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白》浣花西里

4、第 4 章

　　”你为什么不吃啊？“陈缘怔怔地问。在内心深处，可能也在后悔，为什么要叫一个只知道名字的人出来陪自己。

　　可能只是今天太特殊了，今天是她的生日。自从跟母亲去了国外，她的生日都会有妈妈做的一碗杂酱面。可是去年，母亲跟着一好友到加拿大旅行，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到了多伦多湛山精舍，在寺院附近待了一周，每天到寺里跟法师学习佛法，最后决意出家修行。

　　母亲出家的消息，还是母亲同游的友人发过来的。可陈缘一点也不意外，因为这些年，母亲读了很多很多佛经。对母亲的选择，她无法拒绝，只能尊重。

　　陈缘还是快速整理好行李，到了多伦多。一路整理自己的思绪，一路想着怎样跟母亲告别。还记得那天在寺庙看到母亲，尚未完成剃度，只换上了常见的修行之人穿的朴素布衣。短短一周而已，她却已经发生了很大变化。母亲以前也很冷静，但那份冷静是对所有事情胸有成竹的淡定，而现在，她依然不仅不慢，眼睛里少了往日的尖锐，变得柔和，像一个已经在这里修行了大半生的人。

　　她知道她的母亲，坚强又脆弱，温暖又冷漠，也许正是因为这样，她才可以现在毫无顾忌的走向佛堂。

　　一如当年，母亲知道自己遭到父亲的背叛时，第二天就利落地处理所有事情，然后干干净净地带着女儿出走异国。父亲回去的时候，看到的是一个空空的屋子，和曾经角角落落都充满的欢笑声。

　　没有歇斯底里，双方也没有长久地争执不下。因为夫妻二人名下财产相当，双方也没有太多争议，财产分割简单快捷。在这段失败的婚姻里，她没有问过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是她？天底下，被破坏的家庭何其多，被伤害的人又何其多，至于她，只是众多受害者之一，而已。而且，她一直坚信一个人的不幸，只有一半来自别人，剩下的一半在自己手里。被伤害的人，更要打起精神好好生活，毁灭只能由自己亲手完成，别人不可以。

　　生日的时候吃一碗面，大概只是一个习惯的延续，而且这样的话，应该还能假装一下母亲还在身边吧。

　　“我是南方人，不喜欢吃面。”时渊的语气里没有了之前的尖锐，但听上去依旧不友好。

　　“今天是我生日，我只想找个人跟我一起吃碗面。我离开北京十几年了，我认识的人......不多。我以前最亲近的朋友都去了国外......”陈缘说着。这些话，是跟对面的人说的，也是说给自己的。这样一整理，自己身处的环境就清晰多了，原来，身边一个了解自己并且能陪自己吃饭说话的人都没有。

　　只能在这里，跟对面大多数时候没有表情，偶有表情，也只是漠不关心的冷漠脸解释这些。陈缘觉得自己有些可笑，第一次这么深刻地体会到“热脸贴了冷屁股。“

　　”生日快乐。“时渊回道，拿起筷子开始拌已经有些粘在一起的面。

　　”你为什么回国？“时渊终于问出了心中最大的疑惑。

　　”因为我爸爸希望我回来。”对陈缘来说，这是她回国的一半理由；对时渊来说，这个答案就是敷衍。时渊一向会察言观色，当然能听清这画外音，也是，怎么就问了一个这么愚蠢的问题呢。可是，面对这个一无所知的人，要怎样才能继续谈论呢，难道问口红色号？

　　“你到北京多久了？”

　　“半年多几天。”

　　“ 现在搜北上广，最多的不是\"逃离\"吗？”

　　“有人走，有人来，而已。”

　　两人就那么各自找着话题聊着，只是为了不让空气安静下来，让彼此都觉得尴尬。两人都只吃了半碗面，也没有什么再继续坐下去的理由，起身往外走。

　　这条胡同里，很安静，虽然离人山人海的南锣鼓巷很近，但这里游客很少。偶尔碰到的人，也很有可能是这条胡同里的居民。北京就是这样，繁华与老旧并存，喧闹与安静共存。北京并不彻底属于谁，就像这条胡同，虽然住的是老北京，但是他们也不能完全拥有这条胡同，它随时都可能被两条街以外的游人打扰。

　　”时渊，谢谢你。本来打算吃完饭再看看这里，但是有些事我要处理一下。“陈缘说道。她很想看看这里，这里有她很多记忆，关于爸爸，关于妈妈，关于她恍如隔世的童年。但是，今天约的人好像并不是一个可以陪自己做这件事的人，就算了吧。

　　”嗯，好。我也谢谢你。”时渊更想说的是对不起，她感觉自己破坏了陈缘的生日。自己从一开始就没有处理好，没有问为什么要吃饭，就赴了约。然后遇到上司，感觉以后工作起来可能会有不顺，所以内心起了无名火。以前还自以为情商蛮高，现在看，只觉得好笑呢。

　　但即便如此，那句对不起现在也是说不出的。

　　两人一同走出胡同，在路口分别。

　　陈缘直接上了路边的出租车。时渊准备乱晃着走到地铁站，只要上了地铁，就知道怎么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