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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白叶将手贴在我胸膛,一股温热的气流在我四肢循环流淌,胸口渐渐不疼了。

      “怎么回事?老九?”白叶淡淡眼光扫到九师兄脸上,他脸上就出现一层薄汗。他弯腰,“师父,弟子知错。”

      我察觉到白叶微不可闻地叹息声,我说,“九师兄,师父问你发生了什么,为何你却说自己错了呢?”

      九师兄面上一紧,兢兢业业回答:“柳荷一掌拍伤了师弟,师弟爬起来一口咬到柳荷肩头。”

      我道,“九师兄,你为何不说为什么他打我。”

      九师兄被我说得一噎,言语吞吐起来。

      我截过他的话,手里比划说着,“算了,我说吧,白叶,是这样子的,那个叫明轩的,说你要收最后一个弟子,而那个弟子就是我,柳荷只要打败我,没准你就能收柳荷了。柳荷想当你最后的弟子,为了证明他比我强,于是,他就打我了,他打了我……”

      “好了,”白叶压住我不断比划的手,说他知道了。
      “可我还没说完呢。”我不开心了,“为什么不叫我说完。”

      “我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你不必说了。还有,身为徒弟,不可直呼师父名讳。”白叶淡淡训斥我。

      “你又不是我师父。”我小声嘀咕着。
      “那你为什么叫青山九师兄?”他问道。

      我回答,“我又不知道他叫什么,总不能叫他‘喂’吧。”

      白叶面无表情道,“只有青山的师弟才能叫他师兄,你既然叫了,那就是他师弟,既然是他师弟,那你就是我的徒弟,你是我的徒弟,自然该叫我师父。”

      他的话说得我愣愣的,叫我觉得很没道理,但又无法反驳,只能闷声叫了句师父。
      白叶点头,看起来很满意,“即是如此,你以后不可直呼我名讳。”

      “为何不可?”
      “此乃不孝。”
      “什么是孝。”
      “夫孝,天之经也,地之义也,人之行也。”
      “听不懂。”我摇头。

      “即孝敬父母,尊敬长辈。”
      “你又不是我父母,我没有父母,不需要孝。”

      “我是你师父,师者如父。”

      “柳荷打我了,那你会给我讨公道吗?父母会为孩子讨公道的吧?”
      白叶哑然,“你还知道公道的意思?”

      我点头,“公道就是鸡鸭鱼肉,瓜果蔬菜。”
      白叶失语,“此话怎讲?”

      “原来还有你不知道的事情?”我笑眯了眼,洋洋得意,开始晃荡腿,眉飞色舞地为他解惑,“村里张妈的儿子打了刘妈的儿子,刘妈的儿子被打得地上起不来了,刘妈不依,非要讨个公道,然后,我就看到了张妈提着鸡鸭鱼肉,瓜果蔬菜去看望刘妈的儿子。这,就是公道。”
      师父哼笑,“你也想我给你讨公道。”

      我摇头叹气,“讨不成了,公道需要被打的人躺身不起才能讨,我既然能站起来,说明无碍,既然无碍,自然是不成的。唉,都怪你,不早说。早说我就不站起来了,白咬他咬得我牙疼。”
      我说着摸了摸牙齿和揉了揉两腮,师父定定看了我半晌,默默将头侧到一旁。

      柳衣听完,刚毅的脸上露出爽朗的笑容,“师兄,这就是你新收的弟子吗?古灵精怪地很。小友,我这儿子得罪了你,你想要什么公道,尽管去取。只要你能满意就好。”

      说完,他一把将柳荷推到我面前,任我处置。柳荷抽抽搭搭的,还没哭完,眼眶红红地瞪着我,蓄满半眶泪水的眼中勉强放射恶意与威胁,不过依旧显得可怜兮兮的。

      我没心情和他计较,想着我多了一个师父,以后要给他端茶倒水洗马桶,我很不开心。

      我有些头晕,就耷拉着眼皮,无力地靠在师父肩头。听到这话,我闷闷不乐道,“他又没公道,我向他讨什么。柳荷他爹不肯替儿子还公道,也忒恶毒了。”

      “你才恶毒。”听到我的编排,柳衣没说话,倒是柳荷怒气冲冲看着我,“大不了你打我一顿,还回来就是。”

      我眯眼斜视着他,心中愤愤,打你一顿作甚,你以后又不能能替我端茶倒水刷马桶。

      忽然,我灵光一闪,坐直了身子,指着柳荷问柳衣,“我向他讨什么公道你都不管?”

      柳衣颔首。
      我拍手叫好,“既然如此,那你就拜我为师吧!”

