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北归记事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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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外界的人和事离张海宁越来越遥远，守着常年空寂的深山，唯一想知道的便是张海坤的事，也只能从本家那儿打听出零星一点来。民国三十七年，哦不，现在山下的族人都不兴这种记年方式了，每逢族中大事，张海宁才能真实地感受到岁月轮转。1948年，张家本家有人在黄河一带发现了张家流传出族长信物六角青铜铃，本家能力不凡的年轻人都随行倒斗，只是回来的，寥寥数人。张家的老一辈似乎在寻找什么，但张海宁不在乎，她只知道，他平安归来就足够了。
脱离张家本家的那一脉出了个厉害的人物，还有着军队背景，他正在寻找张家古楼和族长，为了暂时扰乱那些人的眼线，张海宁得以跟着张海望下山一趟。不想，任务完成后，遇上了外出放野的他和张海客。
马垻镇马庵村城郊凉茶铺
“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你们啊。”张海客熟络地打招呼。
“海杏姐没和你们一起啊，我还以为她……”张海望有些失望又有些莫名的欣喜。张海宁推推他的胳膊，瞥了一眼端坐着喝茶的另一个熟人。
“我和海坤准备去泗州老城那片地里去找蝎子墓，有人说里面由不得了的张家秘辛。那墓里有张家的物件，去了好几波人了，也多少消息传出来，有没有兴趣一起去探探。”张海客把玩着凉茶碗说道。
张海宁本能地想拒绝，毕竟这不是他们的任务，如果出了事恐怕不好向族里交代。
“我们去，跟你们一起去。谢谢海客哥能带着我们长见识，还有海坤哥。”张海望迫不及待地答应了。张海宁有点疑惑，平时张海望是一个胆小谨慎的人，从不做冒险的事，今天怎么，没等张海宁想明白，他们已经放下茶碗起身准备往泗州城。
张海坤突然转过身，面对我们：“我和他不是一路的，要跟着他随你们。”
“哎，就算是过河拆桥这也拆得太快了吧，我说没有我的消息，你能找到这墓。”张海客有些不悦。
“我去过。”
“你小子什么时候去过。”张海客有些惊讶，猛地拦住张海坤，“48年的时候族长不是带你们去黄河一带倒斗的吗？那次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和这里扯上关系了？你到底有多少事是瞒着我的，把不把我当兄弟了……”
张海坤推开了张海客的手：“我没有兄弟，只是顺路。”
“那我们跟着你，反正放野时间也不多了，这个墓下定了。”张海客愣怔了一会儿又恢复了之前的轻松。
“随你。”张海坤抬脚就走。
张海宁小声和张海望商量：“既然不一起，海望那我们还是回本家复命吧，就不麻烦他们了。”
张海望看着张海宁沉默良久，递过一张纸。
张海宁接过一看：“麒麟竭？从来没听说过长老让找的？”
“恩，我打听过了，泗州城曾经是张家的族地，那个墓里面也许会有些好东西，我想去看看。”张海望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这本来也与你没有什么关系，你要不想一个人回去，就在泗州城等我出来一起回去吧。”
“我不喜欢等人，要去就一起。”张海宁掂量着自己的包袱，“不过还差点东西。”
“我去买。”张海望积极响应。
