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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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缘来则去，缘聚则散，缘起则生，缘落则灭，万法缘生，皆系缘分。
黑瞎子深知如此，也还是一头往里扎。
湖水突然灌了进来，本就狭窄的密道填满了水，硬生生把最后一点氧气逼走，好在事先备好了氧气瓶，尚且足够应付。
湖水漫至鼻腔而后没过头顶，习惯了的失重感再一次降临，黑瞎子游刃有余地往深处潜，伸手探向石壁寻找机关。
运气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好，粗糙的石壁保持着最自然的模样，原封不动。约莫过去了一刻钟，他什么也没找着。
水纹波动，又一股湖水挤进来，并伴随着一个黑影。黑瞎子警觉望去，一只手伸到他面前打了个手势。
“那边有气泡，可能有洞窟。”张起灵的声音从耳麦中传来，黑瞎子不疑有他，转身跟着他游。
这里的甬道极长，探明灯只能覆盖周边小范围，而前路幽深不见终点。他们从湖底而来，好不容易找到了进入的洞口，踏踏实实落了地，却没料到这竟是地下喊湖。
跟着一起下来的几个人被凶猛涌入的湖水冲散，生死不明。
不知过去多久，这该死的甬道依旧没有个头，黑瞎子只觉氧气渐失，头脑开始变得昏沉，他只好控制住呼吸频率，到憋不住时才轻轻吸一口。
前方张起灵动作慢了下来，扣住一旁凸起的石头等他跟上。
黑瞎子不能说话，只得摆摆手，示意他继续前进。
张起灵猜到了几分，突地抓住他的手，拽着他往前方游，很快，探明灯照到了头顶一处洞穴，堪堪被水淹去一半。
那处洞穴只有一人大，只够一个人跪着爬进去。不过这也足够了，张起灵敏捷地往上游，脚踩着石壁上的坑，很快够到了洞穴边缘。他打灯照进里面，黑漆漆的一片依旧看不见终点。
“是个甬道。”他说。
张起灵五指紧扣石头，另一只手朝黑瞎子伸出，却在手指相触前看到那个身影抽搐了一下。
黑瞎子眼前一黑，丧失了所有光亮。
（二）
“哑巴。”黑瞎子一把摘掉氧气面罩，拼命呼吸，湿冷的空气窜入鼻腔，一时没缓过来猛地咳嗽。
张起灵坐在他旁边也是用力呼吸，脸色却比黑瞎子好看很多。
“哑巴，”黑瞎子一把拽过张起灵前襟，摸索了一会狠狠咬上他的唇，一边喘气一边疯狂地弄那冰凉的两片唇肉，“我好像，看不见你了。”
张起灵身体一颤，想要把他拉走的手放了下来，由着他胡乱亲。
等到双唇麻木，黑瞎子瘫在他肩上喘着粗气，闷闷的笑声自颈窝处传来，“接下来，我得靠你了。”
张起灵摘下他那副万年不变的墨镜，看向那双失去光辉的眼瞳，有些失神地摸上去，“很疼吗？”
“没事，你也别瞎操心，已经好几次了，也许过会儿就好。”黑瞎子捉住他的手掌，摊开放在唇边一啄，“你先看看，这边是哪。”
闻言，张起灵蹙眉站起身，他们穿过狭窄的甬道，此时已经身处墓室当中。在他们不远处，巨大石棺被四壁而出的铁锁链条紧紧缠着，悬在空中。
“哑巴！”黑瞎子警觉地喊他，窸窸窣窣的声音越来越近，脚下的地面在微微震动。
张起灵很显然也察觉到了，他迅速拉起黑瞎子，拖着他往前跑。
即使是在看不见的情况下，黑瞎子的五感也比别人强上几分，耳边一道声响呼啸而过，他扯过张起灵躲到一旁。
“这有东西！”
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而他们的敌人却不知在何处，张起灵握紧黑金古刀，一只手下意识地护住黑瞎子。
