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主家的傻儿子》秋叶黄

5、第五章

　　郑家福是八岁发蒙的，发蒙就是开始识字读书。

　　发蒙那天天还没亮郑家福就被叫起来了，迷迷糊糊间，娘亲就替他穿戴整齐，拉着他去了厅堂。

　　他爹和发蒙先生早就在那里等着他了，先生身后的桌台上挂了孔夫子的画像，昏暗的房间里，只有两盏红蜡烛在孔夫子的脚下发光，显得有些诡异，大家都不说话，板着个脸，严肃极了。

　　郑家福却觉得新鲜，清醒了些，脸上带着好奇的笑容盯着孔夫子的画像。郑老爷以为这孩子是喜欢读书，心里还有些高兴。在发蒙老师面前叮嘱了一些话后，就将精心准备的文房四宝交给了郑家福，嘱咐他以后好好念书。

　　发蒙先生脸有些黑，在昏暗中看不太清脸，只让人觉得他浑身散发着庄严的气息。他抓着郑家福在纸上描红的时候，力劲也很大，生生把郑家福的手给攥红了。到了发蒙仪式结束后该吃饭的时候，郑家福的手疼得连筷子都拿不住了。

　　这还只是开始而已，等到郑家福正式进学堂了，日子更加难过。先生是个严厉的人，可郑家福蠢笨，教多少遍也学不会，上课提问也答不出，又喜欢走神，免不得要挨板子。几乎每一天他都挨过板子，回到家，小小的手心红肿得让人心疼。

　　除了这个，因为郑家福人笨又好欺负，学堂里的其他孩子也总是喜欢欺负他。越是这样，郑家福越是讨厌上学，他讨厌那个先生，也讨厌学堂里的那些孩子。

　　回了家，他就黏着想想，还是想想好，想想从来不骂他也不打他。郑想想一看他这个样子就知道他不对劲，一开口问他原因，他就全都招了。

　　见他受了这么多委屈，郑想想实在气不过，早上就跟着他一起去学堂。学堂里是只有男孩子的，郑想想不能进去，所以她就趴在墙上看，看到谁又欺负阿福了，她就用弹弓去射他。

　　这样的行径自然是被那些孩子发现了，他们追上去要打郑想想，郑家福就拦着他们。闹腾来闹腾去的，该受欺负还是得被欺负。

　　郑想想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就帮着他一起读书。等着阿福放了学，她就拉着他读书，死记硬背个几十遍，不背完就不睡觉，总归是有点效果的。

　　本来刚开始学的都是些死记硬背的简单东西，郑家福老老实实下了这么大的功夫，自然要比学堂里的其他孩子记得更加熟练些。先生终于肯高看他一眼，因此，郑家福不光没挨板子了，还受到了先生的夸奖。

　　郑老爷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当然希望他是一个栋梁之才，听到先生的夸奖，更是稀罕自己这个儿子了。

　　可郑家的其他三个女儿就不愿意了，明明郑家福就是一个傻子，爹却把他当成了宝贝。中元节那天，招弟故意吓唬郑家福，说是今天晚上鬼都会出来抓小孩吃，趁着吃完饭天黑了，爹娘已经去睡觉了，她和两个妹妹合起伙来把他骗到没人住的老房子去，扮鬼吓他。

　　被锁在漆黑黑的房子里，郑家福不哭也不闹，蹲在角落里喊想想。或许是心有灵犀吧，郑想想发现傻阿福不在房间里，又看到他的三个姐姐从外面回家，一下子就猜到傻阿福肯定又被姐姐们给欺负了。

　　中元节的晚上阴森森的可怕，郑想想一个人在外面也有点怂了，可是找不到傻阿福，她不能这么快回去。

　　“阿福少爷，你在哪里啊？阿福，阿福！”

　　“想想，我在这里！”

　　幸好找到了，不然在这呆这一晚上，傻阿福会被吓死吧！郑想想一打开门，就被跑过来的傻阿福一把抱住，“想想，我刚刚好害怕！”

　　明明两个人年纪一样大，可是阿福好像特别依赖郑想想，这样相处下来，郑想想也在心里把自己当成了她的姐姐，“不怕了不怕了，这不是有我在嘛！”

　　郑家福紧紧拉着郑想想的手，生怕她会被鬼抓走，“大姐姐说今天晚上所有鬼都会出来抓小孩吃，刚刚我一个人在这里的时候，听到呜呜呜的声音，还看到了鬼，这里太恐怖了，我们快点回家吧。”

　　郑想想知道郑家福有个毛病，不管发生什么事，他都不会哭，害怕也好难过也好，他好像做不出哭的表情，可是每次他不开心了，他受欺负了，他就会拉她的手，好像她是他的安全感来源。

　　“你别相信你姐姐，她都是骗你的，这世上只有胆小鬼，没有吃小孩的鬼，要我说，你姐姐才是吃人的鬼呢。”

　　郑家福傻，郑想想可不傻，他的三个姐姐最会欺负人了，傻阿福每次被欺负了都不哭不闹不告状的，她们更是肆无忌惮变本加厉。

　　“嗯，我相信想想，没有鬼，那我们快回家吧！”

