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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惊惧 ...

  •   及至正午日光大作时,陈恪刚刚到达驻地。
      他看着两边排列齐整的队伍,下了马来,把缰绳递给上来的侍卫,照例巡视一番。
      赵均跟在陈恪后面,目不转睛的看着陈恪的背影,心道:怎么平日里看不出来……
      看不出来,与我当时初见的风姿。
      恰无二致。
      赵均当日见到陈恪时,是觉得这个将军长得与他心目中的将军出入了许多,后来成了朋友、兄弟,他又觉得陈恪与他心中理应高冷的将军也有些出入,再后来,就成了现下这幅模样。
      忽高忽低,忽冷忽热。
      猜不透,捉不住。
      后来他学会了跟着他们的节奏,再怎么样,不能分开不是。

      及至夜深时分,陈恪才有机会坐下喘口气,他看着站在一旁一动不动的赵均,道:“可是有什么发现?”
      赵均抬头看他,微不可查的点头,道:“根据我们先前得来的战报看,敌方有十万之众,但今日一番巡探,我粗略估计约有八万人,除去后方伙夫以及杂役之众,初步估计有效战力约七万五千人左右。”
      陈恪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赵均:“按理说我们接到的战报应该不可能有误,但是将军初次巡视,按理来说都是全军到场,如今我们只见到八万人,那么,如果我们的战报没有问题,就是他们剩余两万人在我们来之前就已经进行了秘密转移,亦或者,他们还在山中,只是不知被派去做了何事。”
      陈恪轻轻唔了声,循循善诱道:“可还有什么其他发现?”
      赵均想了想,道:“沿途暗桩十处,每隔一炷香轮换一次驻防,一队守卫有八人。”
      陈恪颔首,右手撑着脑袋,眼中隐隐些许笑意,道:“与我想的差不多,但有一点,你没发现。”
      赵均敛了敛眉:“嗯?”
      陈恪指了指西南方,道:“可还记得?”
      赵均微微蹙着眉,想了想,自认并没有任何不妥之处,便道:“不记得了。”
      陈恪招手让他过来,旋即对他道:“你出去给我唤人拿着吃食来。”
      赵均会意,转身掀开帐帘走出去,微微侧了侧身,目光不着痕迹的看着西南方,对站在一旁守卫的士兵道:“去给将军拿些吃食来。”
      守卫抱拳领命下去,赵均便站在那里,状似漫不经心的在等着侍卫回来,实则眼睛盯着西南方看着。

      剩下的那个守卫见赵均仍然不走,先是为了表现一下自己,笔挺笔挺的站的直直的,后来见到赵均不拘一格的往帐上靠着站着,顿觉对这位比他自己职位高了不知道多少的人倍感亲切,便开口搭话。
      守卫:“小将军这是等着送回来,自己端进去?”
      赵均本来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被他这么冷不丁的一打岔,倒是回过神来,笑笑:“嗯,辛苦你们了。”
      守卫平日里哪里被这么对待过,前几日陈恪与眼前这人即将上来时他们几个哥几个就在讨论,说是陈恪有多么多么凶,他手下的亲卫又多么多么高高在上,不可亲近,但是就他现在的印象看来,这个陈将军也不是那么凶,当然这个亲卫更是亲切。
      他心下一松,又道:“将军抬爱,我们哪里会如你们一般辛苦。”
      赵均看他,轻微的遥遥头,道:“兄弟说笑,将军曾说,我们只是坐镇后方,真正的生死决断却是取决于前线浴火奋战的将士们,相较起来,但是将士们辛苦些。”
      守卫一惊,没想到陈恪竟然是这样想的,心下多了几分对陈恪的信赖,道:“将军说笑,这是我等分内之事,何谈辛苦不辛苦。”
      赵均微微笑,冬日暖阳般,听后只是道:“既如此,我们也何谈辛苦一说,细细说来,倒是你们整夜为我们守卫着,功劳也是大些的。”
      守卫心中暖洋洋的,正想说什么,前去端吃食的人就回来了。
      赵均站直身体,微微躬身接过,道:“辛苦。”
      那人一愣,忙道:“不辛苦不辛苦!”
      赵均还是微微笑,端着东西掀帘走了进去。
      还怔愣在那里的将士被刚才的守卫推回去站好,道:“我觉得人不错。”
      怔愣着的人才回过神,道:“何止不错,我出生到现在都没有那个小将军这么对过我!他还是躬身双手接的东西!!”
      留下来那个守卫拍拍他,道:“不要激动,等下换班我给你说件更激动的事儿!”
      守卫听到自己兄弟这样说,顿时来了兴趣,立刻站直了,庄重而森严的守着这一方小小天地。

