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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二十九章 独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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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一起走了一段路,过了前面这片林子就是蔺尧影住的浮云阁了。蔺相忽然停住脚步,淡淡道:“我还有事,你自己去找她吧。”说完便转身离开。
喜雅看看这个相爷,不是在考虑他行事的古怪,而是觉得那华丽的背影被浓郁的林荫映衬得清淡了许多,他还太年轻,在自己的时空这个年纪还是个在校大学生吧,可他却背负了太多的责任,要知道正常情况下一个人能做到相爷之位要经历很多年的磨练,不经过二十年,也至少要经过十年的锻炼才有可能挺进中央权力的核心,而他,年纪轻轻,未立下军功,也未有半点政治上的经验,怎么可以在十六岁就位列三公呢?
想那中国历史上鼎鼎有名的李斯,从布衣爬到客卿仅仅用了七年时间,而从客卿爬到宰相却用了整整二十七年。在古代,一个人的平均寿命不过五十岁左右,天命如此,即使他是始皇帝的卿,即使他是始皇帝的相,即使他有一个桃李满天下的荀子做老师,即使他有一个韩国公子做同窗,可是帮他坐上千岁之位的并不是他们,终究是李斯自己。李斯之名并不是盖的,还记得一个知名的历史学教授说过,秦王朝成也李斯,败也李斯,如果不是他的人生观在慢慢的蜕变,他一定是个可以流芳千古的明臣。不过,虽然他的骨头没有荣幸的被埋在绵延的青山之下,虽然他的奸佞恰恰成全了白铁的无辜,但是人们却把他的名字永远的刻在了银河中,和星星一样不会被遗忘,如今,青山已无从寻找,白铁也随着滚烫的温度再次轮回,但是历史这个一向势利眼的家伙却特例的将他留在了身边,没有让他随人们的记忆冲刷而去。
这样一个人,够专业,够有才,够有幸运宠儿之范儿,当上一个丞相尚且耗尽了半生,为什么蔺尧寒却可以如此年轻就得到一切?是他不像李斯那样家境贫寒,有大家大业做靠山,是他不像李斯那样遭人凌辱,前前后后都是逢迎和赞美,还是他不像李斯那样过于贪杯权力,因此能够毫无顾忌的恃才而不放旷?想想锦庄与世无争的安宁,倒是感觉他不那么的喜欢争名逐利,难道真像佛经上说的,越是不想拥有的人得到的便越多……
一个人纵使再少年才俊,纵使再德行兼备,纵使再国梁栋臣,也不可能平步青云如是。这其中定有什么原因,或许就是小说中那种君臣盘根错节的复杂的制衡关系吧,但有一点是肯定的,他因为某种理由走上了权力的至高峰,又因为父母离奇的死亡而遭遇家庭的变故,再加之他和蔺尧影之间畸形的姐弟恋,这些生命中不能够承受之重像一把时间的催化剂,把他生命中最阳光、最灿烂的时刻无情的转化,花季成了雨季,和煦成了寒霜,他从此变得忧郁,变得冷漠,他的眼神不再是幸福的,而是冰冷的,寂寞的,孤独的。
是这样吗,真可怜。喜雅自言自语,这一刻,她有些同情他,他还是一个孩子,可是他的内心已经没有了快乐,这种遗憾,世人是不会知道的,要不是她有这样的遭遇,阴错阳差的结识了他,恐怕他的情感永远不会被外人知晓,人们只会知道他们有一个年轻有为的丞相,许多年后,等到他的青春不再回头的时候,他会不会后悔?“我的青春小鸟一样不再来……”青春,是禁不起功名利禄的挥霍的。
喜雅轻叹,但转而一想,自己这个身躯好像只有十八岁,这些问题好像不是她应该想的吧。摇摇头,自己都自身难保了,怎么还有闲心管别人的事。太阳这会已经灿烂了许多,抬眼望去,她已经走到了浮云阁。
蔺尧影在门口悠闲的撒着谷粒,她养的那些闲云野鹤更是悠闲自在的进食。是在等她吗?喜雅总觉得蛇蝎美人的一举一动她都要提防着。对方看见了喜雅,迎头一笑,道:“喜雅,你来了。”她倒不在意刚刚温喜雅看没看见伍婵,她相信伍婵,凝门的人是不会轻易的暴露身份的。这一笑,仿佛二人是相熟的朋友一样,这就是尧影的厉害之处,明明不了解彼此,却让外人看不到破绽。喜雅到没有她那番闲情雅趣,她叫她的真名,肯定已经查了她的由来,于是问道:“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蔺尧影没有立刻回答她,喜雅上前几步走到她的身边。“要不要喂喂看?”蔺尧影点了点面前几只漂亮的戎鹤,喜雅也喜欢,就接过了她手中的谷粒。她抬起手,仪态自是优雅,只不过蛇蝎美人的宠物好像不太理会她。
“你知道为什么它们不吃你喂的东西吗?”尧影看着喜雅,眼神温柔的可怕。
“因为它们吃饱了。”喜雅也不明白,悻悻的看着这几只白鹤,你们好歹也给我一点面子吧。
“因为你身上的气息太重。”
“气息?”喜雅不解。
尧影轻抚戎鹤前庭一缕淡红色的毛发,继续道:“它们来自遥远的山脉,是一种归属感极强的冰鹤,一生只有一个主人。一旦认定了,你就是它一生所要追随的人,不是什么人都可以拥有的。它之所以逃避你,是因为它们认惯了我的气味,而你是一个陌生人,它觉得你不熟悉,所以不会吃你给的东西,虽然它们前一刻还在进食。”
“我有什么气息能让他们这么排斥?你不在的时候难道它还不吃别人喂的东西了吗?”
