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真》七岳

54、第五十四针

　　楚问本是留在了D市，想着给赵潭潭独立的时间和思考的时间，给两个人更多的时间。他坚信两个人不是分手，而是缓冲。虽然已经一把年纪，但是他却相信了真爱的力量，他坚定的认为，赵潭潭会勇敢的回到他身边。

　　但是这种坚定，在一次偶然的看电视时，崩塌了。

　　那是转播叙利亚的报道，背后是一片废墟，但站在镜头前的人，却是赵潭潭。

　　“我觉得每个人选择自己想要的职业都是因为有想要坚守的东西，楚大夫就没有吗？”

　　“我啊，想坚守的就是真相，就算不能揭露给世人，但是我至少，是站在真相面前的。”

　　“我希望天是蓝的，海是清的，所有报道都是实事求是的。有些幼稚吧？但是如果不是这样，新闻存在的意义究竟是什么呢？”

　　“最难的事情总是要有人做的，就像你们手术也是分难易程度的，而我呢，就想做出有意义的新闻。”

　　“我就是记者啊，我当然知道有些新闻可报可不报，这是选择，但是就算是没见过光的新闻，也是真相，既然是事实，我就不能怪罪别人。”

　　所以，为了更加的靠近事实，你就选择了触摸真相，扔下我在这里傻傻的等你回来，自己却去了危险的地方吗？

　　楚问忍得住相思、忍得住离别、忍得住诱惑。但是看着电视上那个熟悉的身影，他忍不住了。

　　但是市医院没有申报的机会，他直接一纸申请递交到省里。

　　战地正是缺人之际，等楚健知晓时已完全来不及阻止。

　　楚问跪在地上，却始终没有妥协。随缘嚎啕大哭，楚健终于不再理会频频打来的电话，整日的在家看着楚问哪都不许他去。

　　最后，出于无奈楚健请来了赵伟国夫妇劝解。随缘当场给夫妇二人跪下，求其劝劝已为潭潭疯魔的楚问。

　　张玲和赵伟国如何不是经历了一番挣扎，比楚氏夫妇害惨，知道的时候女儿已经抵达大马士革，赵伟国当即怒火冲天，放话她不回来便没有这个女儿。

　　可是他小看了赵潭潭的坚定

　　如同现在的他们小看了楚问的坚定一般。

　　张玲开口问道：

　　“你去，能有什么作用呢？”

　　楚问仍跪在地上不抬头，却坚定地回答到：

　　“带她回来。”

　　张玲眼眶发热

　　“傻孩子，你去了也不一定能见到她。”

　　楚问语气哽咽

　　“只要，只要能离她近一点...”

　　话没说完，但是在场的四位长辈却都听懂了，饶是他们这样的年龄，也不禁红了眼眶。

　　楚问最后是自己偷偷出了家门的，断了一切可能的阻挡。

　　离开国土的时候，他更多的是安心，他很清楚，战地医生会去很危险的地方，他怕，但是他想，他能离她近一些，就够了。

　　他只在大马士革停留了两个小时，便去了哈马。

　　在哈马，他遇见了史关，也听见了史关在昏迷时默念的秦明月的名字。知道了赵潭潭有人陪着，心里踏实了一些。

　　美英法联合攻击时史关处于不稳定状态，上级下发指令楚问作为史关的主治医师一起回国。

　　楚问在抵达大马士革前特意换了一身新衣服，是赵潭潭最爱看他穿的白衬衫，他还好好的洗了个澡，不想在拥抱她的时候，被她嫌弃。193天，终于，要见面了。

　　可是现在，病房里，新的白衬衫，就这样被赵潭潭的血染红了，还来不及拥抱，也来不及好好的说个你好。

　　医院里乱成一团，楚问是跟着医院的车回来的，医生便打算把赵潭潭交给他处理。

　　他很想稳定下来，但事实证明，他想按住伤口的手正抖得让人心惊，他重新把夹子放回推车上，深呼吸了一下，转身去喊和他一起回来的同事。

　　“程泰，程泰！”

　　“在呢楚哥，怎么了？”

　　“快过来。”

　　程泰用很快的速度到楚问面前，可楚问还是觉得太慢了。

　　楚问一把抓起手术刀塞到程泰手里。

　　“护士已经扎过麻醉了，你现在手术把子弹取出来，求求你。”