      陈恪接过赵均手里的食盒,也没吃,直接问他:“怎么样?”
      赵均摇头:“没看出来。”
      陈恪道:“无妨,这不怪你,我与你说,以后若是你要看一个军中有什么地方不同,你可以看看他们的换防速度,或者人数,再或者兵将分布密集度,一般来说,若是一整个不曾分带的军队,他们的轮换布防基本是一样的,一小队的人数也是一样的,这样更便于管理……如此,明白了吗?”
      赵均点点头,道:“我再去看看。”
      陈恪顺手把食盒递给他,赵均接过,重新提着一动都没动的食盒出去。
      刚才的侍卫见到赵均提着食盒出来,便问:“怎的如此快?”
      赵均道:“将军睡下了,就没吃,多谢兄弟关心。”
      守卫摆摆手,不好意思道:“小将军说笑了,那我再给您提回去?”
      赵均笑着把食盒递过去,道:“烦劳小兄弟了。”
      守卫挠着头憨厚的笑:“不妨事,不妨事。”
      赵均还是站在原地等他回来,余下的守卫又在絮絮叨叨的问他:“小将军,斗胆一问,陈将军不凶的吧……”
      赵均觉得这个守卫可能有点缺心眼,这个问题为什么要问他一个亲兵,难道是因为近水楼台?!但他还是道:“没有,挺好的。”
      守卫松了口气,道:“那就好,那就好。”
      赵均觉得自己再说下去可能得被笑死,于是他便道:“你们不会换班吗?”
      守卫兴冲冲道:“我们专门守晚上的,所以不会换班。”
      赵均点头:“那行。”说完伸手拍了拍守卫的肩,又道:“那你可得守好,将军可得倚仗你们的守卫。”
      那守卫顿觉自己挑了大梁,拍拍胸脯,道:“小将军放心!我们一定会的!”
      赵均微笑,见着出去的侍卫又回来了,才抬手掀帘走进去。
      陈恪放下手中水杯,问:“怎么样?”
      赵均点头:“嗯,他们平均是一盏茶的时间换防,每队人有十人,相较于一般来说,密度较为大些。”
      陈恪嗯了声,道:“行了,回去睡吧,明天有时间的话,去西南角看看,说不定能有什么收获。”
      赵均答了声是,便转身回去了。

      第二天赵均借由下山有事暂时绕过众人视线,朝着西南角的后山跑过去。
      他自己隐在一处草丛中计算了一下换防的空档,便纵身爬上了一棵大树,暗自等待着。
      等了约略半盏茶的时间,他找准时机从树上轻轻跃下,悄无声息的落到最后一个士兵后面,极快的伸手捂住他的口鼻,用力将那人的脖子往左狠狠一扭。
      前面的士兵注意到后面的动静,便转过头来看,只见自己兄弟蹲在地上,好像在整理脚上的鞋子,便也没有在意,又转身走了。
      等人走的有那么远了,赵均才从一旁的草堆里钻出来,把人拖进去,三下五除二的脱掉那人身上的战甲,比了比大小,觉得应该自己穿上不是问题,便脱了外衣,穿上战甲,带上头盔,又把自己的衣服用草堆买起来,顺便把守卫的尸体顺着小山坡推下去,直至看不见。
      赵均赶上小队时,站在他前面的人回头问他:“你到哪里去了,怎么才回来。”
      赵均指指自己的嗓子,示意他自己嗓子哑了,又转模作样的咳了咳。
      那人理解了他的意思,也不再问他,反倒从自己腰间取下一个水壶,递给他,道:“喝点吧,会好些。”
      赵均本是听不懂他们的方言的,但是基本的东西还是能够理解意思。于是他接过水壶低着头拧开。
      守卫虽是觉得自己的兄弟有些许与平时不一样,想想觉得可能是他太累了,又染了风寒,不想说话也是对的,便又转身走自己的路了。
      赵均见他转过身去,才把水壶的盖子合上,看着驻地近在眼前,于是他稍微调整了自己的嗓子,开口便是沙哑:“我去方便方便。”
      守卫觉得他的口音有点奇怪,但是想着他的嗓子不舒服,又觉得好像没什么,便道:“快去快回。”
      赵均点点头,朝着营地跑去。

