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年拾忆》隽演

11、回忆1 奶奶

　　今日午饭前，厨房，我与母亲，聊到逝去已经12年的奶奶。
　　曾经一家五个孩子三个考上大学的家庭在老家那个村庄引起很大的轰动，在整个八十年代这是一种荣耀，我曾经很佩服父亲强大的记忆力，每次因为自己优秀的记忆力而骄狂的我都会被父亲的高度而不经意地教育，我曾经好奇这种能力的来源，后来从父亲、母亲、姥姥那里得到了解释:因为奶奶。
　　奶奶姓穆，也许出于尊重不应该写出她的名字，但我怕将来再也没人知道她的姓名和对她名字的喜欢决定道出，她的名是秀君(军)，很遗憾具体哪个jūn如今因为父亲的逝世我也不得而知。
　　我知道的她的生活经历，在这个世界留下的痕迹是，生于1934年，三岁、六岁失恃失怙，此后跟随年长二十岁的兄嫂生活，也从这时候起开始了她可称艰难的一生。
　　从六岁彻底成为依附兄嫂的人之后，每天要做的事情就是干活、干活、干活，烧火、带孩子(自己也不过六岁)、跟着大人下田地，一直劳作到22岁，嫁给了我的爷爷，但是很遗憾，后来的几十年不过证明她从一个火坑又跳到了另外一个，我的老家在那个年代是个对媳妇特别不好的年代，直到如今依然不改重男轻女的落后愚昧思想。她从婚后一直到39岁，生了7个孩子，我想也很好理解，第二个孩子是男孩可是三月夭折，后来又陆陆续续生了四个女儿，在生我父亲之前还有四个女儿，终于在开始实行计划生育那一年生了一个男孩，而据我父亲的记忆，他从记事起奶奶就只剩一半的牙齿了，那是大姑10岁那年，因为什么不知道，总之奶奶被爷爷打的断了肋骨和一口的牙，大姑半夜借来板车拉着奶奶去看医生，这件事奶奶记了很多年，黑灯瞎火10岁的女孩拉着板车带母亲去很远的卫生所。
　　奶奶一辈子没有识过字，可她靠自己的劳作把五个孩子带大，二姑考上了中专，事实上她是那年高考整个地区级的第二名，因为想早点拿钱，去了省城的一所四年制中专，从那时开始她肩负起了供读四姑的任务，等到四姑也考上之后就是接替，分担着供我父亲读书，所以在这样的生长环境里长大的父亲很注重这种亲情，等到他大学就已经认识我母亲了，我母亲说她从来没见过那么穷的人家，也没见过一家都考出来的人家。
　　91年父亲和母亲经人介绍相亲认识，后来姥姥主动邀请奶奶做客，第一次两个人去听戏，姥姥第一次惊讶于一个人的记忆力，她后来告诉我，带着奶奶听戏，没听过的她可以在只听一遍的情况下完整，几乎一字不落地复述出来，戏服远远看一眼就能知道在唱哪一出，别人无意说的一句话过很久她还能回忆起来，别人用的词语她听过一遍后来冷不丁就会自己运用。很神奇的一件事，我姥姥有一次想叫住刚出门的奶奶。没想到她在很短时间内走出去很远了，姥姥笑着说有一次奶奶走的比骑着自行车的还快，很麻利的一个人。
　　07年，她过完最后一个年，永远的离开了，以后的半年父亲常常半夜从痛哭中醒来，他对我说过一句话:“以后我生日，再也没有人会在路边拿着鸡蛋等着我了。”(此前奶奶一直在二姑家帮忙带表姐表哥，二姑在行政岗位很忙)以前每逢父亲生日，奶奶会提前等在父亲上完课回家的路边，把鸡蛋给他回去给表姐表哥做饭。
　　她曾经为我做过一件我记忆特别深刻的事，那时候还在幼儿园的我去二姑家玩，表姐有一个拉一拉会自己放歌的玩具小提琴，我那个时候常常自持年幼抢东西，我表姐第一次非常坚决地拒绝我，奶奶自己在外面沿着街边的店一家一家的打听，整整一个下午才找到，等我幼儿园回家就见到了这个小提琴。如今这个小提琴早不知去向，我也是长大以后才思考起这个埋藏在记忆里的事。
　　奶奶这个人因为天赋:聪慧、大方、坚强，也因为教育和环境:粗俗、无知、脆弱。但她的一生，真的可以因为一开始有所改变的，她这一辈子缺少的就是一个让她飞的机会，可是年少无力限制了她，长大后婚姻和孩子困囿了她，一生忙忙碌碌最后还是归于无迹。
　　今天下午，完成这章回忆，给我的感悟就是那个老生常谈:读书是改变命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