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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白川凛(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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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绮罗听了丁小猫的曲折经历,沉思一会:“好,我帮你。不过事成之后,我要你把无心带到我面前来。”
“好!”丁小猫还是笑,仿佛这笑是长在了脸上似的。
“留宿就不必了,三天之后,我把那个日本人的人头带给你。”岳绮罗起身,理了理裙摆,
“杜敢闯,送岳小姐!”丁小猫豪气干云地唤了一声。
丁小猫目送岳绮罗小小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勾起一个邪笑,笑意在他的脸上逐渐扩散,最后成了个狰狞的表情。
白川凛其实就是个幌子,要岳绮罗的命倒是真的。就算不能要岳绮罗的命,那也不能让岳绮罗过舒坦日子。
保镖见岳绮罗没缺胳膊少腿地回来了,都很惊讶。
“太太,你回来了?我们已经派人跟团长发消息了,现在是……”保镖高高大大的一个人,见到岳绮罗得将腰往下弯九十度。
“我只是去朋友家坐了坐,别大惊小怪。先生那边让他放心。”她边说着,边低头剪纸人。
岳绮罗并不想让张显宗知道自己的事。张显宗只要爱她就够了,不必太了解她。
“好的,太太。”保镖鞠了个躬,正要退下,却被岳绮罗忽然叫住。
“等等,帮我打听个事。日本方面有个叫白川凛的,把他的住的地方告诉我。”岳绮罗颐指气使。
“太太……这有些难办。白川凛是场面上的人物,却没露过脸,让人吃不透。”
岳绮罗用白眼珠斜了他一眼,悠悠开口:“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是,我一定。”
“行了,你赶紧去吧。”岳绮罗清了清嗓子,声音又细又软,像个假嗓子。
保镖求之不得地撤开了,岳绮罗对着空荡荡的房间又娇又媚地叹了口气,活似个独守空房的小寡妇。
岳绮罗叹完气,熟练地操纵纸人在空中表演了一场群魔乱舞,自己逗得自己嘎叽乱笑。她认为单单笑是不够的,还要回个眸,这样才能生百媚。
恰是这一瞬的回眸,百媚不仅没生成,连笑也凝固了——她和躲在大花瓶后的半大丫头对上了眼。
半大丫头是张显宗留下照顾她起居的,和岳绮罗差不多年纪。半大丫头对半空的纸人熟视无睹,抱着个篮筐,走向岳绮罗,纳纳地说:“太太,衣服有要洗的吗?”
岳绮罗指了指床边的衣物:“呐!”
半大丫头将脏衣服塞进了筐里,步子凌乱地往回走,还是没能甭住,摔了一跤好的。
岳绮罗右手一挥,所有的纸人登时偃旗息鼓,纷纷飘落下来。岳绮罗踩着纸人走了过去,扶起半大丫头,替她摘下落在她头顶的纸人。
“你刚刚看到了什么?”她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
半大丫头调转眼珠,不去看岳绮罗的眼睛:“太太……魔术好玩。”半大丫头很是机灵,连忙找了个说辞。
岳绮罗眯起眼睛笑了笑:“这不是魔术,是魔鬼。”
夜深了,一道鲜血飙射在窗户上,而窗里只有“咔嚓、咔嚓”声,那是半大丫头“自己”把自己切碎的声音。
隔日早晨,岳绮罗在一口大锅前踱来踱去,锅里是白花花的汤水,汤水里有一块一块白肉。岳绮罗连汤带肉地舀起一大勺,吹了吹,往嘴里送。
岳绮罗砸吧砸吧嘴,并非意犹未尽,而是肉汤太过寡淡,不咂摸咂摸尝不出味来。半大丫头虽然年幼,但一身肉不鲜不嫩,味道不好。
她不想吃了,正准备倒了着一锅肉汤之时,半大小子像条野狗似的地跑了进来:“太太,阿欢那个臭丫头又犯懒了,现在还不来伺候太太早饭。” 他口中的阿欢正是锅中碎肉的前身。
岳绮罗笑笑,脑中灵光一闪,笑吟吟地揽过半大小子:“阿喜,想不想吃肉?”