倏忽一声巨响，震耳欲聋，腐臭的味道迅速覆盖墓室，两人来不及屏息，俱是吸入了气体，黑瞎子脑袋一荡，耳中传来嗡嗡鸣响，这竟是毒气。
拉住张起灵的手紧了紧，他很想查看张起灵的状态，可眼睛不争气，在不该瞎的时候瞎了。
冰凉的手覆上他的，安慰性拍了拍，黑瞎子安了神。两人训练有素地查看四周，却不敢轻举妄动，有个隐蔽的东西正雌伏暗处伺机而动。
胸腔中的氧气很快消耗殆尽，而在此时，那个东西突然向他们袭来。
张起灵捏紧乌金古刀迅速一砍，一条滑*腻的软物被砍了下来，他很快闪到一边，手臂上却被割了道口子，深可见骨。
黑瞎子原地一滚，堪堪躲过冲向他的藤蔓，他迅速转身，抽出枪往那个方向开了几下。耳边传来子弹打入软肉的闷声，藤蔓却丝毫没有忌惮，又是几道黑色滑溜的东西朝着他们冲来。
“瞎子！”张起灵浴血拼杀，呼吸不稳，眼看藤蔓被砍得差不多了，最后剩余的那条竟猝不及防穿过了黑瞎子的腹部。
毒气通过呼吸道抵达肺部，张起灵砍完最后一刀，身体不稳往旁边一倒，恰恰攀住了黑瞎子的手。
“哑巴……”黑瞎子的伤口很深，嘴边缓缓流着血，那一下怕是伤及了肺腑。
张起灵勉强支起身，拉下外套按在他的伤口上。
“没用的。”黑瞎子笑道，语气依旧玩世不恭，“黑爷我今天怕是要折在这了……黑爷一穷二白，没什么东西留给你。”
张起灵握住他的手，掌心沾上粘稠腥重的液体，“不要说话。”
黑瞎子轻轻笑了一声，声音几不可察，他闭上了眼睛，即使早已什么都看不清。
张起灵擦了一把溅到血的脸庞，眼睛充血通红得可怕，视线渐渐模糊，晕眩感再一次涌上，倒下前他轻唤了声：
“瞎子。”
（三）
不记得躺了多久，醒来后周遭环境都不同了。
张起灵沉默着撕下一页台历，新的一月到来。
快中午时，天气突然变得阴沉沉，黑压压一团乌云积在头上，闷雷翻滚。张起灵却在此时，套上连帽衫出了门。
离开老旧的居民楼，他插着口袋漫无目的地逛，去哪都无所谓，他总是下意识去寻找一些什么东西，这么多年过去，时间对他无可奈何，可他活得足够明白，漫长的生命终究不是永恒，该死的时候总会死。
雨开始淅淅沥沥地下，有越来越大的趋势，为了躲雨，张起灵走进旁边的书店。书店不大，因为是工作日，人很少。
张起灵随手拿起一本书，咸淡无味的人体解剖学，骨骼、内脏、神经脉络袒露无遗。他杀人杀鬼一辈子，这些东西早已深谙于心，更别说瞎子，一个在德国苦读解剖学的人。
他偶尔会想起黑瞎子。在这么多年生命里，这个偶尔算很长了，无论手机出了几代，房子换了几套，这个想念总不该随着时光变迁而改变，毕竟时间嘛，没意义。
黑瞎子也总在耳边背诵一段德语装逼，叽里呱啦的没人能听懂。直到很久很久以后，张起灵才偶然得知，那是波伏娃小说里的一段话，“我一步步朝天涯走去，天涯一步步往后退；水珠朝天空喷去，时光摧残时光，我双手永远是空的。一个陌生人，一个死人，他们是人，他们活着。我不属于他们同一类。”
张起灵揉了揉眼睛，长时间对着那页文字眼睛有些酸涩。下一刻，很淡一丝烟味飘来，他心底腹诽，这人是有多不文明，在公共场所还是书店这样的地方抽烟。
他不喜欢烟味，皱眉望去，一个瘦高的人站在收银台前，痞痞的，被老板骂着。
那人推了推墨镜，嘴里嘟囔着什么把烟屁股戳在烟灰缸上。
张起灵怔在原地，以为自己正处在哪个斗里，什么妖魔鬼怪的使了幻术，竟让他再一次直面内心最可怕的记忆。
可是这是真的现实。他不动声色地走到那边，借着书架的遮挡观察。