尧影定定的看着喜雅,一字一句的道:“杀气。”蓦地,喜雅睁大了眼睛,“怎么可能,我身上怎么会有杀气?”
“难道你以为杀气就是刀光和剑影吗?杀戮之气分为三种,靠外在的力量威胁别人,不过是最低的层次。”
“你的意思是我的杀气是来自于内在了?”
“你的气息隐藏的很深,的确是发自内心。因为你的温柔掩盖了这种气质,难以令人觉察。但是冰鹤的感觉比人要灵敏许多,它不懂得怎样欣赏温柔,但是它知道威胁的气息是什么样的。”
喜雅难以置信的摇头,道:“不可能,我从没有害过人,怎么会有杀气。你一定是在胡说,或者,你想套我的话,想让我告诉你更多的事。”喜雅口中这样说,但心中却意外的对蔺尧影的话产生了认同感,她自从野林里遇袭的确起了杀意,她总在想着有一天要报复,可是她明明隐藏的很深,为什么却被蔺尧影一眼看破了呢?
“是吗?你是这样想的?”尧影轻笑,“很遗憾的告诉你,我并不指望能通过你了解什么,事实上,你对霍昭也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了。何况……”蔺尧影的言下之意是在说,喜雅的脸受伤了,她又不漂亮,人家霍将军才懒得理你。当然,这只是一个原因,据尧影掌握的情报来看,之前没听说过霍昭有个叫温喜雅的未婚妻,盛空王朝谁不知道他早就被指婚了,不久就是驸马,不过,他们之间多多少少还是有瓜葛的,这样事情就变得更有趣了。她有意试探温喜雅,看她到底是不是跟霍昭纠缠不清。这也正中温喜雅下怀,喜雅怕,因为她是穿越过来的,她哪里知道以前的温喜雅和霍昭是敌是友,所以她不想和他有任何瓜葛,以免惹祸上身。
尧影看喜雅无话可说的样子,继续道:“你知道为什么你的温柔这样与众不同?”
“为,为什么?”喜雅觉得她可怕的很,每说一句话都要小心谨慎,这次竟然结巴起来。
“其实,这世界上温柔是最普通不过了,女子尤其擅长。即便是泼辣刁钻之人也会有温柔的一面,是可以努力模仿出来的行为。你对别人温柔,自然显得气质优雅,可以赢得好感,又可以掩盖内心。可是,若是一概的温柔,人也单薄了许多,无论田间罗敷,还是豪门闺秀,久而久之,都一样……”
喜雅细细品味,想想自己正是因为大学时上过女性行为艺术的课才决心给自己打造成温柔美丽,大方优雅的淑女的,老师说过一个女孩的气质有多重要,她对此深信不疑,可是蔺尧影的一袭话另她轻易就动摇了。看来,温柔没有什么特别,某种程度上还很俗。
“不过,要想让人印象深刻就很难了。若是心里有一种气息,将单薄削得更单薄,那就不同了,温柔依旧,只不过是一种情怀,而不仅是一种行为。你恰恰做到了这点,你的心灵深处,因为暗藏杀机,所以温柔得与众不同,让人看不出破绽,能够把肃杀深埋于心底的人,散发的情怀才不会那么单调。”
喜雅被蔺尧影说得满头雾水,按照她的意思,把自己本来普普通通的想法说得那么有心机,好像她自己城府很深一样,其实,她只不过是为了博得别人的好感才时时刻刻把自己变得优雅一点,这个蛇蝎美人竟然生性多疑到如此地步,把没有的事说得跟真的一样诡异,不禁让人觉得可笑。
“谬论,简直是谬论。”喜雅反驳道。
“不管你承不承认,我还是要告诉你,我很欣赏你。我一向很尊重有能之人,所以我想请你留下来,留在我身边。”
“你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相府不乏人才,不乏心腹,我不需要心腹,但是人才还是多多益善的好。你虽然有些底子,但是还很浅薄,我会亲自训练你,有朝一日,让你拥有很多,当然,我不会亏待你,如果你答应留在我身边,我会想办法治好你的脸。你觉得如何?”
“治好我的脸?你能做到吗?”喜雅半信半疑,心中却浮起了冲动。她果然能做到吗,这脸已经毁了,当真能在回来?
“可以,到时候你就可以拥有原先的美丽,但你要答应我日后为锦庄效力。而且,劝你不要耍小聪明,若是将来有朝一日背叛了我们,照样可以让你变回原来的样子。而且,要恐怖十倍。”
喜雅心想,蔺尧影原来是给她开了一张卖身契,以她想要恢复容颜的迫切愿望逼她卖身。她在犹豫什么,又在期盼什么?
“你要训练我,不会是像训练杀手那样折磨我吧?”喜雅想着小说和影视剧里面但凡被训练的人都是活受罪,后背直冒冷汗。显然,她愿意和蔺尧影达成交易,但是前提是不会受皮肉之苦。
“我说过,靠外在的力量威胁别人,不过是最低的层次。从今往后,我会好好的教你,你要全心的配合,明白吗?”
“好极了。”喜雅又拿起了谷粒,想要再试一试,可是冰鹤还是不理她。“我还想问你一个问题。”
“讲。”
“你说杀戮之气分三种,那另外一种是什么?”
“无锋而利,无锷而刚,用则人不知,藏则人莫觉。无行无迹,无时无地,外在无杀戮,内心亦无杀戮,此为上乘。”
传说中有一种叫做曼珠沙华的植物,没有固定的外形,经过长时间的孕育整个生命便汇成一簇明亮神秘的光芒,她优美的花朵依次绽放,紫色的忧郁将沉醉者引入隔岸,彼岸之花等待着恍惚的人们,在踏入泥沼的时候还在等待着它下一次的绽放,殊不知,这一步,就是一世。花与人多有相似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