      柳荷成了我徒弟,以后就得给我端茶倒水刷马桶了,连师父的马桶都叫他刷。我美滋滋想着。
      柳荷瞪圆了眼,怒斥,“你做梦。”

      柳衣目光在我身上一顿,停留许久后,点头说好。
      “阿爹!”柳荷不敢置信的瞧着他,不能相信他爹轻易就将他许给一个小乞丐做徒弟。

      柳衣冷着脸,威严不可侵犯,“跪下,拜师。”

      柳荷全身僵住了,好似一块坚硬的石头。就在我以为他不会同意时候,他扑通跪下,头贴在石板上,给我磕了三个重重的响头。

      “师父。”
      他不甘心的喊了一声后,径直站起,别扭地站在柳衣身后,却不和他亲近了。

      柳衣好似没有察觉一样,对师父说,“劳驾师兄照顾柳荷了。师弟还有要事,先行告辞。”
      柳衣抱拳,说完要走。

      黑衣小厮拉柳荷衣袖,小声道,“公子,掌门要走了。你转身看看啊!”
      柳衣背后长剑出鞘,在空中转了一圈,停留到他身前。

      “公子,别生气了,快和掌门告别啊!”
      柳衣跃上长剑。

      黑衣小厮快急哭了,“公子,掌门真得要走了。”
      柳衣转头,喊道,“小荷,我走了。”

      此时天色已深,柳荷头埋在一片阴影中,叫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见到到他衣袖中,露出的一截攥紧的拳头,他始终不肯转身。

      柳衣看了一眼柳荷背影,无声叹气。

      我问师父,“为什么柳衣将柳荷留在这里,是不要他了吗?他以后要和我一样,是乞丐吗?”

      明轩凑过来,见缝插嘴,“他爹不是不要他,他自身都难保了,怎么会带着他呢?”

      师父看向明轩,淡淡道,“你倒是什么都知道。”

      明轩颔首躬身,不敢直视师父,有些心虚道,“弟子略知一二。”

      师父道,“你略知的一二,倒是比我消息还要灵通,你既说我要收关门弟子了,那这个你口中的乞丐,便是你们最小的师弟了。免得我日后再收徒弟,旁人说起今日所闻,说我的徒弟,是个撒谎成性之人。”

      明轩跪地磕头,“弟子知错。弟子愿意受罚。”

      我盯着明轩谦卑的姿态,津津有味,这个鼻孔朝天的人,难得会在师父面前,低下头来。

      师父叹气,“明轩,你可知晓,罚你并不是我的目的,我只是想叫你改改这目中无人的性子,免得日后吃了大亏,后悔莫及。”

      明轩垂首,不敢直视师父,只诚惶诚恐地磕头重复着,“徒儿省的了,徒儿这就去思过崖,面壁一个月。”

      师父应允后,他就领罚去了。

      我问师父,“你很恐怖吗?”
      师父反问我,“你觉得我恐怖吗?”

      我摇头,“那他为什么这么怕你。”
      师父说,“与其说他怕我,倒不如说他心虚,心中有鬼的人才会害怕。”

      柳衣见师父处理完事情,再次向师父告别,“师兄,我走了。”
      师父抱着我起身,踱步到柳荷跟前,说道,“你阿爹要走了,你不送别吗?”

      柳荷紧绷着面孔,不语。
      师父也不在意他回答与否,转头对柳衣说,“留一晚吧。”

      柳衣有所忌惮,“没时间了,师兄,我不能拖累你……”

      师父打断了他的话,“只是一晚而已,不碍事,父子没有隔夜的仇,解了这个心结再说,不然……”

      师父话语未尽,该懂得人懂了,而不懂得人,比如我,在等着他说完。师父没有说完,他抱着我转身离开,在众人恭敬地喊叫声中,带我去了他的庭院,也不管柳衣是否会留下来。

      夜色已深,月黑风高,四周一片模糊。师父带着我经过一片林子,到了他居住的屋子。里面景色看不分明,我只看到一些黑暗的森影,闻到一股甜腻的香味,我想这里应该是载着很多乔木,种着许多名花。

      我们进屋子,师父一挥手,漆黑的屋内就多了几颗拳头大的夜明珠,莹莹亮光照亮了整间屋子,屋子布局典雅朴素,非常赏心悦目。

      师父在浴盆里放上水,叫我沐浴更衣。我换了一身干净整洁的衣物到了师父面前,那衣服样式与山上弟子的无二,布料很光滑舒适。师父嫌弃我头发洗的不干净,又亲自给我洗了一遍头发,还剔除手上脚上指甲里的污泥,给我修剪指甲。等我头发半干,他开始给我梳发。

      我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铜镜中瘦弱邋遢的女孩变得焕然一新,有些不可思议,我从未这般整洁过。

      师父在给我挽发,我无聊,玩了会手指,想到刚才的事,就抬头问师父,“为什么非得叫柳衣留下一晚,不然就会如何。”

      师父正低眸认真给我挽着头发,听闻此言,望向镜中我的眼睛,他眼睛漆黑,比夜色还要幽暗三分,他说,“不然,没机会了。”

      “什么叫没机会了。”

      “人生之中,总会有许多事情,叫你觉得,如果你当初若是做了该有多好,可你偏偏没有做,等到许久之后,你念念不忘,想要完成这事情,但却错过时机,再也不能够了。你不免遗憾,这就成了你心中的心结,心结不解开,会成日后修行的心魔。现在心结不解,他们日后就没机会了。”

      我问,“那,他们要解开什么心结。”

