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尊]一个小故事》Syringa

8、第 8 章

　　我也不喜欢小孩。我没有那个自信，让一个对世界一无所知的新生命在健康、阳光的环境中成长。我没有那个自信，承担那么大的责任，担负那么大的期待。
　　我没有自信，做一个稚嫩的孩子的依靠。
　　可以说我在对另一个生命负责，也可以说我在逃避责任。
　　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想法。至少对现在的我来说，我无法接受一个由我给予生命的孩子的存在。
　　很幸运的是，我没有孩子。
　　*
　　我一觉醒来，发现房间里空无一人。
　　餐馆里也没有人。
　　胃部还在隐隐抽痛，我已经猜到了他们去了哪里。
　　我想追过去，大门打开了，他们三个人出现在门口，脸上都是心满意足的表情。
　　赵萍看见我，皱了皱眉“你怎么在这里”
　　“我来找你们”
　　“找什么找”，舅舅不耐烦的说“回去呆着去”
　　“我……”
　　“把你的肚子保护好了”，赵萍说道“现在你就这个肚子还有点用”
　　我下意识的按住抽痛的腹部，等着她下面的话。
　　“你个没用的”，赵萍说道“人家早就看出来你的小伎俩了”
　　什么？你说什么？
　　“对，人家早就知道你不是个干净玩意了”
　　舅妈耷拉着眼皮，也不愿意看我“不过你小子运气好，她知道你在骗她，也没有介意，还愿意继续和你处下去”
　　“怎么没关系”，赵萍烦躁的摆摆手“要是孟云真像邱洁那样，把对方给骗过去，我们到手的就不止这个数了，你看看邱洁现在过得是什么日子”
　　“这也没办法啊，邱洁多机灵，孟云就是个蠢木头，我们不早就知道么”，舅舅又开了口。
　　“到底……怎么回事？”，我咬着牙，费劲的发出疑问。
　　“这张卡给你”，舅舅伸出手，举着一张银行卡“你四年的学费，应该够用了”
　　“为什么？”
　　“家里出了你这么一个不要脸勾引娘们的家伙，我们一家还怎么在这里待下去”，舅妈毫不留情的说道“我们决定搬家，换一个地方，重新开始”
　　“你、你们不要我了？”
　　“什么要不要的”，赵萍接过舅舅手中的银行卡，扔到我身上。
　　我没有接，银行卡挨着衣角，撞了一下，随即落在了地上。
　　“我们养了你好几年，给你吃给你住，如今你也算是找了个好归宿，我们各过各的，有什么问题”
　　“你们该知道的，她已经拆穿我了，以后……”
　　“以后你怎么样，就看你的造化了”，舅舅叹气道“听我一句劝，事情已经这样了，你就好好把孩子生出来，她总不会不管你的”
　　“但是……”
　　她会有多讨厌我，多么厌恶我。一个肮脏的，耍尽心机的人，她该有多么讨厌啊。
　　以后的日子，我该怎么办？
　　“你还磨叽什么”，赵萍说道“现在这个结果已经很不错了，你有个又有钱又好看的女人养，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他们真的不要我了。
　　“她给了你们多少钱？”
　　也不知道沉默了多久，是几秒钟，还是几分钟？我终于又开了口。
　　“这你就别管了”，赵萍蹲下来，把掉落在地上的银行卡捡起来，塞在我的手中“这年头，谁家嫁个男孩出去，不收点彩礼钱呢”
　　不，这不是收彩礼，是……是……
　　“肖朵不错，这也是看在你的肚子的份上”，赵萍说道“以后，你就不要再联系我们了。而且，你也联系不到我们”
　　他们把我卖了。
　　*
　　五年前，我离开高中校门时，是火热的艳阳天。
　　而五年后，我拎着同一个行李箱离开，却是大雨倾盆。
　　扫地出门。
　　他们不愿和我再有任何关系。
　　我站在公交站台上避雨，迷茫的看着马路上来来往往的车辆，与脚步匆匆的行人。
　　她知道我骗了她。
　　她不知道我没有怀孕。
　　我只是胃痛。
　　他们却去摊牌，讹钱，然后……把我扔掉了。
　　我没有路可走了。
　　如果肖朵不知道我骗了她，那么我还能用误会作为怀孕的解释，安安分分的留在她身边。
　　如果他们愿意带我走，那么我可以不用怕一切谎言揭穿，至少还能有遮风避雨的港湾。
　　可是都没有，两条路都堵住了。
　　雨水溅在裤脚，地面上的积水哗啦啦的流向排水口。
　　这里的公共排水设施做的并不好，马路两边的积水可以没过脚腕。
　　我看着被雨打落的叶子在水中打着旋的漂过来，在被无情的冲入下水道。
　　忽然我觉得好疲倦，全身的力气都卸掉了，只留下浓浓的厌倦与无奈。
　　总是这样，一次又一次，我总是没有选择，被抛弃的那一个，总是我。