那人看上去很年轻，弄了个张扬的发型，像个混混，身量穿着与以前的黑瞎子别无二致，就连右耳扣着的耳环都那么神似。
张起灵倒有些迷惑了。他亲眼看着黑瞎子断气，虽然被吴邪一行人救出来时并没有找到他的尸体，大家匆匆做了个衣冠冢，小哥都发话了，还有假的吗？
那人五感十分敏锐，微微转头朝张起灵的方向望去，在看到他面无表情的脸后，惊讶地后退一小步，稍微扶着柜台稳住身子。
张起灵盯着他下巴看，那么大一副墨镜挡住大半个脸，只露出个稚嫩的下巴，脸型像是还未完全长开，并不像黑瞎子那张历经风霜的老脸。
是他，又不是他。张起灵隐隐有个直觉，这人和死去的黑瞎子肯定有着某种联系。
他没有跟着那人走，看着那个身影渐渐隐于人潮。
张起灵走进西泠印社附近的一家古玩店，对上一双平静内敛的眼。
“吴邪。”
“小哥？”吴邪放下手中盏茶迎了上来，“你怎么来了？”
十八年过去，他们变了，却也没变。吴邪穿着长褂，还是那副温润的模样，养生久了气色不错，变得更儒雅沉稳了；胖子前一年才见过，肚子依旧不扁平，只是双鬓染上了霜白；王盟早就辞职回家结婚生孩子了；解雨臣仍是风华正茂时……
张起灵看着面前新泡的茶发呆，良久他开口问道：“有什么消息吗？”
吴邪当然知道他在问什么，汪家的事情远远未解决，出生入死上百回，见惯生死，却没法见惯身边人死。
即使衣冠冢就在眼前，即使亲眼所见对方身死，即使早已心如止水，他也依旧会让自己活在过去，想些什么“如果”、“万一”、“或许”。
“没有，”吴邪坦言道：“小花那边我也问过，有消息我自然会告诉你的。”
“可我刚刚遇到了年轻的瞎子。”张起灵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低垂着眼淡淡说道。
吴邪瞪大眼睛，一脸惊讶，神色不似作假，张起灵看明白了，只坐了一会儿便不再叨扰。
（四）
这天是个不错的天气，不下斗的日子张起灵最喜欢窝在床上补觉。他把自己埋在被子里，只露出眼鼻嘴呼吸，睡得正酣。
手机来电话了，呼吸灯一闪一闪，伴着轻微的震动。
几乎是在第一声震动时，张起灵就醒了过来，他摸起床旁边的手机，接通电话，“……”
那边习惯了他的沉默寡言，先开口道：“小哥，我打听到了一个消息。”
张起灵也不急，握着手机等着下文。
“前两年的齐家莫名其妙多了一个年轻人，这个人像是突然出现的，道上的人颇有几分忌惮。现在下斗的人换了一批了，他们只知道这人和黑瞎子长得很像，身手了得，却没人能讲得清他的来历。”吴邪斟酌了一下，继续说：“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你那天遇到的人，但就我掌握的消息看来，这人不过刚成年，年轻得很。”
“小哥，”吴邪顿了顿，“黑瞎子是你亲眼看着他没的，那个人就是再像，也不是他。”
张起灵冷着一张脸，视线移到床头许久，声音略有些沙哑：“他接下来要去哪？”
吴邪显然也打听到了，但他却不知该如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半晌才答：“甘肃临夏，高家山。”
一个星期后，张起灵背着登山包，捏着车票乘上了绿皮火车，顺着人流走到自己的卧铺。
列车铺位是一惯的白色，散发浓烈的消毒水味，下铺的中年妇女躺在床上看电视剧，一会一个翻身，床铺咿呀作响。
张起灵利索地脱掉靴子，两三下窜上了最顶的铺位，手起拉开拉链，一把将连帽衫脱下叠好，和背包一起置于脚边。
他只着黑色背心，白得发青的被子盖住下半身，平躺着闭目休息。期间底下吵吵嚷嚷，有人打电话，有人打游戏，有人吃饭有人喝水，张起灵半个动作都没换。
