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落归元》言訸

2、Capt 2

　　南疆的天果然与北朝不同，不过四五月份，就已湿热不堪。
　　苏落桑虽有内力护住内里，却也止不住肤上传来黏腻的感觉。
　　身后几个婢仆粗重地喘息着，苏落桑不禁担忧，这些婢仆早已适应了南疆的气候，又做惯了粗活，尚且如此吃力，槿儿那丫头怕是很难支撑。
　　因着那两个狱卒打点，苏落桑的铁链没有与其他婢仆的铁链连在一起。
　　放慢脚步，让队伍从身边经过，与槿儿并肩而行。
　　这两个时辰走下来，槿儿已经额冒虚汗，脸颊上浮现出两团不正常的红色，脚步亦有些踉跄，只怕是中了暑热。
　　苏落桑见了槿儿这个样子，皱眉不语，一把抓住她的手，缓缓将内力送入槿儿体内。
　　槿儿惊讶抬头，见是苏落桑，鼻头一酸，眼眶已然湿润。双唇干裂，张嘴就是一阵刺痛。半晌，槿儿才试着轻启双唇，轻声唤道：“小姐……”
　　苏落桑闻声看去，见她启唇都是困难，开口打断她，“别说话，保存体力行路，很快就能休息了。”
　　说这话时，苏落桑仍源源不断地给槿儿输送内力。
　　日头越升越高，那太阳愈发耀眼。苏落桑不由得担忧，午后的太阳怕是会更加毒辣，也不知槿儿能不能撑过去。
　　行至午时，一行人终于见着一个小镇。
　　这个小镇叫做文雨镇，是北行囚犯必经之地，人们忌讳这些，因此居民极少。
　　一行人跟着都解官进入一家破旧的酒肆，路上行人早已习惯了囚犯的往来，没有一人愿意施舍目光。
　　酒肆大堂里坐着另一行被发配的犯人，人很多，却无人说话，唯有几个押解官的叫骂声。而那些犯人抬眼看了看那新来的一行人后，就继续埋头吃着那看上去就索然无味的饭菜。
　　这似乎是一家专门供发配犯人吃饭的酒肆。
　　都解官叫来掌柜交代他准备吃食，受拓拔煊吩咐的那两名狱卒对苏落桑恭敬道：“姑娘，还请移步上楼。”
　　“嗯，把槿儿叫上来伺候。”
　　话落，苏落桑向二楼走去。
　　一身淡绿色南疆服饰，细腰窄袖，极好地勾勒出她完美的身形。因着练过武，苏落桑走路时凛然带风，衣袂随身形而动。手上的铁链不显沉重，丝毫不减风姿，反而为她添了一分禁欲的美。
　　那一刻，两队囚犯无不抬头仰望。
　　待苏落桑进入二楼厢房，大堂内猛的爆发出一阵唏嘘声，那些本来沉默不语的犯人无不都在讨论这个与他们不同的女子。
　　“从没见过这么有风姿的犯人。”
　　“是啊，竟然还敢命令押解官。”
　　众人的讨论声一时充斥着大堂，这酒肆，此时竟像是普通酒肆那般热闹。
　　“都干什么呢？赶紧吃饭！吃完饭滚！”都解官一声呵斥，大堂里瞬间又没了声音。
　　二楼厢房
　　狱卒替她解了铁链后，苏落桑用小二端上来的水净了手和脸，便端坐于榻上闭目调息。
　　走半日路于她虽不是什么难事，只是给槿儿输送了这么多内力，她的气息有些紊乱。
　　突然，“嘎吱”一声，厢房的门被推开。苏落桑以为是槿儿，也不睁眼，便道：“你先吃罢，待我……”话未说完，她突然觉出一丝不对，槿儿的脚步何时变得如此悄然无声……
　　心下凛然一紧，快速运出一掌内力，将身前的榻几打向来人。倏地睁眼，就见一个穿着囚服的陌生男子轻盈一跃便避了过去。
　　那男子脸色蜡黄，五官古板而普通，又身着邋遢的囚衣，实在入不得眼。
　　那男子见苏落桑又要甩出一掌，急道：“姑娘且慢。”
　　男子的声音低沉而有磁性，明明是急急出声，却又带着一丝玩味之意。
　　苏落桑蓦地听见北朝话，手上动作停了下来，但仍暗暗蓄着力。
　　“你是北朝人？”
　　“不错。我本是北朝平疆大将军帐下的一名小卒，因着会点功夫便被派来打探敌情。见姑娘着南疆衣，说北朝话，且受狱卒礼遇，心下好奇，便上来看看。”
　　苏落桑心下暗道：这般情况下，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就能“上来看看”。这男子，定不简单。
　　那男子见苏落桑不搭理他，自己继续道：“姑娘呢？看姑娘身姿也是世家小姐，为何会遭此厄运？”
