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屏山记》石眉

42、第 42 章

　　寒来暑往，转眼过了四个年头，又是金秋时节，阿昭一大早起来做好了早饭，还没出灶房就听捷儿在叫：“舅舅，舅娘！”阿昭出去一看，阿萝牵着捷儿的手已经在院子里了，见她出来，捷儿奔过来，“舅娘，顺儿哥和菁儿起了吗？”阿昭笑着说：“捷儿你起的可真早！吃过饭了吗？”捷儿点头，“吃了，我吃了两个包子呢！”说着拍了拍肚子，阿昭笑着摸摸他的头，“阿萝你带捷儿坐一坐，我去把菁儿叫起来。”阿萝还不及说什么，顺儿从屋里走了出来，老成的对阿萝喊了声：“姑姑。”又招呼捷儿说：“捷儿，过来，暄儿捎来的玩具给你玩。”捷儿眼睛一亮，忙跑了过去，暄儿舅舅有可多好东西了，拿了玩具坐在那儿乖乖的玩上了。

　　阿萝笑道：“顺儿还不肯叫暄儿舅舅？”阿昭笑了，“可不是。”说着进屋去叫菁儿起床了。床上，菁儿一个人霸了整张床，睡的正香，自从有了菁儿，正明每日早早就去山上打坐，否则不留神就会被他女儿踢下床。阿昭盘算着得给她打张小床了。阿昭上前拍拍菁儿，“菁儿，该起来了，捷儿来找你了。”菁儿迷迷糊糊的睁开眼，阿昭给她穿上衣裳，把她抱了出去。捷儿看见她出来，高兴的扔了玩具，跑过来拉着她，“菁儿，菁儿，快醒来，今日我娘带我们去庄上玩，去果园采果子呢。”

　　阿昭给菁儿梳洗好，她才清醒了过来，一醒过来就和捷儿叽叽喳喳起来，吃饭时都没停，顺儿端着身子说道：“食不言，寝不语。”菁儿眨眨眼，吐了吐舌头，和捷儿嘻嘻一笑，埋头喝粥，三两下喝完了，跳下凳子，对阿昭说：“娘，我吃好了，我跟姑姑和捷儿去了。”阿昭点头笑着看着她开开心心的拉着捷儿和阿萝下山去了。

　　正明回到家时，阿昭正在院子里翻晒采来的草药和山货，顺儿在打扫庭院，见到他回来，阿昭端出灶上留着的稀饭，南瓜馒头和小咸菜。正明还没吃完，吕阳夏急匆匆的上山来，“杨兄弟，刚得了急报，暄儿失踪了！”阿昭和顺儿忙放下手中的事，“吕伯，怎么回事？”吕阳夏跑的满头是汗，“详情不知，只说他带一队人去探察，结果不见了踪影。”正明对顺儿说：“顺儿你看家，带好菁儿，我和你娘去看看。”对吕阳夏说：“吕伯，麻烦您帮我们备好马车，我们这就出发。”吕伯说：“马车已经备好，干粮也都带着了，就在山下停着。”正明道了谢，阿昭快手快脚的收拾了衣物，打了个包袱，两人跟着吕阳夏下山去了。顺儿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默默收拾好庭院，暄儿不会有事的，倒是菁儿回来怎么跟她说爹娘都走了，有些麻烦啊！

　　正明和阿昭坐在马车里，阿昭始终没有出声，正明握握她的手，“放心，不会有事的。”阿昭点点头，“嗯，我知道，就是心里还有些放不下。”正明说：“以暄儿现在的本事，不可能无声无息的没了，一定是被困在什么地方了。去看看就知道了。”阿昭也是这么猜想。两年前萧家军终于结束了长达两年与朝廷二十万大军的交战，经过一年的休整在三郡立稳了脚跟，今年年头开始兵分两路向江南和闽地进攻，一路告捷，很快就占领了闽地和江南，直逼两淮，暄儿来的信中一直报的都是喜讯，谁知忽然传来他失踪的消息，让阿昭猝不及防。算了，多想无益，索性闭目默念易心经，养精蓄锐。

