾越微笑,示意他麻溜儿干活:“陆总精通社会学和人力资源管理。
      赶紧找线索去。

      陆成济摸头:“这都是些夫人……”
      顾越无情点破:“他们把你当祭司夫人。”

      陆成济下意识菊花微紧,表情幽怨。
      万恶的原始社会,没想到还有娶男妻的风俗!

      几位夫人对陆成济钦佩有加,还夸他相貌不凡——能在饥寒交迫超新星爆发并有氮酸降雨的原始社会,吃出他这个体型,真不容易。

      陆总一走,姜乙就凑了上来,在顾越面前走来走去,刻意露出洗的干干净净的脚趾,然而还没来得及具体实施勾引——

      木棚旁的陆总一个趔趄:“什么声音?!”

      碰。

      似是有东西在木棚里,正闷声撞击那扇上锁的门。

      人群有一瞬沉寂,陆成济惊疑和顾越对视。

      围聚人群表情微微发白,像是在掩饰恐惧。
      恐惧的根源就是上锁的木棚。

      族长哑声说道:“关着的牲畜不听话,惊扰大祭司了。”

      顾越记得这个险些被活祭的族长,一脸络腮胡子,身上布满疮疤。尤其是裸露的那只右臂,像被小刀磨切过数次一般,皮肤没有一寸完整。

      碰!
      木棚蓦地剧烈震颤,小门内撞击的力量,迸发时竟不亚于一个成年男性!

      顾越抬起眼皮,一言不发审视族长。

      在这座城,能让妖星避退的祭司就是唯一的“王法”。

      族长看着他,终于躬身,右手缓慢按胸,打开了木棚,侧身进去。

      少顷族长出来,手臂上垫了层兽皮,架了个半人高的物事。
      顾越眸光一动,陆成济已是惊呼出声。

      被他架在臂上的是一只鹰!

      那只鹰极其俊美,翼展估摸足有两米,翅膀暗褐,羽端金黄,胸脯雄赳赳挺着,羽枝粗大,能看出老态,却十分机警。

      陆总脱口而出:“金雕?”

      很少有人类不喜爱金雕。猎人请鹰驯鹰。雀鹰胆怯,苍鹰乖戾,唯有金雕在许多民俗里和山神等同,是猛禽中的王者。此时小雨霏霏,天光暗淡,仍是能依稀看到远处的雪山。这只金雕是年幼时,被族长从雪山崖壁上带回来的。

      顾越心下意动,伸手。
      祭司长袍微微摩挲,尖利的爪在顾祭司指腹擦过。

      族长又把鹰请了回去。

      陆成济兴奋搓手,去唠嗑找线索也积极了不少。

      和顾越擦肩而过时。
      顾越声线微凉:“有事出声叫我。”

      陆成济发蒙:“怎么?”

      “那只鹰,骨骼最多不超过10公斤,”顾越笑了下,眼里兴味盎然:
      “刚才撞门的不是它。”

      陆成济悚然睁大了眼睛。

      撞门的不是鹰?那是什么??

      等到顾越离开,陆总的胆子像是被破卵而出的蚂蚁不断啃噬,他又想起从卵里爬出的幼虫,最终变成一具干瘪的虫尸,应是被腌渍时的盐分吸干了血水。

      陆总一颤。

      他知道哪里不对了!那些被做成蚳醢的蚂蚁卵,按照姜乙的说法,分明是已经在粗盐里渍了几天几夜。
      根本不可能有存活的蚂蚁!

      还有那只鹰。没有眼罩,没有绑鹰的粗绳。地球上,就算是哈萨克族最年长的驯鹰人也不敢这样冒然把鹰架出。刚才,那只鹰侧头看族长时,眼神就好像在和人“说话”。

      还有他和顾越被困在祭坛之前,科考队遇到的那只怪鸟——

      这里所有的“动物”,都有问题。

      “卧槽!!!”
      陆成济来不及去找顾越,已经被一群女眷拉进屋里。

      隔壁屋舍,姜乙和族长简单介绍了这座“熔金之城”。

      城池与人类历史上的部落相似,甚至找不出什么差异。族长是姜乙的兄长,名叫姜机。在他们的记载里,熔金之城至少经历过三次星摇。

      顾越垂眸思索。
      超新星是偶发事件。这个超新星爆炸的频率,相当于天天买□□中奖,相当于把一只猴子牵到光脑前,猴子随机按下键盘打出一本《西游记》。

      离开前,顾越视线落在屋舍墙壁上的图腾画。

      那是一位勇士放出金雕,在和一只丑陋凶恶的巨鸟搏斗。
      巨鸟像一片乌云,翼展是金雕的三倍,也就是6米。

      几乎与科考队遇到的那只怪鸟一模一样。
      脸部通红,光秃无毛,翼展正是6米。

      族长姜机见他好奇,开口解释:“这是我们部落传说里的‘鬼鸟’。”
      姜乙叽叽喳喳说起鬼鸟的传说:“几十年前,有个少年爱上了另一个少年,他们都是族里最强悍的勇士。”