“快走吧，天黑之前进城。”张海客拍拍张海望的肩膀，跟上已经走远的张海坤。
暮色四合，好不容易在一户人家借宿，吃过简单的晚饭，坐在房间里推窗看华灯初上，街上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仿佛远离了外界的纷争。难得的安逸让张海宁有些不习惯，这些年在外面奔波时常想起山居岁月，那盛开的白芍药。张家内部的斗争张海宁从来不去涉及，站队什么的也轮不到张海宁表态。可是她就是忍不住想靠近那个记忆中的孤单身影，这一次的相遇真是意外之喜，但是张海宁心里隐隐有个声音时刻告诫着，远离他，远离斗争，远离张家，可想到那个踽踽独行的人，她觉得这一生都忘不掉了。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张海宁走到门后问：“是谁？”
“我。”
“你找我有事吗？”我站在门边问道。
“你带的松香，分一半给我。”张海坤半个身子隐在阴影里。
“好，我去拿，你等会儿。”张海宁转身去取包袱，“没剩多少了，你都拿去吧。”
张海宁正准备关门，张海坤突然伸出手撑住房门，压低声音道：“不要跟着张海客去那个墓，那不是你该去的地方。”
“我……”他悄无声息地离开，只留下张海宁扶着门框说着不知道说给谁听的话，“我知道。我只是帮张海望去找麒麟竭的。”
毫不意外的，他们没能跟上张海坤，只能三个人合计。
马庵村当时有一支地方武装，那是马庵村一个财主养的一群各地打仗时零星散落的散兵、逃兵守着马庵村的大部分地区。
马庵村的后山是有人看管的坟山，虽然占地规模不大，不过想在上面打盗洞，也是非常困难的。仔细打探得知整个马庵村的坟墓分成三个层次，最外面显得很新的坟墓都是最近的新坟，一共有七座。最快到达坟包的方法就是在森林里一路打地道打到山下，从山里直接去挖几个祖坟。他们打听到马庵村在这里已经有三十六代之久，如果祖坟一直以来都是埋在后山的话，按照殡葬的习惯应该会有一个非常大的墓群。但这个坟山规模并不大，也就是说，这里并没有太多地方容纳三十六代之多的人下葬，最早的、最有价值的古墓，它的位置肯定十分蹊跷。
在附近的高岗上俯视坟山，推断出整个丘陵的运动和地貌的变化，想找到这里最开始的地貌是什么样的。很快他们就发现，因为不停地挖掘墓穴、回填土地，墓穴嵌入其中，使得坟山越来越高。也就是说，整个坟山应该是一个非常密集的古墓群，在这上面有很多的古墓，最开始的时候坟包并没有这么高，可能只是平原上的小土丘，或者完全看不出来，那么也就是说在坟包周围的方圆几公里内应该都是早期古墓的所在地，而且应该已经非常非常深了。
于是核心问题是，最关键的古墓到底在这个坟包底下的哪个地方？要知道他们一旦挖错，绝对没有第二次机会。
张海望好奇道：“从风水学上来说，这里的风水非常好，但为什么非要在山上面？其实并不一定非要这么做啊。”正琢磨着，张海客回答：“也许有这么一种情况，本来这里是一片平葬区，有一天这里要建一座巨大的古墓，它需要一个更大的封土堆，这个封土堆是这个山的原形。而这个封土堆的形成使得这里的山势出现了起伏，起伏之后，很多人就不愿意把祖坟埋在比这个坟更低的地方了，他们会希望建在比较高的地方，时间一久，最老的几座大坟的主人自然全部都消失了，很多人就会把封土堆当做一座坟山。一般来说，坟上坟是非常不吉利的事情，也许这些主人并不知道，所以造成了现在这个结果。”也就是说，这座坟山的最下面应该就是一座非常大的古墓，问题就是如何绕过那些看守。丈量着距离，从林子里挖坑到达这边最起码有两公里长，是极度费时又费力的事情，以他们三个人的力量，要挖这么长的距离，必须想其他办法。
