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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12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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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亦竹一连打了好几个电话给黄先生,但都是关机,后来好不容易打通了,说着说着那头的人就变成易伯风。
刚开始他还以为是自己日思夜想都出现幻听症状了,直到听到易伯风那句“是我。你别急,慢慢说”,他所有茫然无助、却又不得不故作强大的孤勇与悲愤,全都有了安稳的落脚处。
“易先生,黄先生的儿子,也就是我的学生,被……”
他简单把豆子在幼儿园被老师殴打并威胁的事说了一遍,还快速地补了几句自己的判断:“伤主要都在臀部跟大腿上,看淤青的样子,很可能是用皮带抽的,是新伤,背部还有很多细微的小伤口,我觉得……”
孟亦竹声音暗哑:“是针。”
易伯风皱眉:“你怎么知道是针扎的?”
“这种伤口我……比较眼熟。”孟亦竹的声音隔着电波传递听起来有些虚无缥缈,“但是我没有证据。”
“你在家等我,我马上就到!”易伯风捕捉到一丝异样,但眼下他没有闲暇来推敲这些似是而非,他只想快一点见到孟亦竹。
“好。”
孟亦竹挂完电话,长吁一口气。
他隔着马路看向对面,一幢幢美轮美奂的西式花园式建筑,处处弥漫着人民币铺就的鸟语花香,镀金的“小彩虹国际幼儿园”招牌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每一个字都闪耀着吃人的光芒。
事实上,在电话中,孟亦竹并没有把所有事情说全。
豆子除了说老师会打人之外,还会把不乖的小朋友叫到一个小黑屋里去,等再出来的时候,就变乖了,因为老师会在里面用针扎不乖的小朋友,一直扎,扎到乖为止。
“什么是不乖的小朋友?”孟亦竹问。
“就是不听话,不睡觉,一直吵的小朋友。”
“那之前老师扎过你打过你吗?”
“没有,是上个礼拜才有的……”
“为什么?”
“因为我马上要有小妹妹了,我好开心,我中午睡不着,以前我都有乖乖睡觉的……”
“你中午不午睡,所以老师才欺负你?”
“是的,我以前都有乖乖睡觉的,但是他们太吵了,我睡不着……”
“他们是谁?”
“他们是叔叔,有好多叔叔,他们来搬家。”
“搬什么东西?”
“搬小黑屋里的东西。”
“小黑屋里有什么?”
“有史老师,有叔叔,还有药。”
孟亦竹问他小黑屋里有什么,豆子的回答是“药”。
而且豆子也不是第一个被欺负的孩子,在他之前可能有更多小孩吃尽苦头,但他们并没有说,又或者他们说了,根本没有人相信。
大人们总是说童言无忌,一个小孩子家家懂个什么,却忘了孩子对世界的理解或许稚嫩,但他们的感受不会骗人,他们的恐惧比任何人都要真实。
孟亦竹压下心头万千思绪,轻松一跃,干净利落地翻过围墙,轻车熟路地找到豆子说的那间小黑屋。
门上挂着“职员休息室”的牌子,而与之一墙之隔的地方就是豆子就读的中(5)班。
他绕到休息室后方,紧贴着墙,慢慢挪到靠近窗户的位置,想透过窗户一窥里面究竟,没想到这居然是扇单向透视玻璃窗,他看不见里面,玻璃上只映出他严肃又白皙的脸。
孟亦竹觉得自己今天出门根本就没带智商!
他只好又绕回前面,想能不能从正面突破,他甚至都做好了硬闯的准备。
没成想,门自己开了,一个打扮得五颜六色的妇人骂骂咧咧地走了出来——
“那边怎么回事?说好的中午来拉货,这都几点了!”
跟在她后面一起走出来、一看就是混混的大块头各种点头哈腰:“史姐你消消气,可能路上堵车……”
“对对对、路上堵车……”
“堵你妈×!”被唤做史姐的妇人猛吸一口烟后直接把烟头丢大块头脸上,“大周六的堵车?你他妈当我傻啊?赶紧打电话去!再不来今儿就不卖货了!”
“是是是,我这就打。”大块头赶紧退至一旁打电话。
而史姐还在骂个不停:“让他们赶紧点!妈了个×的,我挣这么点破钱容易吗,天天在这里假装灵魂工程师伺候那帮有钱的傻缺小兔崽子,又要盯人又要盯货,就没一天消停的,让他们赶紧来把货拉走!”
“诶诶诶,好好好!”大块头挂了电话对史姐说:“司机说马上就到,让咱们再等会儿,他路上被人追了个尾,现在处理完了正往这边赶呢。”
史姐发了通火之后稍微不那么冲了:“得,那就等着吧。”
大块头赶紧狗腿一把:“外边晒,去屋里等吧。”
孟亦竹按下了停录视频的中止键,正要把手机放回口袋,突然背后重重挨了一棍。
短短几分钟里,易伯风就打了孟亦竹五次电话,但都是关机。
心下又是愤怒又是焦急,易伯风一上车就把车开出了喷气式飞机的气势,他要马上见到孟亦竹!