　　程泰被楚问的慌张和恳求懵住了，但被楚问一推也看见了病床上昏迷不醒的赵潭潭。

　　“这是？”

　　“别磨叽了！快啊！”

　　无暇再顾忌楚问突如其来的暴躁为何，也没时间再问他为什么不自己动手，带上手术套便开始工作。

　　楚问在另一边，紧紧握住赵潭潭的衣角。

　　子弹打进左肩里，不致命，只是赵潭潭流血过多，还发起了高烧，有感染也有发炎，情况也不是那么太乐观。

　　被赵潭潭救下的小孩子在她身边一直小声抽泣着。

　　晚上，赵潭潭高烧四十一度，所有人都紧张起来不敢睡。

　　“在战火和摧毁中，我们的伤口很深
　　我们想大声呼喊，但却很微弱
　　我们虽是孩子，但是呼喊也发自心底
　　。。。”

　　周围人都被这个孩子的歌声渐渐吸引。

　　楚问轻轻揉了揉孩子的头顶

　　“这是什么歌？”

　　小孩子用并不太好的英语口语发声

　　“heartbeat”

　　楚问没听清，轻轻凑近了些，什么？

　　“heartbeat”

　　但却不像是这个小孩子的声音，楚问抬头便看这个孩子正指向病床。

　　赵潭潭还在微弱的回复

　　“heartbeat”

　　秦明月最快反应过来，健步上前

　　“潭潭，你醒了？”

　　接着上手摸了摸赵潭潭的额头，终于放心了些，好像没有那么热了。

　　赵潭潭嘴里还在念叨着什么，秦明月弯身将耳朵凑到她嘴前。

　　“秦姐，我好像、好像太想念、想念楚大夫了，我，刚刚，听到的声音，好像他。”

　　只一句话，秦明月泪流满面，她都不知道赵潭潭现在到底是否清醒，回头看着一直守在床前的人，也已是双眼通红。

　　“潭潭，就是他啊，你的楚大夫来了。”

　　但是赵潭潭却没有听见，再一次晕厥过去。

　　那是楚问人生中最难熬的24小时。

　　第二日，赵潭潭可算是稳定了下来，不然程泰也是要被楚问折磨疯了，明明楚问自己就能看结果非要叫他来，害得他也是一晚没睡。

　　赵潭潭悠悠转醒，因为伤口在背上，她整个人趴在床上，睁开眼看见的就是地板，不知道自己在哪里，想翻个身，结果牵动到伤口，不禁惊叫出口。

　　“小心，别动！”

　　这声音太熟悉了，赵潭潭忽略了话里的内容想看一看身后的人却直接被人按住了脑袋。

　　“哎哎哎哎，你干嘛啊？”

　　“告诉你不动不动你非要动，从来都不能听话是吧？”

　　语气里带着威胁和警告，但是声音真的太熟悉了，熟悉到她红了眼睛。

　　楚问在赵潭潭面前缓缓蹲了下来，看到她的眼泪，他也是不知道第多少次为她红了眼睛，声音忍不住柔软了下来。

　　“乖，一点小伤，别哭了。”

　　“我们，我们在哪里？”

　　楚问轻抚着赵潭潭的头发，不紧不慢的回答

　　“大马士革的中心医院。”

　　赵潭潭惊讶的抬头

　　“还在叙利亚？”

　　楚问没继续回答，只是目光深锁在她的脸上，赵潭潭静下来听周围人的声音，是叙利亚没错。

　　“可是你，你怎么？我是不是还在做梦？”

　　“你刚刚伤口是不是疼了？”

　　赵潭潭愣愣的点头

　　“那就是真的。”

　　眼前的人轻描淡写，这一切都让赵潭潭感觉不真实。

　　“你到底为什么会在这里。”

　　楚问收回手，将椅子挪到赵潭潭能看见的位置坐了上去

　　“我应该怎么回答你这个问题呢？得追溯一下时间。我本来是在哈马的，给史关完成了手术带他回大马士革，一起等待回国。”

　　对面的人云淡风轻，但是听到哈马两个字就让赵潭潭的心揪成一团。

　　“你怎么会，怎么会去哈马？”

　　楚问耸耸肩膀，无畏的开口

　　“单位指派。”