阿喜这样的小孩一年到头吃不到几次肉,一听到有肉吃了,小鸡啄米地点头。
岳绮罗也就撒了把米——岳绮罗指了指那口大锅,说都是他的了。
阿喜乐颠颠抽了双筷子,大海捞针般捞出一块大白肉,也不顾烫了,跟几辈子没进过食似的嚼了起来。
岳绮罗面露厌恶,小声说出了自己的看法:“野狗扑食。”
阿喜发现自己的吃相让岳绮罗感到不适了,不好意思地笑笑:“太太,要不要叫阿欢来吃肉啊?我一个人吃这么多,要肚痛了——欸,阿欢人呢?”
岳绮罗用如葱玉指指了指那口大锅,笑得眯起了眼睛:“她啊,就在这儿呢!”
岳绮罗以手撑头,侧躺在沙发上。收音机刚刚被她关了,因为播报的全是些“xx陷落……”,她不感兴趣。岳绮罗伸长手去够茶几上的糖豆,再往上一抛,张大嘴巴接住。她吃糖豆的方法异乎寻常,因为这样可以给她带来更多乐趣。
而今天的她很不幸,被从天而降的糖豆噎了个死去活来。她不停地“咳咳咳”,双手作拳,猛拍胸口。那颗糖豆也是一条好汉,在岳绮罗的双管齐下还能百折不挠。可惜“好汉”最终还是成了“鬼雄”,被岳绮罗咽了下去。
岳绮罗被这小小的一颗糖豆折腾出了一身的虚汗,正拿着杯子大口灌水,顺便在心里可惜那颗还没尝出味,就被吞了的糖豆。
岳绮罗喝完了水,调动手指,嗯…….没感觉。
她派去暗杀白川凛的纸人没有回来。按说,这两张纸人是用那两个半大孩子做成的,是最凶最恶的鬼魂,对付白川凛该是手到擒来的……
看来,她得亲自去一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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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尚未深,身着黑色洋裙的岳绮罗伴着草野里的虫鸣和几星忽闪不定的亮光走在郊外小道上,偶尔刮来几阵夜风,激得她小小地打了个寒噤,暴露在外的皮肤被吹起一层鸡婆疙瘩。夏日未至,而她图漂亮,早早换上了裙子。
岳绮罗捂着裸露的小手臂继续前进,看到了一幢富丽堂皇且灯火通明的园林别墅,正是白公馆。
白公馆明面上的主人是一位姓白的中国大官,白姓大官通日叛国,购置了一间白公馆来安置日本方面的白川凛。白公馆的地址还是丁小猫手下搞到的,真实性有待考究。
岳绮罗决定今晚潜入白公馆,一探究竟,看看里面住的是不是白川凛,不是,就打道回府;是就好办,当场解决了他。
她贴着白公馆的边缘绕了一圈,最后停驻在一道铁栅栏前,几片绿叶托着的红花从栅栏的间隙中探出来。岳绮罗踮起脚,摘下一朵长得较矮的红花,断定铁栅栏另一侧的是白公馆的后花园。
她双手作势,召来几个纸人扒开栅栏。栅栏坚固,想要纸人一蹴而就是不大可能的,岳绮罗只好边等待边百无聊赖地辣手摧花。一片一片地掰,等那朵花被她掰扯成了根光杆时,纸人也扒开一个大口子了。
岳绮罗伸手丈量了一下两道栏杆间的距离,又比划比划自己的腰身,然后像条小鱼似的游了过去。果然到了后花园,时令正好,园子里的花开得灿烂,要是白日来看,这一片大红一片粉挤在一块,定是鲜灵灵的。可她是夜里看花,路灯散下的幽白幽白的光落在那片红上,只觉刺目,也衬得那粉色像是一片惨白。
好在她并不是为赏花而来的,并不败兴,拍排屁股一路穿花过柳潜伏到了一幢灯火辉煌的大楼旁。大楼里不时传来音乐声,大门口来去之人络绎不绝,有男有女,个个摩登时尚,其间还有穿军装的军方人物。
岳绮罗纳罕:“这白川凛是在家开晚宴?”如此也好,来去的人多了,仆从难免有所疏漏,这可正方便了她。