　　昼夜不息的行了十日终于到了军营中，听说他们来了，萧义和木易很快就过来了，木易对他们叙述了经过，大军进入齐云山境内，遭遇了徽州军，最初几战均告捷，徽州军退回鸠兹，可是接下来行军时不断发生士兵失踪事件，齐暄带了一队人去探查情况，谁知过了两日，那队人回来说，齐暄不见了。具体发生了什么，他们也不清楚，只说睡了一晚醒来，齐暄就不见了。正明和阿昭问了几个齐暄带去的人和后来去寻找他的人，果然都说不出所以然，只知道他们当晚是驻扎在齐云山下一个山谷里。

　　正明和阿昭没有停留，问明方向就赶了过去。一路行去，齐云山上到处裸露着岩石，青黑如黛，奇石怪松，钟灵奇秀，比九屏山少了几分险峻，多了几分灵秀，若不是心中牵挂暄儿的下落，还真想停下脚步细细领略一番天地造化。到了暄儿失踪的山谷，阿昭仔细在周围探查，却没有发现蛛丝马迹。

　　正明想了想说：“来时路上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如我们就沿这条路再走一段看看。”两人便沿路走了下去，出了山谷走不多远路边出现了一处石林，阿昭和正明停住了脚步，这石林有蹊跷，“正明，这片石林看起来象是按照五行八卦之理排列的，但又有些不同。”正明点头道：“看似八卦，但不是。确是阵法无疑。”阿昭问：“暄儿会不会闯进去困在里面了？”正明回答说：“按他的性子看到这样一个阵法，不可能不去闯一闯。”

　　“那我们要不要进去看看？”阿昭问道。正明有些犹豫，这个阵法很古怪，而且正明心里总有些疑惑，总觉的有什么地方不对。忽然心中灵光一闪，“阿昭，我们到这个山上去。”正明指了指路另一边的高山。阿昭虽然不明白原因，但知道正明不会无缘无故这么做，两人当即弃路攀峰。齐云山的岩石非常坚硬，很多地方被雨水冲的非常光滑，攀爬起来并不容易，两人爬了两刻多钟才爬上了山顶。

　　站在山顶往下看石林，阿昭一眼就看到石林中倒着一个人，正是暄儿！阿昭急忙对正明说：“正明，暄儿真的在那里面，我们快下去！”正明却说：“你往北看。”阿昭往北一看，那里赫然也有一个石林，里面也倒着一个人，亦是暄儿的模样！再细细一看，北面的石林和这山下的石林一模一样。正明又说：“你往西看。”阿昭依言望去，果然那里也有一个一模一样的石林，里面也有一个暄儿模样的人倒在地上。阿昭问正明：“三个石林，三个暄儿，哪个是真的？”

　　正明没有立刻回答，在他的眼中，这三个石林的气场都是一模一样的，而在天地间是不会有两样东西有一模一样的气场的。那么只有一种可能，“这三个极有可能都不是真的，只是虚像。”正明对阿昭说，“真正的这个阵法，我们还没有找到。”阿昭心有点乱了，这样的阵法闻所未闻，自己和正明都没有在阵法上钻研过，如何能解开？可是看到暄儿倒在地上，心里的焦急就按捺不住。“那我们快去找这个阵法。”阿昭说。

　　正明摇摇头，“这个阵法不是我们目前能解开的，就算找到了我们也不可能救出暄儿，反而也会被困在里面。这里是观察这个阵法变化的好地方，我们用三天时间去了解它，这样才能找到它，破解它。”阿昭虽然心中焦急，但正明说的是对的，要想救暄儿首先得想出破了这个阵法的方法。阿昭跟着正明打坐入定，静静的观察起阵法来。