这小子居然敢瞒着他自己跑去幼儿园了?是觉得自己无所不能了吗?就他那个小身板,怎么跟易越易仲雨他们斗?抓去堵枪口都嫌瘦!
“等抓你回来再好好收拾你!”易伯风被孟亦竹气到心肝脾肺肾都疼,但好在他疼的只是五脏六腑,脑子还很清醒,他一手握方向盘飞速超车,闯红灯连眼都不眨,一边拿着手机拨了余靖林电话:“老余,保险起见,把尿检啊DNA啊总之所有能检查的都给那孩子查一遍。”
没等余靖林回答,他又挂了重打另一个人的电话,脸上表情狰狞得恶鬼修罗,但是语气温暖得像给全国人民拜年:“喂,张叔叔,是我……您好您好!我今天是要跟您举报一件严重危害公众安全的大案……”
易伯风一边飙车一边给不同的人打电话,安排工作的样子颇有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气势,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已经焦急得要跳出胸口,车越开越快,最后在幼儿园的大门前故意跟一辆要开进幼儿园的货车撞上。
他力度角度都控制精准,自己的悍马车凹陷了一小块,货车车前的大灯应声而碎。
孟亦竹遭人暗算,那一棍打得他几乎三魂去了七魄,但是好在他从小就被打惯了,也比寻常人能忍,他几乎是本能地死抓住铁棍,猛往前拉,进而扣住那人的手腕,直接来了一个掷地有声的过肩摔。
行云流水地放到一个人之后,孟亦竹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到背后的痛疼如跗骨之蛆,密密麻麻地爬了上来。
“什么人!”刚刚进屋去的个大块头听到动静飞快跑了出来,跟正疼得一身冷汗的孟亦竹撞个正着。
他这一嗓子嚎完,那间员工休息室又鱼贯而出二十来个大汉,各个凶神恶煞,手里不是刀子就是铁棍,一个个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瞬间把孟亦竹包圆了。
孟亦竹没见过这么大的阵仗,第一反应居然是那间休息室居然能装得下这么多人?
为首的大块头直接亮出刀子:“你是什么人?条子?”
都亮兵器了还问什么问!我说不是会放我走?反派为什么总是话这么多?
孟亦竹咬了下后槽牙,忍着疼 ,转了转手腕,目光冰冷地扫视一圈:“打招呼查户口就免了,直接打吧。”
幼儿园大门外,易伯风碰瓷碰得无师自通,得心应手,货车司机一下车查探情况,易伯风两下就把他打得趴在地上白眼直翻,连抄家伙赶过来声援的门卫也一起收拾掉。
他轻车熟路地拍下案发现场,又捎带把两人的手机给顺走,正要迈开腿走的时候,货车司机的手机响了。
易伯风觉得自己今天这个通话时长都快要赶上中国移动客服了。
他按下接听键,压着嗓子边走边说:“路上被追尾了,再等等,马上就到。”
等易伯风赶到的时候,看到的正是孟亦竹一个闪避躲开了砍向他的西瓜刀,同时左手抓住刀背,右手手刀外挡,一个力道十足的前踢,就把一个大汉踢开并且还夺下了他手里的刀。
这反应这身手这柔韧度,要不是易伯风还拎得清,他简直就要在现场吹口哨给孟亦竹拍手叫好了。
群殴现场一片混乱,反派们估计也没料到这个瘦弱的小年轻这么能打,不一会就放倒他们好几个,一时间恼羞成怒,个个都红了眼,以孟亦竹为圆心,把他层层围住。
这正好便宜了要来英雄救美的易伯风,他趁着大伙的仇恨都被孟亦竹拉走的空档,随便几下就揍晕外围的几个大汉。
孟亦竹学跆拳道这么多年,今天还是头一次跟人打架拼生死,还一打就打全场,他渐渐感到体力不支。
他突然很想念易伯风,他要是在就好了,他一定会来救我的。
然而心里的另一个声音却在说,他都救过你一次了,你是他什么人?凭什么他要来救你第二次?
孟亦竹神情开始有些恍惚,肩上的伤口好像又撕裂了,疼痛又一次席卷而来。
突然有人从背后伸手搂住了他的腰。
孟亦竹双目瞪圆,后背因为全身肌肉紧绷而勾勒出挺拔修长的肩颈线,他下意识抬起腿想给来人一个后踢,不料那人却一只手搂着他的腰,另一只手灵巧地化去他下盘的攻势,甚至还温柔揽住他大腿,像是怕他抽筋似的,还轻轻地揉了两下。
莫名其妙就被人揽入怀中的孟亦竹忍无可忍,飞快扣住腰间那只大手,刚想掰断,就听到易伯风的声音蛊惑人心似的在他耳边响起——
“打架都能走神,你是在想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