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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

  •   可惜了,可惜了……

      方井村的人每次看到方平表面不说,背后还是会指着他的背影说:

      这么多年寒窗苦读,也不知道因为什么,说不考就不考了,真是可惜了……

      方平好似很不在意,在书院找了份教书的工作,也一脸满足。

      因为书院离林双卖豆腐的地方很近,孩子们朗朗读书声响起的时候,红衣的少年便站在床边看着远处瘦小的黄衣少年蹲在路边吆喝,本来身子弱,吆喝的声音就小,却还被孩童们稚嫩的读书声淹没: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梨花落地如雪,偶尔落在黄衣少年的肩头,映衬着他的脸颊也有了一丝血色,如景如画,如梦如昨。

      “先生,读完了”孩子们在身后喊他,红衣少年头也不回,望着远处的人“再读一遍”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殿汐经常不回来吃饭了,随便卖了身上一件纱衣的珍珠扣子,又换了十几两金子。

      林双最近收摊回家,殿汐都不在家,到是方平经常来找他,奇怪的是,殿汐好像也没那么在意方平来找他了,有时候看到也只当是没看见。

      村子小,就是这点很不好,总是在尴尬的时间遇到尴尬的人。

      殿汐不回家,整日住在春风楼,偶尔回家一身脂粉气息,笑嘻嘻没皮没脸一般从背后搂住林双,在他耳边说,我今晚不回来了,你睡床吧,别睡那破凳子了。

      拿着钱,哼着小曲头也不回的就走了。

      林双却依旧睡凳子。

      不敢睡床。

      因为床上有那人的气息。

      林双在前面卖豆腐,春风楼的姑娘就在旁边招呼着,林双这边豆腐啊豆腐还没喊两句,就听见那边:殿少爷又来啦,喜梅姑娘都等着急啦~

      风情万种,暧昧无限。

      林双不敢扭头看,怕对上那双深蓝色的眼。

      却终于还是忍不住回头,那人却搂着门口的姑娘笑嘻嘻的进了春风楼,连旁边看都没看一眼。

      小葱拌豆腐,蛋花汤,一只盐水鸡,一条松鼠鱼。

      林双还是给殿汐准备着,自己吃着小葱拌豆腐就着米饭,早早吃完,等着那人回来,等到菜凉了,收起来放回厨房。

      屋子里只有炉火的声响,炉子上还熬着药。

      每天该做的饭,该熬的药,一天都不落,饭不吃便扔掉,药不喝便倒掉。

      但不能没有。

      怕他回来没有。

      林双用小扇子扇着火,面无表情的脸庞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流下两行泪来。
      不过是一时兴起。

      不过是放肆一回。

      是自己当真了。

      怪不得别人。

      “在等我吗?”一日殿汐回来正碰上给他熬药的林双,从背后抱住他,嘴在耳边亲吻嘶磨。
      冰凉的酒气蔓延在殿汐全身,很快便也将林双包围了。

      林双不说话,想挣脱,却挣脱不掉。

      人一旦享受过这种温暖,便无法阻止的贪婪,即使内心告诉自己不能这样,却使不上力气。

      “你的伤还没好,不能喝酒”半天,挤出这么一句话。

      “真没意思”殿汐无奈的笑着松开他,往凳子上一躺说“你怎么还是一副死板的样子,你看我天天喝酒,伤不也好了吗”说着拉起裤腿给他看。

      确实,差不多已经好了。

      伤口已经完全结痂了,周围的地方也慢慢长出了新皮。

      “你呀,就是太死板”一边脱着衣服一边往屋里走“还是春风楼的姑娘好玩,软,香,甜”淫词秽语从他嘴里说出来就跟吃饭一般普通,一路走一路脱,等躺回床上,衣服裤子扔了一地。

      林双端着药进屋,将衣服一件件捡起来放好,随后将药放在床头。

      “吃药”随即转身就走。

      殿汐一把抓住林双的手,然后一脸放荡的样子说“你喂我吃”

      他大抵就是这样的人吧,今日这张英气俊朗的面庞笑着对林双说:你喂我吃,和他刚来方井村时那个寂静温柔的夜晚,趴在他的身上微笑着问:这一生,你可放肆过一回?是一样的吧……

      大抵这样的面容面对春风楼的姑娘时,也是一样的……

      撩拨,挑逗,放肆,不羁。

      大概这就是殿汐,他从来不曾变过,是我自己想多了……

      “自己吃吧”林双的脸上读不出任何表情,看不出他是愤怒还是伤心,和往常一样,淡淡的说了声,自己吃吧,举着勺子的手,又将勺子放回碗里,铺好被子,睡在凳子上。

      背对着堂外,听夜里风声呼啸,也不知道他冷不冷。

      殿汐轻轻的转身,看着那个瘦小伶仃的背影。

      从前他孑然一身,如今他伤痕累累。

      对不起,让你伤心了……

      初夏来临的时候,荷塘里零零星星开了几多粉色的莲花,蜻蜓从上面飞过,轻点池塘,激起几丝水波荡漾,太阳比平日更毒,林双早早挑着担子要去集市上卖豆腐,还未出门,便看见门外站着一人,身着黑色华服,头顶银冠翠玉簪,发黑且长,拖着腰间,眉细而长,眼尾微翘,鼻尖嘴薄,一脸鬼魅般的妖娆,此人站在门外,身后一排红色大箱子,见到林双有礼的拱手问到“可是林双,林公子”