必须把这个坑的入口挖在非常近的地方，但从整个形势看来，这似乎不太可能，因为后山四周除了几个放哨的岗亭之外，几乎寸草不长，全都是黄色的山，一览无遗，有任何人靠近都会被发现。
但是，这些人巡逻的时候非常懒散。确实，在这种情况下，敢在这里盗墓的人肯定不多，不需要太紧张。
张海客觉得之前张家有人来过，只要从远的地方寻找一遍，肯定能找到前人往这个坟丘打盗洞的痕迹。可以想办法找到这些盗洞，衡量一下是否还可以使用。
张海宁问道：“海客哥，既然前人已经下过这个墓，那还会留下什么好东西吗？”
张海客回答说：“这样的古墓，就算有张家前辈来过，也会留下一些给后人。还有张海坤讳莫如深的事，总之，值得一去。”
于是三人轮流分工合作，从找到的隐蔽处着手，先在地下挖了一个能供三人休息的土坑，连通地面的只有一个供一人进出的小洞口。洞口用簸箕封上，上面盖上泥土，看上去没什么异常，只有踩上去才会发现这里其实有一个坑。坑打在一个田垄的侧面，所以被人发现的概率很小很小。之前在镇上活动收集的那些细小的工具、干粮，每逢夜色降临就小心翼翼地往这个洞里运输物资，很快，洞里就囤积了可以供他们一个月使用的生活用品。工具、物资都准备妥当后，就开始往地下打洞。
终于将盗洞打到了古墓的墓顶。当铲子触到青砖石板时，张海客开始着手开启青砖、青石板，准备进入墓室。这个古墓的结构是最上层大概八丈宽的青石板，青石板下面压的是青砖，青石板大概是一人多长半人多宽的长条形石头，用撬杆撬起一块青石板，开启青砖，小心地使用棍子撬出缝隙，然后把青砖一块块敲碎。
所有的青砖全部都用了一种借力的方式垒在墓顶上，如果你抽取一块，抽取得不对的话，很可能使整个墓顶坍塌。
这样的情况下，他们不得不十分小心地作业，终于慢慢地清出一个勉强可以供人通过的口子。这个口子张海客他们根本进不去，只有瘦弱的张海宁能够进去。张海客有些担心，毕竟张海宁下斗经验不足，各种身体机能还比不上张海望。已经到了这儿也没有其他办法，所以张海宁安慰了一下紧张的张海望，下去了。出乎意料，这个古墓内部的情况非常好，墓室没有任何积水，而且非常干燥阴凉。下去之后，张海宁不仅没有闻到一丝古墓中腐烂的气味，甚至还有一种奇怪的檀木的香味。当张海宁落到墓穴当中，点起火折子往四周一看，便发现整个墓竟然是倒过来的，地面上全都是九天玄女的壁画，墓顶上反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溜参差不齐的青砖。
这个墓似乎是被什么顽皮的鬼神翻转过来了，墓顶在下，墓底在上。张海宁想起他们之前开启青石板的过程，恍然大悟为什么会采用这种奇怪的结构。一般来说，他们以前看见的汉墓都是用青石板做底，之后在青石板上覆以青砖，现在完全反了过来，原来他们挖到的根本不是墓顶，而是墓底。
张海宁走到一处倒挂在墓底上的器皿下，举起火折子往上照看，发现那竟然是一具贴在墓顶上的棺材。
把坑洞继续扩大，使得张海客和张海望下来之后，他们也是啧啧称奇，觉得遇到了世界上最离奇的一个墓穴。
张海宁问张海客：“那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墓主人故意这么修的？”
张海客点头。张家本身也曾训练过他们如何应对一些未知的事物，看这些被倒挂在墓顶上的陪葬品，整个墓穴这样翻转过来，造成这样的局面，肯定有一个非常非常必要的原因。这个原因他觉得跟风水有关系。