　　那年夏天也是这样。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不知道为什么一连串的连锁反应为什么会来的这么迅速，甚至我都不知道为什么这件事的后续会跟着那件事，而那件事的后续又是另一个灾难的开始。
　　就在我措手不及的时候，所有的可怕的、恶意的、悲痛的、无力反击的事情，全部倾倒而下，我则是被压在崩塌的山石下的最后的一个人。
　　时至今日，我还是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住在宿舍一楼，不是我能选择的。
　　宿舍楼的窗户外面没有防盗栏杆，也不是我能控制的。
　　几个小偷悄悄地撬开走廊尽头的窗户溜进来，更不是我能预料到的。
　　我唯一做错的事情，就是在那个夜晚，去了一次洗手间，并且在锁上门之前，被她们捂住嘴推进了屋里。
　　黑暗的夜晚，几张床震动的响声，还有同寝室几个男孩的哭声在我的脑子里徘徊不去。
　　痛苦好像无止尽，白天似乎永远不会来临。
　　那个时候的我还不知道，当这个夜晚过去，太阳升起，迎接我的，将会是比这个痛苦的黑夜更加无止尽的折磨。
　　那么大的事故，需要有人承担责任。
　　学校有错，但不能是大错。
　　我认识带头的女人，于是便千夫所指，成了方便推卸罪责的对象。
　　我怎么可能会是她的男朋友？
　　我怎么可能会帮她做这种事？
　　从始至终，我喜欢的人，只有一个，只有那个在和煦的微风中，对我微笑着说“将来报数学系吧，E大的数学系很强”的她。
　　肖朵那么好，我怎么可能会喜欢别人？
　　天边又响起了轰隆隆的雷声，风大了起来，卷着雨水和落叶砸在我的身上。
　　公交车站上除了我，空无一人。
　　狂风暴雨的日子里，脚步匆匆，就是为了回家。
　　可是我没有家了。
　　我松开了握着行李箱的手，慢慢的蹲了下去。
　　*
　　雨忽然停了。
　　不，不是雨停了。
　　一把伞挡在了上方，挡住了狂风吹过来的雨水。
　　我愣愣的看着出现在视野中的那双鞋。
　　我认识这双鞋，可是我不敢相信。
　　因为不敢相信，所以不敢抬头。
　　不敢抬头，怕打破幻想的梦境。
　　直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上方响起“孟云，你真狼狈”
　　身体猛烈的颤抖了一下，我紧紧地咬着牙，感觉牙齿在口腔里不受控制的打战。
　　像是冷的打哆嗦，其实是紧张的说不出话来。
　　见我长久的没有回应她，肖朵叹了口气，慢慢的蹲了下来。
　　她将雨伞搭在肩膀上，托着脸蛋，微微歪着头看我。
　　我恍然，她有一双清澈的眼睛，黑白分明，不知为什么，许是下了雨，打湿了睫毛，打湿了头发，为她的表情添了两分稚气。
　　“你知道他们向我要了多少钱么”
　　我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心像是被钩子吊着，又疼又紧张，也不知道是哪里岔了气，嗓子咕噜一声，打了个嗝。
　　“噗嗤”
　　她忍不住笑了，伸出右手，揉了揉我乱成一团的头发。
　　“走吧，我现在是债主”
　　去哪里？
　　我现在一定很狼狈，像是被遗弃的狗，可怜兮兮的，渴求怜悯。
　　但是无所谓。
　　她把我拽起来，把雨伞交给我，然后拉过了我放在旁边的行李箱。
　　“走吧”
　　她又重复了一遍。
　　我吸了吸鼻子，感觉自己要哭了。
　　看见我没有移动步伐，肖朵叹了口气“你的那群亲戚可是要了不少彩礼，你以为我会让你走？”
　　我咬了咬嘴唇，小心翼翼的问道“有……有多少钱？”
　　肖朵望了望天，似乎在估算什么，才说道“黑/市上买两个你是够了”
　　那、那么多么！
　　可能是我脸上的表情太过震惊，她忍俊不禁“所以，你现在是个没有人身自由的家伙呀”
　　“啊……”
　　“你知道我是做什么的吧”
　　“知、知道……”
　　“所以，你和你的那帮亲戚合伙骗了我，还想敲诈我。为了我对你那群好亲戚温柔点，你要听话”
　　脸上凉凉的，我抬手一摸，原来眼泪不知不觉时已经落了下来。
　　“他们都已经跑了，只剩你了，所以以身抵债，你懂不懂？”
　　我努力咧开嘴，对着她笑了笑。
　　*
　　就这样，我留了下来。
　　打扫房间，做饭，暖/床。
　　直到现在。
　　我非常感激肖朵，我为了自己的私/欲欺骗了她，但是可说恶有恶报，我也受到了被亲人抛弃的惩罚。
　　不能说心甘情愿，但是也不能说完全委屈。
　　如果不是动笔写这本日记，我想，我很难将所有的秘密一一摊开在阳光下。
　　我也不知道，原来从那个下雨的下午，那张照片开始，我最大的秘密就已经暴露无疑。
　　不过没有关系，如今这个结果，对我来说，已经是最美好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