　　此时暄儿却不是一个人，在这个阵法中他意外的碰到了一个老朋友，乔十三娘。从上次盘龙岭相遇，时光已经过去好几年了，两人的相貌也都有了些变化，但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对方。暄儿从昏迷中醒来，乍一看到乔十三吃了一惊，咧嘴一笑，“怎么每次被阵法困住都会碰上你！”乔十三收回刺在暄儿人中的银针也笑了，“算你幸运，我再晚来一日，只怕就是遇到你的尸体了。”说着递给他一个羊皮水袋。暄儿笑着接过来喝了几口，乔十三又说：“不过你也别高兴，我也被困在这阵法里了，和你一样。”暄儿却笑的更开心了，“我原本想着怎么每次遇上你都这么狼狈，还一次比一次糟，看来这次轮到我带你出阵法了。”

　　乔十三扑哧一笑，“吹牛！这七绝阵当初把我师祖都困过七日，你就这三脚猫的功夫就想破了阵？”暄儿笑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你可别小瞧人。”忽然肚子咕噜噜的响了起来。乔十三咯咯笑了起来，暄儿笑着说：“我都十几天没吃什么东西了，肚子自然不乐意了。你有吃的没？吃饱了我带你出去。”乔十三一乐，“吃的现在没有，但我可以给你做。”说着从腰间掏出一个尺把长的小铜盒放在地上，又从铜盒里取出一个小铜人，铜人身长不过三尺，五官手足俱全，乔十三对着铜人眉间一指，那小铜人就动了起来。只见它从铜盒中取出一套农具，迅速在地上开出一块一丈见方的地，撒下麦种，麦种飞快的抽芽，生长，结穗，成熟，小铜人把麦子收了起来，打麦，脱壳，碾成粉，做成面团，又生起炉子，烤成三个饼，端给乔十三，自己把东西收回铜盒，然后自己也进了去，关上了铜盒，前后不过小半个时辰的功夫。

　　暄儿看的津津有味，喝彩道：“你有了这套东西，到哪里都不怕没东西吃了！可真是周到！”乔十三笑道：“那也不是，没有土的地方却是不成的。”把手中的饼分了两个给暄儿，自己拿着一只饼吃了起来。暄儿也不推辞，笑吟吟的接了过来，两人有说有笑的把饼吃了。吃完了，暄儿拍拍肚子，“这下五脏兄满意了，多谢你了！你这铜人会做馅饼吗？我姐姐做的干菜馅饼可好吃了，下回我让她给你一些干菜，包在这饼里，味道一定不错！”乔十三一笑，“好啊，看它能不能给我做出好吃的馅饼来。”

　　暄儿问她：“你今天进的阵吗？”乔十三点点头，“路过看到七绝阵，一时好奇就进来看看，谁知忘了带定位仪，被困在了这里。”暄儿笑她：“打铁的不带家伙，真有你的！看你挺精明的样子，原来也有糊涂的时候。”乔十三也笑，“你还不是一样，还笑话起我来了。等到天黑了出了星，我自然就能定位了。”

　　暄儿摇摇头，“这回你失算了，我被困在这里十多天，没见过一颗星星。”乔十三微微吃了一惊，略一想就明白了，“看来这阵法是设在地下。我只知道七绝阵有六个入口，六个虚像，却没料到这个布阵的人将实阵布在了地下。这样一来要定位却是有些困难了。”乔十三微皱眉头，师祖留下的破阵法是根据星辰方位来的，如果定不了位，那就得另寻解法了。不过旋即想开了，这样也没什么不好，那就凭自己的本事来闯一闯七绝阵吧！两人对视一笑，心意相通，暄儿站起身来，“走，我们再去领教领教这七绝阵！”乔十三笑吟吟的站起身，和他并肩而去。

　　正明和阿昭在山顶上坐了三日，一直在观察着七绝阵里的动静，也看到了乔十三救了暄儿，两人一起闯阵，只是两人一动方位，便再看不到他们的影像，只能见到七绝阵瞬息万变，不断变化着，不仅阵里发生了变化，整个石林也在发生着移动，现在的石林所在已经不是三日前的方位了。阿昭暗暗心惊，这阵法也没有个常态，如何破解？再看正明，他正仰望着星空出神，阿昭知道他一定是发现了什么，不敢打断他，也看向夜空，漫天繁星，却看不出所以然。