      “……我是”从没有被人这般称呼过。

      “鄙人殿子期,家弟殿汐在林公子这处叨扰许久,是该回去了”

      啊……林双心里一沉,殿汐的哥哥来寻他回去了……

      “小小心意,望林公子收下,不必推脱”殿子期眉眼清秀,随即手一摆,身后的人一箱一箱的往屋里抬。

      “啊……不用不用,真的不用”林双急忙摆手。

      “不知家弟现在何处?”殿子期一问,林双才想起来,昨夜殿汐没有回来,现在应该在春风楼。

      “寒舍简陋,殿汐哥哥先坐吧,我这给你叫去”林双扔下豆腐挑子,快步便往集市走。

      殿子期进屋看了看屋子里的摆设,不由的轻轻摇了摇头。

      屋子里的床上整齐的摆放着被褥,却大堂的旁边也放着一床被子,眼下立刻便知晓,看林双软绵的性子,定是他这个弟弟睡在里面,让林双睡在外面。

      他这个弟弟最会伤人,从不知道这世上最难能可贵的便是一人的真心相待。

      春风楼花红柳绿,纸醉金迷。

      还没进门,林双便闻见好大一股香粉的味道。

      “诶呦!稀客呀!”老鸨扭着腰身便朝林双过来了,还没搭话便一只手挽上了林双的胳膊。

      “我,我是来找人的”赶紧往后退两步,撤回了胳膊。

      “多新鲜,来我这春风楼的公子哥,都是来找人的,您找哪位姑娘呀?喜梅,翠雪,还是红莺,巧儿?”

      “都不是”林双看说不清楚便往里面走。

      “都不是,那您是找哪位的?”

      老鸨在身边跟着,林双一进大堂,便看见厅中最大的圆桌上坐着一排姑娘,殿汐坐在最中间,最靠近他的位置坐着一位清瘦的小倌,瘦瘦的身材,瘦瘦的眉眼,正倒靠在殿汐的怀里,殿汐一只手举起酒杯放到他嘴边,病恹恹的样子喝下了这杯酒,喝完还忍不住咳嗽一阵,殿汐一只手轻抚着他的背,一只手挑起他的下巴。

      “……殿汐”忍不住还是叫了他一声。

      一扭头,眼神先是一愣,手下意识的推开身边的小倌,随即又搂了回来,笑盈盈的说“呦,今儿是怎么了,我家娘子寻我来了”充满挑逗的意味,惹来一旁众人嬉笑。

      “回家吧”林双说。

      “你自己回去吧,我还没玩够呢”说着又用手勾起那小倌的下巴。

      “你该回去了”林双悻悻地说,似乎这话有两层意思,但殿汐却没听懂。

      “你该回去了”林双又小声的说了一遍

      “你哥来了……”

      端着酒杯的手僵在空中。

      好似个戏子,给他,给自己,演一出完美的戏,现下到了收场的时候了。

      “哥,你怎么来了?”一进门便问。

      “我不来,你还要在这里打扰林公子多久”他哥倒也不恼他,细声细语的说。

      “我伤还没好呢”殿汐略撒娇的说了一句,随后找个凳子坐下。

      殿子期小心翼翼的抬眼看了一眼林双,林双面无表情的站在那,似乎面前这个人和自己并无关系,便心里一沉,说道“你掀开裤腿我看看”

      殿汐不甘愿得掀开裤腿,确实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但要说全好了却还没有。

      三人皆看在眼里。

      殿汐说“你看,是不是没好全,往日在家里便是擦破了皮都要修养好几日,这么大的伤口你舍得让我走那么远的路吗?”

      殿子期不吭声,斜眼轻轻扫了一下林双,林双依旧面无表情,便试探性的说了一句“你已经打扰林公子这么久了,好了就该走了,你倒是想死皮烂脸的住在别人这里,也要看人家肯不肯收留你。”

      “不打紧”林双终于说话了。

      他舍不得我。殿汐心里一阵雀跃,但还来不及高兴紧接着便听林双说:

      “倒是不打扰,只不过伤好的差不多了就该回去了,免得叫令尊担心”

      两双惊讶的眼神。

      殿子期稍微惊讶一瞬便立刻化为微笑说“那是,家父家母十分挂心,是该早日启程才好”

      殿汐却不敢相信的看着平淡无奇的林双,从他的脸上读不出任何表情,似乎这一天同每日一样,那个瘦瘦小小的黄衣少年,明明脆弱无力到不行,却在这个时候,无比坚韧,做出一副平
      淡毫不在乎的表情对着殿汐说:

      伤好的差不多,就该回去了。

      殿汐走的时候,林双说要去集市卖豆腐,不敢耽搁,所以便不送他们了。

      大抵只是害怕,在心里想象过千万遍的场景,真的到来的时候,却无法做出平淡无奇的表情,
      无法笑盈盈地说:没关系,不用担心我,我还像以前一样生活便好。

      殿子期走时问殿汐要不要收拾些什么东西。

      殿汐摇摇头,这里一穷二白,有什么好收拾的。

      要不要拿点什么做个念想,殿子期问他。

      殿汐想了想,从垃圾筐里捡出支离破碎的万花筒,头也没回的便走了。

      不敢回头,不敢回头。

      怕一回头便看见那个熟悉的门槛,因为平日总有一位瘦小的黄衣少年坐在那里扇着火,熬着药,被火烤的通红的脸颊上擦上了一道一道的碳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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