      师父却不打算回答,他挽好我的发髻,牵着我的手,带我去了旁边的屋子,给我盖好被子,嘱咐我早点休息,说完要走。

      我问他,“拜师父是不是需要磕头?我还没有给你磕头,你要我给你磕吗?”
      师父说,“形式而已。”

      师父起身,我拉住他衣袖,师父回头看我,等着我开口。
      “我饿了。”

      师父从袖子里取出一颗黑色的丹药,放入我口中,“辟谷丹,吃下这个,就不觉饿了。明早起来,我再做饭给你吃。”

      那药丸甜滋滋的,肚中饥饿感果然消了许多。
      师父说睡觉吧,起身要走,我又叫住了他。
      “师父。”

      师父闻声顿住,似是吸了一口气,然后背着身子问道,“何事?”那语气分明有些不耐,好像在说,你又有什么事?

      “太亮了,我睡不着。”
      师父挥手将夜明珠掩上,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屋内彻底暗下来。

      这是我生平第一次躺在软棉的床褥上,比硬邦邦的草地舒服多了。我望着屋顶,有些睡不着。窗户开着,一阵阵清香从窗户里飘了出来,我侧头,看到幽静的夜空漆黑一片,没有一丝月光,我想,这可能是一场梦,梦醒之后,我又躺在小山包上,以天为被,以地为席。

      不过,就算是梦又有什么关系,我本就一无所有,做一场美梦,总比一场噩梦要好。

      就在我辗转反侧难眠之际,屋外夜空中,开始闪烁着一阵一阵耀眼的光芒,接着,就是一阵轰天巨响。

      这不像是打雷下雨。我坐起身来,好奇地跑出屋外,站在台阶上,望着远处一阵阵的白光,想着那会是什么东西,也不知站了多久。

      “还是找来了。”直到师父缥缈的声音钻进我耳朵,我才察觉他站到了我身边。
      “谁找来了。”我问。

      他侧头看我,见到我光着的脚丫,问道,“地上凉,怎么不穿鞋子。”
      “忘记了,谁找来了。”我问,他没回答我。

      阿爹——阿爹——

      一阵隐隐约约,不绝如缕的声音钻到我耳朵里,我问师父,“你听到了吗?有人在喊阿爹。”

      他身形未动,眼见要走,我见状拉住他衣角,想跟着他一起看看。他一顿,抱起我,二话没说,驾着他那把显得破旧沧桑的长剑飞到万宗山后海上方。

      我们到的时候,天空中的战斗暂时告一段落。我看到,如黑泥一般翻滚的海水撞上岩石后散开,岩石上站着两个小人,一个拉着另一个更小的人。那声音越发清晰了,是柳荷的喊声。

      黑衣小厮拉住哭喊的撕心裂肺的柳荷,不断劝阻着什么,可柳荷不听,就像要扑倒海里,去找他阿爹。我看着他那样子,心里也有些难受。

      那里风很大,吹得我瑟缩在师父怀里,我问师父,“柳衣死了吗?是谁要杀他?那柳荷怎么办?”

      师父顿了一下,说,“你这么多问题,我该怎么回答。柳衣暂时没死,要杀他的人,我不知道。至于柳荷,你是他的师父,你说他该怎么办。”

      “我不知道。”我摇头,心中疑惑,师者如父,我以后就是他的柳衣了吗?

      回答我的是一声滔天巨响,海水被人掀起,翻起了一层百丈高的巨浪,两道极快的影子飞起,在空中不断撞击着,持续放出白色的耀眼光芒,绚如烟火。

      柳荷屏住呼吸,不再哭喊,紧张地注视着上方的战斗,最后,在一阵持久不断地白光中,两人一起消失了身影,只剩下了犹如萤火虫飞舞的满天萤光。

      “小荷,原谅阿爹好不好。”
      这是柳衣留在天地间的最后一句话。

      我问师父,“他们呢?”
      师父摇头,我不再追问,知晓他们都死了。

      借着微弱亮光,我看到柳荷无神的眼眸,以及脸上早已干涸的泪痕,我想,他这么爱哭的人,一定是将泪水流尽了,才不会再哭泣。

      黑衣小厮听完后,开始低声抽泣起来,嘴里说着,“掌门没了,掌门没了,公子,掌门没了。”
      柳荷毫无反应,一直呆呆注视着那白光,不哭也不闹。

      那晚,我知道了,夜里海风很大,海风是咸的,很苦,涩中又带着一丝酸鼻子的味道。

      我没有问师父回不回去,师父也没有叫柳荷回去,我们一直在那里默默陪着他,直到东方日出,光明驱赶走无边无际的黑暗。

      这日出唤醒了木头人一样的柳荷,朝阳刺目,使得晶莹剔透的泪水从他眼角滑落,他对着朝阳又嚎啕大哭起来,“阿爹,我听你的话,我不生你气了,我原谅你了,我也肯拜他师父,听他的话,你回来好不好,阿爹——阿爹——”

      海水哗哗撞击着礁石,开始上涨,柳荷的哭嚎夹杂着呼啸的海风,就像一把势不可挡的尖刀,狠狠扎进我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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