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行渐远渐无书》于玉

7、回忆

　　“是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林锦眉眼含笑，摸了摸她的脑袋。
　　“昭瑶姐姐，苦是什么，好吃吗？”
　　娈箐笑得一脸天真无邪，那双杏仁般的眼睛紧紧地盯着林锦，似乎在记忆里，吃苦是很幸福的事，就和昭瑶姐姐做的饭菜一样。
　　“吃苦，就是娈箐现在正在做的事啊。”林锦将那双小手包在自己的手里，不停地哈气给她暖手。“娈箐觉得苦吗？”
　　娈箐歪头努力地想着，“不苦，皇兄和昭瑶姐姐经常陪娈箐玩，娈箐很幸福。”
　　“有娈箐在，我也觉得很幸福。”
　　林锦会心一笑，确实，在皇宫高墙里生活的十多年来，娈箐是难得的对她好的人。
　　“娈箐，今日风寒，再练一帖字，我们便……”
　　楚昱自房内而出，撞见了如此一幅景象。
　　大概是风寒霜冻，气候不佳。来人三千青丝染了露水，有些湿漉。
　　一柄青铜色镶玉的簪子束成的发髻，余下再无其他修饰。
　　在记忆里，她从来都是如此简单。
　　再来是那双嵌了星辰的眸子，笑意直达眼底，纯粹得像极了飞了漫天的萤火。
　　绛点朱唇，明眸皓齿，加之笑靥如花。
　　眼前的人比记忆里少了许多沉重。
　　林锦神色微窘，看了一眼他的神情，才悠悠缓缓地起身，一手依旧牵着娈箐。
　　“皇兄，昭瑶姐姐来看娈箐。”
　　“哀家不知皇上也在此……”她突然有些找不到话，只是看着他。
　　“朕还以为太后会在流亭里，”楚昱面上没有多大起伏，只是在看向娈箐的时候，眼眸里带着柔和。“娈箐，我们进去练完字帖。”
　　娈箐点了点头，拉着林锦跟在楚昱的身后。
　　“昭瑶姐姐，我们一起进去吧，外面冷。”
　　林锦回头看着还未出现的杜娘，也只好跟着进去了。
　　在印象里，她很少和楚昱有单独相处的时机，更别说像这样不吵的时候。
　　学堂内部林锦来过多次，虽是烧了银丝炭，却还是有冷风从窗缝里灌进来。
　　林锦和娈箐坐在一起，对面是楚昱。
　　“娈箐，这里不是这样写的。”林锦摇了摇头，“来，我教你。”
　　“……”楚昱无事，也只得在一旁看书，只是两人的话语会时不时的入耳，扰了清幽。
　　他抬头，细细地看着面前的人。
　　林锦在笔架上挑了一支狼毫，轻轻地拢了拢衣袖，在宣纸上认真地写着。
　　素手握着的狼毫，笔走龙蛇。
　　冬日里日光昏暗，屋里点了几盏灯。林锦的影子便落在浅白的纸上，灰暗交错，深深浅浅，仔细看去，似乎人比字更有感觉。
　　“昭瑶姐姐的字，写得好漂亮！”
　　娈箐一会儿又窝进林锦的怀里，露出个小脑袋，看着面前的娈箐二字，笑了。
　　林锦放下手中的笔，握着娈箐的手，“来，姐姐教你。”
　　楚昱渐渐回了神，将视线拉回手中的书。
　　现在想想，如若不是当年的那道所谓皇恩浩荡的封后懿旨，或许他与林锦的关系也不至于走到如此地步。
　　相互猜度，明争暗斗。
　　空旷的学堂里，除了不时的几句话和偶尔响起的翻书声，便是灯烛燃烧的细微之声。
　　整个学堂，安静却又温馨。
　　一大一小在练字，笑音不断；另一个，手握书卷，目色微倦，余光却落在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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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约过了半个时辰，杜娘从流亭里回来了。
　　“太后娘娘，后宫的娘娘请您过去坐坐。”
　　林锦放下手中的狼毫，站起身，拍了拍娈箐的头。
　　“娈箐再练练便回去吧，这天寒地冻的，莫要染了风寒。”
　　继而她看着对面依旧执着于书卷的楚昱，笑了。“哀家这就走了，皇上也注意休息。”
　　杜娘心细，上前一步扶着林锦，缓缓地走出了学堂。
　　出了门口，一阵寒风夹杂着雪粒，迎面而来。
　　林锦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微微皱眉。
　　“她们怎么想起来请我过去了？”
　　要说这后宫佳丽，虽都出自名门望族，心高气傲总是有的，但独独怕了她这个铜雀台的太后。
　　究其原因，不过是林锦手段狠辣，从不手下留情。只要被她抓着些东西，日子可就难过了。
　　“陆家小姐到了，说是来宫中寻一幅字画，被她们给拦下了，此时应该还在流亭纠缠。”
　　“……”林锦神色微寒，笑颜也带了几分狠戾。“你说这天气，找什么字画。”
　　杜娘自然是察觉到了林锦心绪的变化，也顾不上多说，点了点头，加快步伐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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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锦走后不久，娈箐也放下笔，笨拙地收拾起书案上的宣纸。
　　她很是欢喜，跑到楚昱面前，将宣纸交与他。
　　“皇兄，娈箐练完了，你看看！”
　　楚昱放下手中的书，接过宣纸，笑着摸了摸她的头。
　　“娈箐今日速度倒是快了不少。”他翻了翻手中十来张字帖，开始细细地看。
　　娈箐在一旁候着，观察着他的神情。
　　楚昱看着手中还略显钝气的字，慢慢地展了笑颜。
　　只是，往下翻了一张，待看清字迹，楚昱神色微滞，有些沉重。
　　娈箐凑近看了一眼，手指指着那幅字，“这是昭瑶姐姐写的，很漂亮吧！”
　　楚昱抬头，对面桌案上还摆着林锦之前用过的宣纸，看来只是娈箐不小心将其中几幅收了进来。
　　只是……
　　食指修长的指节磨搓着宣纸，有些粗糙的触觉从指尖一直蔓延至心底，很奇怪。
　　再细细看来——“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也同。”
　　他轻声呢喃，眸眼深邃。
　　那些字眼，合着墨香，嗅了满怀，也扰了心境……
　　记得何曾几时，应是孩童的年纪，也是在翰林苑的学堂，几张书案，几卷经书。
　　只是当时恰好微风，正是白荷满塘，蝉声绵密的时候。
　　他与林锦，就坐在一起，靠窗的位置。
　　那时心思纯粹，两小无猜。他常年住在宫中，不会有机会出宫玩耍，所以对宫外的那些玩意儿，他从来都是兴致颇高。
　　而林锦，只要一有时机，便会给他带些宫里不曾有过的吃食玩意。
　　“文元，这个给你。”林锦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巴掌大的食盒，从书案底下悄悄地递给楚昱。“满香斋的糕点。”
　　楚昱一脸惊喜，小心翼翼地将食盒藏好。
　　“谢谢你，昭瑶。”
　　孩童的世界很奇特，一个小小举动就能成为朋友，他们也是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