      顾越颔首。

      姜乙:“一位少年在半夜里,偷偷扛着梯/子——就一种工具,叫梯/子,翻进另一位少年的家。他们当晚做了一些快乐的事情。”说完还眼波如水瞧了瞧顾祭司。

      顾越对他人性向态度宽和,认真倾听。

      姜乙:“那一晚之后,少年怀孕了。”
      顾越:“……………………”

      姜乙语气沉痛:“他和爱人都是天君,诞下的只会是死胎。这件事暴露之后,族里容不下他。他拒绝透露孩子的另一位父亲是谁,于是抱着死婴在风雪里出走。”

      “不过,他还想看昔日的爱人一眼。他无法踏过雪地和爱人重逢,就给自己造了一双翅膀在部落的上空盘旋。太重的骨头飞不上去,翅膀用的是死婴的骨头。只有血肉才能阻挡风雪,翅膀用的他自己的血肉。为了能看清爱人的容貌,他把脐带拉长,变成了他筋膜裸露的脖颈。”

      姜乙幽幽指着“鬼鸟”赤红如血的头颈:“最后他变成了鬼鸟,为了能让爱人把他认出——”
      “他是这众山之间,唯一没有羽毛遮面的鸟。”

      顾越听完。
      神色端肃,微微颔首。

      姜乙姜机同时凝神,倾听大祭司的高见。

      顾越认真开口:“他为什么会受孕。”

      姜乙抓狂:“这是什么问题!做快乐的事就会怀孕,难道你不会?”

      顾越自信:“嗯,我不会。”

      姜乙一口气没喘上来:“你是大祭司,没人敢让你怀孕。不能和不敢是两件事,说不定就有人敢……”
      姜乙哼了一声,又挑着眼睫去偷偷看顾祭司。自己的脚脚洗的这么娇嫩,大祭司竟然一眼都不看?难不成还要自己抠脚勾引?

      顾越拜访完两兄弟,摆驾回寝。

      临走前姜机提醒:“到了晚上,我们不会单独出门。鬼鸟就在这座山里,它吃过的人,只会剩下骨头。”

      顾越点头。

      酸雨下了一天一夜,整个部落像蒙了一层惨淡的灰,一些屋舍已经亮起火光,除雨水外静谧无声。

      陆成济出来时形状呆滞,神思不属:“他他他们有三种性别!天君体格强壮,地君寿数最长,雨露君最易受孕……”
      顾越嗯了一声。

      陆成济吃惊:“你不惊讶?”
      顾助理智:“生理性别只有两种,男性和女性。三种性别划分属于部落文化。”

      陆成济:“这三种性别好像确实有区别,信息素据说也不一样。”
      顾越理智:“有区别的是性状,是生物形态和生理上的结构性差异,不是性别。”

      “哦。”陆成济又提到:“听说我俩也能怀孕。原来盐酥鸡是信息素的味道,信息素之间还有契合度,我还不知道我信息素啥味道呢,就在脖子后面,你难道不想知道你自己的信息素……”

      顾越眸光清冷,对信息素不屑一顾:“重要的不是这个,而是,他们为什么特化成这样。”

      灰蒙蒙的路上一片安静。

      顾越屏退众人,路上只有他和陆成济。

      “奥陶纪一颗超新星,灭绝了地球上85%的物种。”顾越缓慢道:“对熔金之城来说,不过是百年一遇的自然灾祸。”

      “他们的基因和人类不同。”
      “如果和人类一样,他们存活不到公元后177年。”

      “还有,”顾越琢磨:“从刀耕火种到发射出大功率宇宙无线电,他们一共用了一千四百年。”

      一千四百年,还不够夏商周断代,不够苏美尔文明步入成年,古埃及人也来不及琢磨怎么建金字塔。

      陆成济了悟:“你是说,他们进化的远比我们要快??”

      “超新星强辐射诱导基因变异,”顾越阐述:“对于他们来说,确是进化的捷径。”

      地球环境温和,不进化还可以原地踏步,安心玩乐几十万年再被其他物种消灭。
      在这里,却是“不进则死”。

      陆成济默然。他们现在看到的,是一个疯狂进化的文明的“童年”。

      他又想起盐渍里挣扎存活的蚁卵,似乎能听懂人话的金雕,蓦地想到:“这里整个生物圈都经历过超新星洗礼……有没有一种可能,动物,植物都进化到了我们无法想象的高度?”