      等他成功进入了营地,却是又遇上了难题,又不好找人问,便自己在营地中转了起来。
      赵均刚想从一顶帐篷中过去时,却听见里面传来交谈声。
      一个有些年老的声音道:“这下陈恪应该料不到了。”
      另外一个声音道:“说不准,陈恪的手段你我也不是没见过,还是小心为上。”
      年老的声音又道:“你说我们这一次把破绽做的这么明显,他到底会不会来。”
      “不知道,但是他来之前应该是探听过我们这里的情况,也说不准到底会不会让他生疑。”
      “先不管这些,倒是一定要把表面功夫做足,要不然让陈恪注意到那个就麻烦了。”
      “我知道。”
      “行,你自己小心一点,不要让人发现了,不然很麻烦。”
      “嗯。”
      赵均听得出那个稍微年轻一点的声音是江步青,但是年老的声音听起来既不像是蜀州当地人,也不想是中原人,倒是听不出,但是赵均莫名觉得熟悉。
      他本想继续听下去,未料旁边有人经过,他迅速转身,当做有事在忙的样子。
      等到人走过了,他才飞快的按着原来来时方向回去。

      陈恪坐在那里,漫不经心的听着下面隶属于他管制的部下们汇报情况,看起来是挺认真的,但他自己知道,一颗心都在想着赵均那边。
      有人掀帘进来,陈恪闻声抬头,看到赵均一身战甲就进来了,而后见到地上坐了一大批人,脸色一僵,又迅速转身出去。
      那些人回头,看着还在晃动的帐帘,面面相觑。
      陈恪想了想,清咳下,让众人都转过头来看着他后,才轻轻开口:“行了,回去吧……对,明天我去看看你们的训练状况。”
      他的声音虽是平缓,却掷地有声。
      各位将士起身告辞,心里明镜似的,大家都知道应该回去抱抱佛脚了。
      陈恪见人陆陆续续的出去了,便扬声道:“赵均。”
      片刻后,赵均重新掀开帘布,踏了进来。
      陈恪没有问他到底探查到了什么,或者其他,只是看着他身上的战甲道:“不错。”
      赵均愣了愣,抬眼看他,疑惑道:“嗯?”
      尾音轻轻扬起,恰似一壶春水。
      陈恪再次清咳,有些犹豫道:“我是说这个战甲不错。”
      赵均不咸不淡的来了句:“哦。”
      陈恪觉得赵均的反应让他有些不安,于是补了补:“那个,你穿着也挺好看。”
      再一次,赵均不咸不淡道:“哦。”
      陈恪觉得自己今天的行为就是一个坑,于是他顺从自己内心道:“其实我是说,是因为你穿它所以我觉得这个战甲好看。”说完,还特别自我肯定的微微点点头。
      赵均心里有点想笑,但是他特别稳的住的再一次不咸不淡道:“哦。”
      陈恪觉得自己可能一世英名就要毁在这里了,所以他僵硬的转了话题:“查出什么了吗?”
      赵均嗯了声,而后道:“没什么,外强中干,他们应该有什么预谋,我听到有两个人说是把西南角当做一个转移视线的东西。”
      陈恪点点头:“好,我知道了,对了,你明天跟我一起去军营里转转,熟悉熟悉,顺带我检查一下你现在的剑术。”
      赵均一怔,旋即道:“好。”

      第二日是个大晴天,太阳明晃晃,火辣辣的挂在天边,抬眼一看都亮的刺眼。
      赵均默默的跟在陈恪身后慢慢的走着,一边听陈恪指点着。
      偶尔听见陈恪皮笑肉不笑的道:“这支军可是乌龟的跑的过啊。”有时又听见他缓缓道:“嗯,不错,但是力量有待加强,可以……”或者他心情好,道:“整体不错,继续。”
      有时他听见将士们向他问好,会听见他一板一眼却别有责任感的道:“嗯。”
      算作肯定,也算回应。
      陈恪象征式的看了看,便注意到赵均跟在他身后,太阳直愣愣的晒着,看着都热。
      他稍微慢了慢步子,等着赵均过来,然后现在他右手方,不着痕迹的帮他挡了大部分阳光。
      太阳火辣辣的晒着,热的冒汗,却觉得温暖,倒也不是很难熬。
      赵均走了会儿才注意到陈恪这个举动,心尖微微颤了颤,却也没有说什么,心思却是全被拉了回来。
      陈恪看了看远处校场正在对着草人训练的士兵们,想起了什么,便对赵均道:“上去试试?”
      赵均眯着眼睛看了看那边,点点头。

      赵均从一边的将士手里借了一把剑过来,稍微试了试手,再看向陈恪,示意他已经准备好了。
      陈恪顺手从一旁站着的人手边将剑拿了,剑刃明晃晃的,映着天边晃眼的太阳,刺目而耀眼,灿烂夺目。
      赵均手腕用力,手指紧紧握着手中的剑。
      陈恪微微笑了笑,手腕微微一翻,身影就向着赵均过去了。
      赵均侧身一躲,又微微转了一个角度,手中的剑微微挽了一个剑花,向陈恪背后攻去。
      陈恪反手一格,将赵均的剑荡开,随即用力,将赵均逼往后退。