　　正明忽然出声：“应该是镇星。”见阿昭疑惑，解释道：“这阵法应该是按照镇星所在星宿布局的。我先前从空中俯瞰，我们从这里只看到三个阵，而在空中能看到另外四个，按北斗七星布阵，北斗所指方位正对应着天上镇星所在的星宿方位。因此推断这个阵法是按照镇星和当前所留星宿轨迹所设。我观察了两日，极可能是这样。”

　　阿昭不是很懂星宿的变化，只问：“是否可以依此破阵？”正明说：“我对星宿也不甚懂，只能猜测一点接下来的轨迹方向，大概有六七成把握。”正明见阿昭迟疑，笑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们只管去做就好了。”阿昭一想也是，自己生性保守，难免做事瞻前顾后，束手束脚，其实这世间又哪有十足把握的事？两人下山向着阵法所在奔去，不多时就看到了一座光溜溜的石山，山上不说树木了，寸草不生，正明道：“就是这里了。”阿昭疑惑的问：“这里只有一座石山，并没有石林啊。”正明指了指山下，“这地下有一个巨大的岩洞，里面就是那石林所在。”

　　“那我们如何进去？”阿昭问道。正明却说：“这里没有入口，我们也不能进去。但是我们可以找到出口，打通出口，暄儿他们就能出来。”可是哪里是出口呢，这无比坚硬的岩石山，要打通到地下的通道，谈何容易？正明捏碎了一块石头，估算了一下打通到地下的时间，和天上星宿对应的方位，带阿昭绕着山走了一段，“就是这里了。我先来，过一刻钟换你来。”说着就运功打到岩石上，碎石迸溅，阿昭退到一边，调息养气，过了一刻钟左右过来接替正明，如此两人替换着，到了天明时打出了一个四十多丈长的石洞，接下来的却更艰难了，打出的碎石要运出去，岩石又越发坚硬起来，正明不再与阿昭替换，只让她负责运石出去，一直到了午时，正明才停了手，阿昭看到他手上已经满是伤口，鲜血淋淋，很是心疼，为他洒了伤药，让他坐在一旁歇息。正明确实无力再打了，便在一旁休息一下，剩下不过五六丈距离，只要今日能打通都来的及。

　　暄儿在地上画出了这十几日阵法的演化，乔十三又画出了星宿图，两相对照，推算生门所在，饶是他们两人极擅术数，又事先知晓了这阵法的奥秘，也用了整整三日才推算出生门大概的位置。两人到了那里，却发现那里竟然藏着另外一个阵，暄儿苦笑道：“布这阵的人怕我们玩的不过瘾，又来了一个阵呢。”乔十三自认醉心于阵法一道，也对这个布阵人甘拜下风，只不过这个人心肠却不怎么好，布的这个阵中阵也是个杀阵。两人无奈，正要走入阵中，忽然听到头顶一声巨响，伴随着石块纷纷落下，空中居然出现了一个洞，传来两个人说话声。

　　暄儿一听，惊喜的叫道：“姐姐，姐夫，我们在这里！”阿昭和正明一打通通道就听到暄儿的叫声，自然也是惊喜非常。阿昭探头出去，看到暄儿和那位救了他的姑娘正仰头看着自己，对他们笑了一笑，从玉碗中取出鬼藤条抛了下去，见他们拉住了藤条，顺势一拉，把两人拉了上来。

　　四人出了洞，阿昭先向乔十三道了谢意，乔十三笑道：“我还要多谢你们及时赶到，否则入了那个阵法还不知会怎样呢。”阿昭问了究竟才知道那出口居然还是个阵法，心中不由庆幸正明及时打通了通道。暄儿问乔十三：“要不要去我们军营中休息一下？”乔十三笑着说：“我原本是要赶去一个地方，谁知一时好奇被困在这七绝阵里几天，现在得赶紧赶路了，否则误了事可不行。”说着与他们别过，向北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