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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春潮带雨晚来急(二) ...

  •   沈宛是小跑着去离房间最远的船室“沧海居”的。她只觉得自己的心跳的厉害,短短的距离是那么漫长,时间又是那么迅速,她突然很怕,怕推开沧海居的门,里面空空如也,没有他。虽然她知道他说要等她,她还是不自觉地加快了步子。
      那夜之后,他们已经七日未见。她算是尝到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滋味了。当日她说了君子之交淡如水的话,不是惺惺作态,也不是扭捏矜持,这是她心里的话。她敬他的多情而不滥情,他的伤情而不绝情,可是他与她只是萍水相逢,她需要时间来理清楚自己的思路,也需要距离来确定自己的想法,那一份眷恋与心疼,是因为他是自己懂得的满清第一才子,还是因为他是一往情深深几许的纳兰容若。
      七个漫漫长日,思念是剪不断理还乱,如今,她已经隐约知道答案是什么了。
      容若坐在沧海居,等着沈宛。其实他可以送了黑桃就离开的,可是他没有。今天已经是二月初六,在扬州的日子已然不多,已经七日未见她了,只是七日,却仿佛有一年那么长的时间。他也想不明白,明明只见过一次,却仿佛认识多年,却又不是与子卿那样的一见如故。
      这几日未见她,游山玩水,诗词歌赋,日子是过了,却总觉得缺少些什么。喝茶、下棋、看书、游景,常常会走神,贞观以为自己仍然是太过思念蝉儿,却不知每次想到蝉儿心痛之时,都有她宽慰的声音在耳边回响,伤痛仿佛分了一半,减了一半。
      原来丧妻之痛之所以难以断绝,原因之一是从前太过依赖蝉儿的体贴与懂得,当她离开后,灵魂也像分了一半随她而去,如今……容若却不敢再想下去,他们只是萍水相逢而已,而宛儿她与子卿……容若在心中已经唤她为宛儿,可想到她与子卿,他的心像被刀子划上了一道口子,疼的他无法呼吸。
      何时自己也如这般胡思乱想了呢?容若苦笑地摇了摇头,因着心中苦闷,便想去船外透透气。
      容若打开船门,只见眼前出现一抹紫色的身影。
      急忙赶到沧海居的沈宛,还未踏入室内,便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时间仿佛静止。
      一缕幽香从沈宛的发丝飘来,一阵陶醉,容若不觉闭上了眼睛。
      沈宛的头埋在容若的胸前,他身上淡淡的艾草香气,清新的芳香,在鼻息间缭绕。
      两个人的距离如此之近,是的,这样近,近的可以听见对方的心跳声,快速甚至有些紊乱的心跳,在静谧的烟雨之夜,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不知过了多久,宛若静止的时间被船身的一个摇晃打破了。
      船身一晃,容若下意识地抬起双手抱紧怀里的沈宛,瘦弱的身子,微微一颤。
      怀里的人儿轻轻推开他,站定后,低头径直走入了沧海居内。
      可是容若还是看见她那紫色双瞳中隐约透露着的波涛,可是在这双紫眸中到底隐藏着怎样的感情,他却无法笃定。
      就如沈宛也无法确定,容若那深不见底的深邃目光中,压抑着的是怎样的深情。
      容若缓了缓神,也走进了沧海居。
      对上沈宛清澈的紫色双眸,容若发现自己的心中有了一丝慌乱,想要说些什么掩饰却不知怎么开口。
      “公子,”却见沈宛微微一笑,声音婉转动听,“多谢公子送黑桃回来。”
      容若一怔,也回以笑容,“沈姑娘客气了。”声音清冷中透着温柔。
      “不知子卿伤的如何?”沈宛在容若身旁的位子上坐下,关心道。
      容若心中几分诧异加几分刺痛,声音仍然波澜不惊:“子卿只是扭伤了脚,休息几天就好。姑娘不必太过担心。”这后一句话容若说的一字一句,仿佛费了好大的劲。顿了顿,又不禁问道:“不知姑娘是如何知晓子卿受了伤的?”
      沈宛嫣然一笑,更是美得不可方物,容若只觉得心神一荡。
      “方才抱黑桃的时候,闻到它身上淡淡的草药味,加上今天公子你送黑桃来,所以便猜想子卿是伤着了,才不便过来的。”
      “许是我自己想来见姑娘呢。”容若低声道,声音很轻,却刚好入了沈宛的耳。
      沈宛一惊,心跳更是加快了许多,一抹红晕飞上了双颊,心中竟然觉得惊喜而甜蜜,脸上却仍然不动声色。
      “公子,是否有失眠的习惯?”
      “呃?”容若惊奇地看着笑容如冬日暖煦的沈宛,点了点头,“姑娘是如何知晓的?”
      沈宛脸上一抹红晕,微微垂首,缓缓道:“方才……方才听公子的心跳,发现公子有失眠的症状……”
      “看来沈姑娘对医术还颇有研究啊。”
      “只是略懂皮毛而已,公子见笑了。”沈宛回道,声音温柔至极。
      沉默片刻。
      “子卿的伤,约莫三天就可痊愈。”容若突然道。
      沈宛对于容若突然提到子卿的病似乎并无奇怪,只是静静地,等着容若的下文。她的心,突然揪的有些疼。微微低头,不让人看见她微皱的眉。
      瞬间的沉默之后,容若继续说道:“我与顾兄打算三日后启程,去杭州。”
      沈宛虽然早已经料到他们即将要离开,可当亲耳听到他说,却仍然是字字钻心。她强忍心中的不舍与难过,想要说点什么,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而容若又何尝不是如此。分离的痛楚他不比沈宛少丝毫。可是,两人都是隐忍的人,心中再是难受,脸上却仍然不动声色。很多方面,他们两个有着惊人的相似,也有着惊人的默契。
      良久的沉默。
      还是容若最先打破安静,却是道别的话:“天色已晚,容若该告辞了。”
      没有挽留。
      沈宛只说了句“公子请稍等片刻”便转身出了沧海居。不一会儿她就回来了,此时手里多了一个纸包。
      “我家乡有一种依靠花来治病的方法。这紫色的花叫忘忧,只有我们家乡有,用它泡茶可以安神解乏,如果晚上睡不着觉,它也许可以帮你。”
      容若接过纸包,手指无意碰触到沈宛冰凉的指尖。“多谢姑娘了。”
      “公子不必客气,”沈宛温和地笑着,“还有,公子若不嫌弃,就叫我宛儿吧。”
      “恩……”容若的眼睛仿佛亮了一下。
      “那么容若告辞了。”
      “公子慢走。”
      纳兰走到门边,忽然回转身来,柔声道,“春寒料峭,宛儿多添件衣服吧。”
      一丝暖流流过心头。
      沈宛凝望容若的背影,伫立良久。
      一直清冷的他终于也有了温润如玉的笑容,曾经绽放过又凋谢了的温柔仿佛随着春季一起萌苏。
      容若沉寂多年,冰封多年的心,在春风的轻拂下,慢慢开始冰雪消融了。
      这个春季,烟雨朦胧,希望这温暖的春,来的不是太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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