      顾越点头。

      陆成济叹气。
      也就是说,现在这座城里指不定已经有辐射变异的生物存在。

      毕竟每一次进化都是从超新星开始。

      陆成济顿时明白了守望者的意图,嗷嗷痛骂:“合着生存100天,是在这儿给我们使绊!”

      顾越不答。
      守望者要把他俩留在这里,有一万种方法。

      陆成济又问起那只红脸怪鸟:“光看给出来的线索,那只鸟就够我们喝一壶的了。难不成那还真是人变的‘鬼鸟’?咱们这次没有镭射枪,是不是得绕着走?”

      两人走到祭司宫殿门口。
      “怎么这么多人?”陆成济好奇。

      刚一靠近,顾越眼神陡凝。

      浓重的血腥味从宫殿传来,地上有一片绽开的血泊!

      侍者、奴隶已是从宫殿里惊恐逃窜出来,魂不守舍:“是他……是鬼鸟……回来复仇了……之前就是老祭司把他逐出部落……”

      看见大祭司回来,有人慌忙来报。
      祭司宫殿一共二十人,已经全部撤出,不能被污浊的祭器也都抢了出来。

      不多不少。

      顾越数完,眯眼:“少了一个。”

      被大祭司关禁闭的那个。
      重要NPC。

      顾越当机立断:“剑,烛台。”
      抱着祭器的侍者心生惧意,颤抖着手把剑递给祭司。

      顾越反手翻腕握剑,拖行剑尖,一手戴上祭祀面具充作面甲,再拎起起青铜烛台,顺着呼啸的风雨阔步走进宫殿。

      大祭司袍袖翻飞如雾,手里把持的那盏烛台明明灭灭,像雾气里一簇星火。

      宫殿里一片漆黑。
      只有手里掬住的浅浅火光。

      顾越凭借记忆走进西屋,眉心一簇。

      西屋血腥味愈发浓重。
      听不到半点呼吸。

      就连“鬼鸟”羽翼翕动的声响也听不见。

      顾越收敛脚步,谨慎踏入屋舍。
      手中火光微摇。

      被五花大绑的小奴隶果然心跳呼吸都无。
      顾越一时不悦,也不知道这人是逃了还是死了。

      他缓慢屏息,用烛光探过屋舍死角,在梁柱后微微弯腰——

      一道劲风猛地呼在祭司颈后!

      顾越神色身形骤变,手里烛火猝然掷出。

      对方潜伏已久,虽身手不及顾越,却仗着体格一个擒拿接过烛台,接着猛力抵膝试图将顾越按倒!屋角的干草垛被直直砸出飞溅的草屑,小奴隶极具爆发力的肌肉线条崩到最紧,在紧要关头,顾祭司竟倏地一滞。

      小奴隶一招得手,把顾祭司狠狠禁锢!

      顾越脖颈后方毫无征兆烧起。

      信息素。
      顾越面具下脸色铁青,在电光石火间确认罪魁祸首。
      顾祭司眼神冰凉,把守望者用不重字儿的檄文骂了三百遍,抬手就要给小奴隶一个缠指锁喉——

      寇羽仓促侧闪,祭祀凌乱的发丝擦过自己的脸颊,血腥味里有淡淡的芸香草味弥散,大祭司伸过来那只手力道不足。
      不像锁喉倒像是索求。

      寇羽狠狠呼出一口气,护住灵台晴明。
      他放下烛台,不容分说动手,原本捆绑小奴隶的绳索就到了顾越身上。

      大祭司无力回天。
      顾越阖着眼,身上是凌乱的绳索,他被草屑呛住,不断咳嗽。

      寇羽皱眉看着他:“你来了。”

      顾祭司被桎梏后便懒得理人。

      寇羽沉默。
      这祭司虽然绑了自己,也是一片狼藉里唯一一个冲进来救人的。
      见他咳个不停,寇羽微微一顿,伸手解开束住祭司第一肋的绳索,把他从草垛托起。

      解绑时,大祭司的锁骨上被小奴隶不慎留了个红色指印。

      寇羽一顿。
      顾越冷冰冰开口:“轻点。”

      寇羽如同自己被冒犯了般急速往后撤了撤,满身拒绝与他拉开距离。

      芸香草香味散去,血腥味愈发浓烈。
      顾越鼻翼微微翕动。

      接着猝然屏息,向寇羽歪去。
      没等寇羽拒绝,大祭司以惯有的上位者姿态,用眼神命令小奴隶附耳。
      每个字都极其不悦,又像是抵着舌尖般轻轻吐出:“你身后。”

      寇羽转身。

      地上的烛台把一道狰狞的巨影拉到最长。
      那是一只脸孔血红的鸟。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点击!=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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