　　赵潭潭知道一切不可能那么简单，但是楚问明显一副不会说实话的样子，让她又无奈又咬牙切齿的恨。
　　但椅子上的人显然不打算再给她质问的机会，冷漠的先发制人。

　　“赵潭潭，你受伤了。”

　　“啊？是、是啊。你不是看到了吗？”

　　楚问没有开口，只是双眼盯着她看，赵潭潭在这眼神的提醒中后知后觉的想起了什么

　　“你什么意思？”

　　“你让自己受伤了。”
　　“所以我不要你了。”

　　赵潭潭走的时候是和秦明月一起的，所有人都以为他们去首都工作，其实事实也是这样吗，只不过，前往首都前，秦明月就已经申请了叙利亚的指派，因为史关就要去往那里。赵潭潭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秦明月却跟随的很决绝，赵潭潭处于精神崩溃的状态，她求着秦明月带她一起走。一起去了首都，然后一起来到叙利亚。

　　临走那天，在机场，楚问匆匆赶来，明明不舍得，却要让她离开。他最后把她抱紧的那一刻说

　　“请替我保管好自己，不要受伤，如果你受伤了，我就再也不要你了。”

　　那时候赵潭潭抱着一颗老死不相往来，那么决绝的心，虽然留着眼泪，却一去不回头。

　　可是今日此时，也许是异国他乡带来的孤独感，也也许是受伤带来的无助感，赵潭潭瞬间泪如雨下。她都受伤了，他居然还说让人这么伤心的话。

　　正巧秦明月拉开隔帘进来看赵潭潭，楚问回头见来人她，冷漠的起身出去了。

　　赵潭潭急了，随即就要动作起身，却被秦明月按下了。

　　“秦姐，你别让他走啊，他说他不要了我秦姐。”

　　秦明月哭笑不得，回头看了看楚问离开的方向，真舍得不要就不会在离开前满眼都是泪水了，他怕是支撑不住找地方去哭去了。

　　但是她当然不会这么损他面子，毕竟还是史关的救命恩人。

　　“不哭不哭啊，他就是吓唬吓唬你，他整整守了你一天一夜，怎么舍得就不要你了呢？”

　　“可是他现在走了啊。”

　　赵潭潭狼哭鬼嚎的好像就能把人给哭回来似的。

　　“也许是去找个地方休息一会儿，而且医院也挺需要帮手的，你先别急，我等一会儿帮你把人找回来，好不好？”

　　赵潭潭心里也隐隐知道，其实楚问不会这样放任她不管的，没多一会儿因体力不佳便又睡了过去。

　　秦明月悄悄地出去，不意外的在走廊看见了楚问。

　　“你这么一吓唬她可是给她哭惨了。”

　　楚问脸上不见怜惜，咬牙切齿的开口

　　“这个白眼狼就是欠教育。”

　　在秦明月仅有的几次见楚问的印象里，他应该是沉稳和沉默寡言的，但是这一天一夜，他的慌张、他一直对着昏迷不醒的赵潭潭说话和现在的愤怒都撕下他沉着冷静的表象。

　　看来，赵潭潭真的是爱对了人。

　　只可惜，他们背后的父母，不得不说，造孽啊。

　　“好了，你也不是不知道这孩子心狠起来有多倔，背后那么多磨难，这时候就别彼此为难了。”

　　道理楚问都懂，但是谁也体会不了，他眼睁睁看着赵潭潭血淋淋的出现在面前时那种心情。想到她抱着一颗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决心把自己置身于危险当中，他就恨不得掐死她再和她一块去了。

　　从来不碰烟的楚医生，硬生生的在医院外抽了整整一包烟，又怕一身烟味熏到赵潭潭，等程泰给自己送了衣服换好了才又回去看她。

　　回到病房时赵潭潭还在睡着，伤口被纱布缠住看不到，但是楚问眼神触及到那里便是心一紧。

　　说什么也不能放开了，这姑娘太能闹腾了，不在他眼皮子下都能把他折磨的要没命了。

　　楚问将赵潭潭的手握在手里，拇指触及当初给她手术后留下的不明显的疤痕。

　　这回哪儿都不让你去了，再也不和你分开了。

---

作者有话要说：　　还剩一两章那样吧，看心情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