日落之后，张起灵醒来想去放个水，弯着腰刚把鞋套上，屁股就撞到了个有弹性的□□。
“不好意思啊。”来人不走心地道歉，随意扫了一眼，也同样僵住了，“是你啊。”
张起灵眼睛一瞪，试探道：“你认识我？”
那人摸了摸鼻子，讪讪笑道：“如果我说梦里认识，你信不信？”
张起灵淡淡一瞥，一年不见那人老成了许多，身姿更壮更挺拔了，黑色的皮衣套在身上，袖子挽至手肘处，隐隐可见结实的肌肉。
“不信。”
解决了生理需求后回到车厢，那个戴着墨镜装模作样的家伙坐在对床下铺，自来熟地撩起了妹。
嫌弃地看了一眼他，张起灵面无表情地翻上床铺对着白晃晃的车顶发呆，耳朵却一字不差地把底下的声音收录进来。
直到夜晚，乘务员巡逻完后大家纷纷入睡，张起灵依旧没有睡意。这趟列车到甘肃要开个一天一夜，有的是时间睡觉。
突然床架微微震了一下，张起灵睁眼，迅速伸手捂住枕头底下的乌金古刀。一只手搭在他脚上的被子，他坐起身，脚从被子中伸出踹向来人。
那人用手格挡了一下，探出半个头，黑暗中他小声道：“嘘，别让人发现了。”
确定那人没有明显袭击的意思，张起灵收回脚，淡淡道：“你想干什么？”
那人在黑暗中还带着一副黑墨镜，和黑瞎子一摸一样，十分不要脸地挤进了狭窄的床铺，隔着被子挨着他。
“哑巴。”那人笑意抵在喉咙处，却极其认真，“我知道你是哑巴，那个我偷亲过的哑巴。”
（五）
某人强行住进了张起灵的蜗居，把本就凌乱的一居室搞得更散乱了。
再这样下去这屋子就要变成垃圾场了，张起灵忍无可忍，扔了几袋垃圾后，疾步走到床沿，伸脚把某人猛地一踹。
黑瞎子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就看见张起灵正居高临下，面沉如水地盯着他。他只得坐起身，懒散地靠在床头，顺便揉了揉发疼的屁股，“怎么了啊？”
张起灵木着脸，拾起一地的衣服扔在他身上，“快起来，去洗衣服。”
张起灵没有做家务的天赋，收拾得再认真也是一团糟，于是理所当然的，黑瞎子成为了家务活主力，只是他也很懒。
“哈哈。”黑瞎子尬笑两声，那都是昨晚两人互相撕扯扔下的衣服，此刻皱皱巴巴，还粘着些不明液体，“那我顺便洗个澡。”
不一会儿，黑瞎子擦着头发，湿漉漉地走了出来，胯间只围了短短一块毛巾。他看见张起灵正弯腰捡着沙发旁的一堆易拉罐，刻意放轻脚步，趁人松懈的时候一把揽住对方的腰，充满暗示性地蹭对方的屁股。
重活一次的黑瞎子正值青年，摸爬滚打的生活让身体各机能强于一般人，而欲*望又比一般人来得旺盛，他总是说发*情就发*情，像一匹不知疲倦的种*马，不下斗时日日缠着张起灵干那档子事。
张起灵掰开他的手，转身想干活，黑瞎子赶紧拉过人倒在床上，就怕心情不舒畅的张起灵把屋子弄得越来越乱。心情不舒畅怎么办？干一顿再说。
房子真的太小了。轻易被拉到床上的张起灵半眯起眼睛，心不在焉地想。
*********************一顿和谐**********************
阂眼躺了一会儿，黑瞎子突然开口：“我从有记忆后梦中全是你，少年发育时第一次梦到和你做出了精。再后来，被带着进斗时，我想起了一个叫‘哑巴’的人。”
“生命真是奇幻，我到现在都还难以相信，我竟有一天能重新活过再遇见你。”黑瞎子喃喃低语，“你说，你感不感动？”
张起灵嗤笑一声。
这都过了2035了，还有什么是没见过的。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