　　嘴上说相信没有鬼，可他还是有点害怕，紧紧牵着郑想想的手，一点也不敢松开。

　　“阿福少爷，等下回去你一定要跟太太说，那几个姐姐吓唬你，知道吗？”

　　傻阿福点了点头，又问道：“那姐姐是不是会挨打啊？”

　　他知道，姐姐们不喜欢他，可姐姐们也是可怜人，爹爹都不疼她们，所以她们才生他的气。说到底，他还是太善良了，善良得不愿意伤害任何一个人。

　　郑想想敲了一下他的脑袋，“就你知道心疼人，被欺负到头上了还当缩头乌龟，她们会不会挨打，就要看她们是不是欺负你了，那我问你，她们是不是吓唬你了啊？”

　　“嗯。”

　　“所以等下回家你就告诉大太太，你就说姐姐把你关进老房子里，还说有鬼要吃你，你吓得都快尿裤子了。”

　　听到最后一句话，郑家福很认真地纠正了郑想想的错误，“我没有尿裤子！”

　　真是个说不通的傻子，郑想想无奈解释道：“我没说你尿裤子了，我是说你差点被吓得尿裤子了，是差点！”

　　“可是我没有，我没有害怕的想尿裤子，我害怕的时候一直都在想你。”

　　听到郑家福这么说，郑想想有点好奇了，“为什么害怕的时候要想我啊？”

　　郑家福郑重其事回道：“因为有人欺负我的时候都是你帮我，所以我害怕的时候都希望你在我身边，还有，我开心的时候也希望你能在身边！”

　　听他说这话的时候，郑想想觉得他其实一点都不傻，他聪明着呢，郑想想笑着掐了掐他的脸，“算你有良心，我没白照顾你了，那你以后有什么好东西千万别忘了我哦。”

　　“我当然不会忘记想想了，我永远都不会忘记想想，以后你还要做我的媳妇呢，我的东西就是你的东西，你想要我的什么东西我都给你！”

　　真的一点都不傻呢，这么小的年纪就学会哄人了，郑想想被他哄得心里乐开了花，回家的路上也不觉得害怕了。

　　回了家，郑家福听想想话跟娘说起了被姐姐们吓唬的事，郑想想又在旁边添油加醋，说是谁家的孩子在中元节被吓的丢了魂，怪可怕的。

　　大太太毕竟是明媒正娶进来的夫人，那两个说是太太，放在古代其实就是妾，她可是正妻，她们那些人怎么敢欺负她的儿子。

　　原本大太太就讨厌那两房的人，现在得了这个消息，更是憎恶她们了。幸亏这儿子是她生下了，要是给那两个贱蹄子先生下了儿子，指不定要骑在她头上作威作福呢！

　　大太太找到其他两个太太兴师问罪，招弟来弟盼弟当然不承认，大太太就叫来郑想想作证，这才让那三个心高气傲的小姐认了罚。

　　可那三个小姐也不是老实安分的人，被罚了后，她们就记恨上了郑想想。郑想想本来就是她们家下人生的孩子，自然也是她们的奴才，主人驱使奴才干活是很正常的事。所以她们故意给郑想想找了很多活干，每天的脏衣服都扔给她去洗，屋子里的地也是她来扫，端茶送水，扇风捶背的，也是少不了的。

　　这样干了几天，郑想想委屈极了，下人就不是人了么？她也还是个孩子，怎么就要干这么多活，干不完还要被小姐们打骂，真是太欺负人了。

　　郑家福发现想想躲在角落抹眼泪，立马慌了神，“想想，你怎么哭了？”

　　郑想想正好气没处撒呢，看见郑家福来了，气鼓鼓说道：“还不是你的姐姐害的，都怪你，如果不是为了帮你，我也不会被你的那些坏姐姐们盯上了。”

　　“想想，别哭了，是我不好！”

　　郑家福掏出手帕替想想擦眼泪，心里也埋怨自己，都是他害了想想。

　　“不是你不好，是你的姐姐们不好！”

　　郑想想说这话的时候，招弟碰巧出来检查她的活干得怎么样了，听到她骂人，气的要打她，“说谁不好呢！”

　　郑想想有点怂了，毕竟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一家都指着郑老爷家活呢！

　　见她不敢说了，郑招弟得理不饶人继续骂道：“刚刚不是还在说吗，怎么现在就不敢说了？”

　　郑家福将想想挡在身后，板着脸回道：“大姐姐，是你不好，你不应该欺负想想的！”

　　“哟，你是跟她一家还是跟我一家啊！”

　　郑招弟这样说完，来弟在后面添油加醋讥笑道：“诶，姐姐，弟弟跟这丫头是两口子呢！”

　　盼弟也一起笑话他们两个，“哟哟哟，羞不羞，毛都没长全呢，就护着小媳妇了？”

　　“一个傻子，一个下人，两个人在一起，绝配！”

　　郑想想听到这话，气的冲上去跟她们打了起来，很快四个小孩就你揪我的头发我扯你的衣服厮打在一起了，直到路过的大人看到了才将他分开。

　　架是劝住了，可从此，他们之间的恩怨也结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