      站在底下的将士们屏息看着中央的两个人,身形极快,手中只剩剑光,留下道道虚影。
      有人啧啧摇头:“不行,这个小将军的剑术尚有待考虑。”
      在他旁边的一个人看他一眼,道:“你看看哪位小将军的手心,一看就不是像你我二人常年使剑,手心里的茧都没有多少。”
      那人眯着眼朝着赵均的手看过去,仔细分辨了很久,而后待得看清了才说:“是我有待考虑。”
      没人理他,只是看着中央的两人。
      陈恪横剑一劈,赵均向后弯腰下去,手肘及地,陈恪的剑恰好从他身上险险擦过。
      随即,赵均反手狠狠撑在地上,借力起来,极快的转了圈,将剑从自己身侧向陈恪刺去。
      陈恪避过,手肘向赵均背部过去。
      赵均没防住,生生受了这一击,待他准备想反身过去,结果陈恪将剑一翻,抵上他的脖颈,只要他敢动,那么剑刃就会划破他的皮肤。
      胜负已分。
      陈恪松了剑,将它抛给原来的主人,随后低头带着些微的笑意在赵均耳边道:“以后我每天监督你,陪你练。”
      赵均一愣,而后点点头,轻声道:“好。”
      陈恪嗯了声,刚想走,然后听到赵均自语似的一句问话:“为什么不穿战甲呢?”
      陈恪脚步微微一滞,赵均没有看见,他那句话单纯只是自己的疑问,也没有想过要问陈恪其中原因,毕竟陈恪看起来也不想说其中原因。并且他以为自己并没有说出来,便也没有在意。
      陈恪一瞬间仿若看到一片血红,染红他的眼睛,模糊他的视线。
      他的拇指不自觉的掐进自己手心,寻求庇佑般的一个习惯动作。
      赵均低着头想自己的事,还是没有注意到陈恪的动作。

      入夜,众人跟着陈恪吃吃喝喝后散去,赵均也随着人流告退,陈恪见了,道:“赵均,你留一下。”
      赵均脚步顿了顿,又走回来。
      及至人都走完了,陈恪才把他叫过来,就这么仔仔细细的看着赵均,不发一语。
      赵均起初还能扛的住,后来莫名有些心虚,他想,我最近好像没有做什么卖国求荣的事儿吧……
      等他都坚持不住想要开口问,嘴张了张,便听到陈恪的声音炸响在耳旁:“你是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不穿战甲?”
      赵均愣了愣,没料到陈恪在想这件事,还没等他回答,结果陈恪又接着说:“当年那件事你知道吧?后来……就没穿了。”
      赵均没明白,疑惑的嗯了声。
      陈恪似乎在挣扎,赵均也没有催他,只是安静的在那里等着,就像他一贯的做事风格,你不愿意说的,我即使疑惑,却也不会多问。
      赵均沉默着,陈恪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应不应该说。
      说了,可能解了赵均的疑惑,但又或许徒增一笔不必要的烦恼,但不说……
      他晃了晃神,突觉夜幕已深。
      站起来,走过去,拍了拍赵均的肩膀,随即道:“当时……”他的声音顿了顿,随即接着道“他过来时,我才知道他的战甲背后在他上一场战斗中已经被损毁了,所以他才会死……而且那天,他,来的匆忙,也没有穿上头盔,所以……后来我一碰自己的护甲就觉得……疼……也就,不敢穿了。”
      赵均沉默良久,后来想了想才开口道:“那现在呢?”
      陈恪摇头:“一样的。”他突然笑了笑,道:“就算哪一天我真的……也不想再穿了。”
      “嗯?”
      “习惯了,不想再改了,害怕。”
      赵均沉默着,后又道:“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穿了护甲,那么有些伤是可以避免的。”
      陈恪愣了愣,突然读懂了赵均余下的话——如果你没有受伤,那旁人也就没有那么担心。
      他轻轻叹气,说不出是无奈还是妥协,道:“有些事情,就是你明知道他会发生,但是你无能为力,之于我来说,刚刚那一件就是我力不能及的事,或许对于你们来说特别轻易,但于我而言,胜过刀山火海。”
      赵均摆明了没想到他会这样说,也没想到他会说,但是他很快反应过来,道:“不穿就不穿吧,我也不能做很多别人能做我却不敢做的事。”
      陈恪:“嗯?”
      赵均:“嗯。”

  • 作者有话要说:  很好,我真的丧心病狂了,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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