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妖》雪梨汁

5、第 5 章

　　八月初六，宜嫁娶，邬府通宵未眠。

　　黄昏时接亲，火盆定要烧得旺旺的才好，迎亲的队伍也早早齐了，等过了晌午便出发。

　　府里大抵只有阿浩一个闲人，连邬玖一大早不见了踪影。

　　阿浩不知道他们在忙些什么，他甚至连婚礼是什么也不明白。

　　可他是妖，能清清楚楚地感受到喜怒哀乐。

　　府里上下都开心得不得了，滨儿脸上一直都带着笑。

　　没人理睬他，从清晨到黄昏，他只能一个人呆在树上无所事事。

　　他只觉得无聊，不明白府上平白多了个人有什么好欢喜的。

　　可婚礼还在继续。

　　夜幕渐渐降临，府里的宾客围满了整个前厅，等着新妇子跨火盆。右相嫁女，邬府里全是熙熙攘攘的人流。

　　这声音闹得阿浩心烦意乱的，可又不像邬玖一样不爱听热闹，他往日里最爱的就是热闹。

　　阿浩觉得自己有些奇怪。

　　从内院西南边上翻出去，一直向北走，有一个小池子，四周被假山围着，特别安静。

　　阿浩从树上跳了下来，翻出围墙，一个人往池子那走去。

　　正是盛夏，白天的暑气还没散开，熏得他胸口发闷。

　　他穿过假山，却遇上了一位故人。

　　“朱辞！”

　　靠在假山旁的青年闻声回头，奇怪地看着他。

　　“我是阿浩，峨眉山上的那棵柏树！你经常在我旁边读书来着，读《孙子兵法》！”

　　和邬九上京之前，阿浩就见过朱辞一个人类，那是他还化不出人形开不了口，可常年累月的，他早觉得和朱辞成朋友了。

　　单方面的朋友。

　　他乡遇故知，阿浩也不管对方听不听得懂，把该说的不该说的，全说了。

　　朱辞觉得妖精倒有趣，像是没见过人似的，也不怕自己请了道士来捉他。

　　“如此，今日慕之大婚，你不去道贺吗？”

　　阿浩瞬间就泄了气，说：“我不明白。”

　　“不明白什么？”

　　“结婚是什么好事吗？我瞧着府里仿佛都很高兴，以前也没见他们这样开心过。”

　　朱温看到他的神色，心下了然，开口道：“人间的婚礼啊，结的都是有情人呐。”

　　“我不…”

　　“他对那位谭小姐只怕是欢喜的很，六月定亲，不过两个月就巴巴地把人娶回来了。”

　　“慕之，早已心有所属。”

　　阿浩沉默了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他喜欢那个姑娘吗？”

　　“不喜欢，又怎会娶她呢？”

　　又是长久的沉默。

　　傍晚还这样闷热，阿浩的声音却是凉凉的。

　　“婚礼是什么样的，我想去看看。”

　　“我同你一起。”

　　主厅，新娘子刚跨过火盆，邬九执着她的手，接过喜杆，将头盖掀了起来。新娘手执羽扇，虽看不清模样，一双眸子却如秋水一般，含情脉脉。

　　大厅里一片喝彩。

　　阿浩在人群中默默地看着，朱辞在他身后，估摸着什么时候开口。

　　他与邬九交恶已久，今夜，着实是个恶心人的好机会。

　　邬玖转过身，带着完美的笑，想着这位谭小姐的闺名是哪两个字？盼兮？还是倩兮？

　　他视线从新娘脸上移开，扫过人群，看到一个青色身影时，心猛得一颤，连手中的喜杆也握不稳了。

　　他开口的时候，声音都在抖。

　　“阿浩？”

　　“阿浩，你如何…”

　　阿浩没说话，他身后的朱辞却笑了。

　　“慕之，这样大喜的日子，友人来贺，也在情理之中吧。”

　　“阿浩你回去…”

　　“碰巧我与慕之的这位挚友一见如故，想邀他在蔽府小住一阵，不知慕之意下如何？”

　　千牛卫大将军朱辞与邬玖虽皆为辰王一派，却不睦已久，众人皆知。

　　大厅的人声渐渐消了，新娘用羽扇遮着脸，看不清神色。

　　邬九冷静下来，道：“阿浩乃家父故交之子，恕在下…”

　　“我是来同你告别的。”

　　少年的声音还是很温柔。

　　“都说人新婚时该送些祝福的。”阿浩轻轻笑了笑。

　　“就祝你百年好合吧。”

　　然后他转身，走出了大厅，没回头。

　　朱辞大步跟了上去，口里唤着阿浩的名字。

　　他们跨出大厅，屋檐上挂着的的红灯笼随风晃了晃，是黄昏有些心碎的风。

　　司仪见状，忙走出来圆场，人群才重新热闹起来。

　　“却扇礼成，新人拜天地啦。”

　　“一拜天地。”

　　大厅里充斥着欢笑声。

　　“二拜高堂。”

　　邬九也笑了起来，仿佛刚才的插曲不曾出现，好像心中半点涟漪也无。

　　他对着高堂，深深地拜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