　　“我随家父来南疆行商，谋口饭吃，却遭当地恶霸污蔑，惹上官司。”苏落桑清冷的声音缓缓传出。
　　那男子怔了一瞬，兀自笑了笑，又摇了摇头，这骗人骗得也太假了。
　　这一笑，另他那本平淡无奇又略显古板的脸略微生动了些。
　　苏落桑见他笑，便知他已知晓自己是骗他的了，但见男子竟并无点破的意思，便也不再多言。
　　“在下姓陆，家中行三，姑娘叫我陆三即可。之后几日怕是要一同行路，还望姑娘多多关照了。”陆三见苏落桑并无回答的意思，随即向她一揖道，“如此，在下先走一步，姑娘好生休息。”
　　陆三虽面目不佳，但身材高大，身形挺拔。行路步子稳健，看来他的功夫底子不浅，因此出门也是用不了几步，回身关门之时，却见苏落桑薄唇轻启。
　　“苏九。”
　　陆三听言，嘴角微勾，轻轻把门关上，回身睨了一眼楼下倒下的众人，缓步下楼，坐回自己本来的位置，也同其他人一样，趴倒在桌上。
　　苏落桑总觉男子的声音有些耳熟，却总也想不出这张脸在哪里见过。
　　深思无果，于是重新开始闭目调息。
　　也不知过了多久，苏落桑微微睁眼，听楼下异常嘈杂，而槿儿也一直没有上楼，饭菜亦未准备。
　　莫非是出了什么事？
　　刚要起身，就听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狱卒的声音传来：“姑娘，你可安好？”
　　下榻开门，苏落桑见那狱卒脚步虚浮，眼神涣散，似是刚睡醒的样子。
　　苏落桑皱眉道：“我无事，楼下发生了什么？”
　　“还未查清。”那狱卒摇了摇头，“所有人都晕倒了，没有囚犯逃走，我们也没有缺少任何东西。都解官第一个醒来，饭菜也没有问题。对了，姑娘可有见到过什么人，或是听到什么动静吗？”
　　苏落桑暗暗有些惊讶，莫非是那男子迷晕了所有人？他的目的是什么？难道只是来见我一面？他到底是谁？
　　不着痕迹地向楼下望了一眼，却发现陆三也正望向自己的方向。
　　见陆三遥遥对自己一笑，不知为何，苏落桑竟为这素不相识的人掩盖了罪行。
　　“没有，并没有特殊的事情出现。”她答。
　　“那还请姑娘稍等，饭菜马上就送上来。”
　　苏落桑应了一声，转身回到厢房。
　　那男子究竟是谁？若真是囚犯，他又何来迷药？他又是如何挣脱了铁链？他来找我又有何目的？
　　轻转手中的瓷杯，苏落桑想不出答案。
　　半晌，她兀自摇了摇头：罢了，不过是个萍水相逢的人而已。
　　不多时，槿儿端着饭菜进了厢房，那菜色虽与将军府比不得，却也比楼下的好多了。
　　和槿儿说着话吃完了饭，外头竟开始下雨。苏落桑看着窗外乌云密布的天，不禁皱眉，下了雨，这路程怕是更难熬了。
　　这时，厢房的门被敲响：“姑娘，该启程了。”
　　那名狱卒捧着蓑衣立在门外，苏落桑清冷的声音传来，“雨势这般大，不等一等再走吗？”
　　狱卒恭敬道：“姑娘有所不知，南疆多雨，前几日连续放晴已是百年难遇，这雨一时半会儿小不了。我们不可耽误时辰，只能冒雨前进了。我为姑娘备了蓑衣，还请姑娘配合。”
　　苏落桑也想早日回到北朝，便依言穿好蓑衣走下楼去，却见楼下的一众囚犯依旧只着单薄的囚衣。
　　那狱卒见她瞟过众囚犯时神色微变，便轻声解释：“穿了蓑衣不方便带铁链。”
　　闻言，苏落桑敛了眼神，径自走在前面。但她总觉得有无数双眼睛在背后看着自己，让人脊背发凉。
　　发配队伍不允许走在城中，因此一行人往郊外走去。
　　郊外稀稀落落有几个小村庄，虽下着雨，但南疆人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天气，路上行人也并不少。
　　路旁树丛微动，苏落桑亦觉路旁总有目光注视着他们一行人。她面上不动声色，身体却已经开始警觉。
　　走了几十步路，十几名黑衣红袖的南疆人挥着鞭子从前方冲了上来，拦在队伍之前。
　　前方的囚犯都欢呼雀跃，而押解官却个个大惊失色。
　　见此情形，苏落桑已经知道这些人是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