岳绮罗藏匿于在一片灯下黑中,她脚步轻,呼吸细,连只虫子都没有惊动,如果不是随风而动的黑色裙摆,她可就真像个黑影子了。岳绮罗目光如炬地搜索这栋大楼的破绽,最终在大楼的侧面发现了一个打开的窗口。窗口不大不小,是个尴尬的尺寸,只有小孩和极其纤细的少女可以钻过去。她不偏不倚,居于二者之中,尚且可以一试。
岳绮罗闪身钻了进去,这窗口连接的是个休息室。白川凛显然是有钱的,一间普普通通的休息室都透露出他的财大气粗。休息室格局不小,用古色古香的绣花屏风和流光溢彩的门帘隔断出各个区域。岳绮罗落地后,随手掀开一道门帘,看见一摆满瓶瓶罐罐的梳妆台,一皮质沙发,以及一白色的大衣柜。除此之外,地上还乱摆乱放了一些大箱子,衣服也是东一件西一件地落在地上,沙发上。
岳绮罗见了这一幕,痛心地摇摇头,顺手捡起脚边的一件白底粉花的阔边长条丝带。不等她再对这乱糟糟的环境批评几句后,身后忽然传来了声响,有轻灵灵的脚步声和姑娘们的言笑晏晏。
岳绮罗耳朵一动,不慌不忙地用地上的箱子堆砌成一个小型楼梯。踩着箱子,她手脚并用地爬上了大衣柜顶上,再用脚蹬开箱子,成功地过河拆桥。她往靠墙的一侧移动,然后躺平,尽可能地隐匿自己。
岳绮罗挑的位置确实不错,处于视角盲区,如果不特意去衣柜上查看的话,根本不会发现。
她安安分分地躺在顶上,忽然发觉手上还拿着刚刚捡起的那件白底丝带。她刚想将手上的丝带往下一抛,就听见一阵珠宝清脆的碰撞声,随之而来的是一股浓烈的脂香粉气——好一群香艳的洪水猛兽。
人已经进来了,衣服是不能再往下扔了,岳绮罗只好将它暂放在手上。
接着,就是姑娘们的说笑声,这声里混杂了两种语言,中国话和日本话,日本话居多。岳绮罗听不太懂,零零星星听到了个“舞”,“白川先生”。
岳绮罗来不加细思,微微向外移动,左眼刚好能容纳下底下的情景,真是满屋大好的春光呀!一个个穿红戴绿的小女人们叽叽喳喳地剥开自己身上的丝丝缕缕,露出净光的躯体。小女人们目测不足十八岁,一身香香肉白嫩嫩,滑溜溜的。个个都是嬉嬉笑笑的好年纪,你摸我一下,我揩你一把。
接着,她们从地上的箱子里找出一些奇奇怪怪,但很漂亮的衣服穿上。她们找了个又宽又厚的腰带绑起来,腰带在后背打了个结,一个厚厚的结巴,像一个小枕头。等身上收拾妥当后,她们开始捣鼓头上了,如瀑黑发被挽成高高的圆髻,又被插上大红大绿、繁复至极的发簪。令岳绮罗匪夷所思的是,她们拿起桌上的瓶瓶罐罐给脸擦了个雪白,和旁边的墙白得不相上下。
她们是舞伎,当然岳绮罗是不会知道的。
就在她们整装待发之际,其中一个小舞伎用中国话对同伴说:“我那条白底红花的带子不见了,快帮我找找!”同伴们数落她几句后,在房间里忙忙碌碌地找了起来。
岳绮罗看了眼手上的丝带,心里苦笑。如果倒霉也能论资排辈的话,自己定是要拨得头筹了。她干什么吃饱了没事去捡起来。而且地上那么多物件,她干什么好死不死捡到手上这个。
真是被下降头了!
看着越来越近的身影,岳绮罗的小脑瓜子开始飞速转动,思考着被发现该怎么办,最后觉得还是先下手为强。她的手蜷成爪状,隐隐有红光环绕,正准备倏地一下拔地而起之时,外门忽然传来一阵急促敲门声,和女人尖锐的声音,说的是日本话。
岳绮罗缓缓放松五根紧张的小手指,继续静躺不动。
小舞伎们听见了门外的声响,纷纷离去。那个丢失白丝带的小舞伎,两道细眉皱在一块,叹了口气,只好随手拿了条白丝带,也出去了。
等所有人都走远了,岳绮罗长吁一口气,已然无声无息地从衣柜身上跳了下来。她走到梳妆台前,拿起一盒白粉,吧鼻子搁在口子上,嗅了嗅,挺香的。
她的鼻子还未离开盒子,耳朵忽然捕捉到一阵脚步声。难道那群人杀了个回马枪?可这时再回到衣柜上是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