“我们说一个好的阴宅，它的首要目的是要汲取天地的精华，但是，上取天下取地跟上取地下取天其实并没有什么区别，天地灵气只用贯一身而过，它不管是正贯还是反贯都是一样的。但这个古墓是这样安置的话，就说明它是以地为天，以天为地！”张海客道，“我在一部古书中看到过类似的记载，这一带整体的山形山势，它是朝地里长的，并不是朝天上长的。风水师可能为了顺应这个山脉，所以不得不把古墓修成这个样子。”
张海宁觉得似乎也有道理，张海望冷不丁说道：“这样的话，还有几个疑问。山脉都是顶朝尖、尖朝天、底朝地，就算是地下的山脉也都是如此，因为山势沉重，基本都是沉降，或者都是以沉降为主，如果附近有地下的山脉，是以地为天、天为地，那么，这段山脉可能已经沉降到地下很深的地方去了，按照常理，古墓也应该跟着下去了。”
涉及这个古墓的情况，已经十分十分诡异，张海客脑子里盘算了一下。确实如此，首先可以肯定的是，古墓在修建之初，整个山底的岩石是拱出地面的，而山底的岩石被拱出地面，很容易会被认为是一座平缓的岩山，而山下朝着地下生长的山峰，就像人的牙齿一样，嵌在泥土里。若要修建这样一个古墓，必然不能从岩石上打洞下去，而是应该从侧面挖泥而人，在底下犹如挖掘盗洞一样去修缮。传统古墓大开顶挖坑建墓室再封土的情况不适用于这里，除非他们有办法可以把山整个儿拔起来。
三个人一番琢磨，觉得如果从顶上用一般的步骤起棺材，风险太大。因为尸体肯定是全部压在棺材盖子的重量上，假设钉子一起，不管尸体里有没有尸液、尸液里有没有毒，只要它受力不均匀，必然就会有一个口子泄漏，棺液就会从那个口子里喷涌而出，如果棺液有毒的话，很容易就会伤到开棺的人，没毒也够恶心人的了。
最好的办法是在棺材上打一个洞，然后先从洞里看看棺材里的情况如何，再去考虑其他。
讨论完之后，张海客身手最好，他首当其冲地拿着锥子，张海宁和张海望叠了人梯，就把张海客顶到了棺材边上。张海客琢磨了半天，然后小心翼翼地把锥子一点一点地刺入到棺材之中，凭着手指的感觉，他慢慢意识到锥子已经顶破了棺壁进入了棺内，但口子还是非常非常小。之后他便用绳子绑住锥子的尾端，然后下到地上躲到墓室的角落里，举起一块青砖，瞄准锥子甩了过去，一下把锥子全部拍进棺内，然后他们再用力一拉，把锥子拉了出来。
本以为会看到一股黑水从拔出的洞里喷涌而出，然而，真正喷涌而出的却不是黑水，而是一股非常非常淡的黑烟，似乎是里面堆积的灰尘被扰动，从洞里喷了出来。黑烟喷了一点就不再喷了，整个墓室又恢复了之前的宁静。
张海客就道：“看样子里面是干的，咱们直接把钉子全部起掉，应该问题不大。”张海宁急忙道：“海客哥，我们还是先去洞口附近看一看是什么情况吧，那黑烟太奇怪了。”于是张海客再次爬上人梯，上到棺材边上，小心翼翼地凑近洞口，观察了一会儿就道：“是灰尘，一种特别特别细的黑色的灰尘。不过小宁提醒的对，如果这个棺材里全是这样的灰尘，我们掀开棺盖会发生什么情况？黑色的灰尘会倾泻而下，把所有人都盖住，如果这种黑色灰尘有毒或者有腐蚀性的话，所有人都会遭殃。而且灰尘比水更难处理，用水的话还可以慢慢放干净，但灰尘不管怎么弄都没办法把它们全部从棺材里弄出来。水最多溅起几滴就顺着墓沟流走了，如果把洞口凿大，灰的蓬松性比水大得多，整个空间都会弥漫，我们无处可躲。”
如此看来这个棺材是开不得的，探索没什么进展，但张海宁发现，除了这个棺材，在这个墓室里，竟然还有一个特别奇怪的东西。
那东西其实本身并不奇怪，然而墓室里所有的东西都是倒转的，只有它是正着放的。但它离得有点儿远，朦胧之中看着，像是一只什么动物的雕像。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北归记事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