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目河山·续》十软

43、因为

　　有时候，人是不知道自己何故会去做某些事的。
　　只好像突然就那样子做了。
　　就譬如现在，看着前方，百尺的士兵正一个个检查前行的商人。南门潇轻轻的动了动眸光。

　　想要进入百尺的地界，不得是车矢人，但可以是商人，为此，秦宗特意给南门潇安排了一个新身份。流转于几国之间，不属于任何一个国家，却又不同任何一个国家独立开来，不与任何一国为友，也不与之为敌，只进行经商往来，但几个国家都不敢招惹，又纷纷暗中遣派卧底，有着这样一种特殊存在的一种商人。被称为流商。

　　“流商，南潇。”

　　士兵接过南门潇手里的身份通牒，看着上面的名字，嘴里念了出来，上下打量了南门潇一眼，手一挥，“速速进去！”南门潇拿回通牒，慢慢走了进去。

　　流商，可以在任何一处国家中自由流走不受阻碍，但不可同任何国家官兵有往来。没有人知道流商为何存在，秦宗说流商的存在甚至早于这里的国家建立以前，也许是很久很久以前，那些爱好和平的人士成立了这样一支商队。

　　越往前走，前方越发热闹，人渐多，屋宇渐出现。南门潇慢慢行至街道中央，同她身边经过一个个陌生的面孔。她在此时，更加感到人海茫茫，要寻觅一个人，其实是这样毫无头绪。茫茫的人海，就出现在她的面前，这人海之中，人是如此的多，他们的面容，一个一个朝她走近，又远去，但这样多的面孔中，却始终没有看到自己该要遇到的那一个。究竟一个人同一个人的缘分是深，还是浅呢。分明能得遇那样多的人，却遇不到那么一个人，分明得遇的人有那么多，却又人群中唯独记住了那么一个人。有时她觉得这是缘分，有时她觉得这是宿命。

　　陆望急急冲进诀明书房，手里抱拳，“将军！”

　　诀明抬头朝陆望看去，“如何？”

　　“将军,经查，汪尧幼时确有进宫，为公主谪姝带出宫，后二人为先帝派人于一酒楼寻回。”陆望一字一顿的说到。

　　“呵，竟然果真是这样。”诀明自嘲般的一笑，究竟于她公主谪姝而言，自己是如何的蠢钝不堪，才使得她如此连一个故事都不肯编撰。同汪尧的往事就这样变成同自己的往事，可憎的是，自己居然对此深信不疑。诀明在心中一阵一阵的笑，她笑自己蠢，真是极蠢！

　　“将军，怎么做？”陆望有些担忧的看着诀明。

　　诀明嘴里一笑，“等，想必公主谪姝很快就会前来，你且领楚浔兮过来。”

　　“是，将军。”陆望点头，快步走了出去。

　　不一会儿，楚浔兮走近了书房。
　　“想必此刻将军已经得到了结果。”楚浔兮看着诀明，不怕死的说到。

　　诀明点点头，“你说得很对。”接着她又看向楚浔兮，“不过我更想知道的是，昨日能提点出那样一首诗，你究竟是何方神圣。”

　　“将军，打仗同作诗并不冲突不是么。”楚浔兮朝诀明反问。她的眼里溢出来的干净的目光，没来由叫诀明一怔，她觉得这样的目光一瞬间好生熟悉，熟悉到她好像曾经见过无数次。

　　是啊，并没有冲突啊。诀明一下子被问住了，打仗同作诗并不冲突，救人同杀人也不冲突。

　　“楚浔兮，你说，为何人会没有记忆呢？”诀明低下头，眼里再次涌起一丝失落。

　　“为何将军偏生是个好人呢？”楚浔兮轻声道。

　　“好、人？”诀明猛然看向楚浔兮，不明白为何她突然这样说。

　　楚浔兮偏头看向窗外，语气有几分缥缈，“只有好人才会总是不明白，明明是这样感到气愤的事情，将军没有想着如何惩治对方，而是自我纠结，将军该是一个如何好的人呢？”而这样好的人，却又在战场上杀敌，又是如何的对比呢。

　　“你究竟是好人，还是坏人呢？”仿佛一瞬间有这样一个声音从耳畔划过，又好像划过耳畔的，不过仅仅是风。

　　“也许如你所言，我是一个好人。”诀明苦涩一笑，脑海闪过战场上不住带兵厮杀的画面，不眨眼的斩杀一个个敌兵。“那是因为，你并未见过我的另一面。”

　　“上天给我留下的仅有一点记忆里，只有无尽的深仇。”想起那些画面，诀明目光凌凌，“如果不能报仇，我又有何面目活在世上。”她是诀明，而诀明注定是为仇恨而生。

　　“所以因此，便不能反抗了吗？”楚浔兮不解的看向诀明。

　　诀明摇摇头，半分无奈，“反抗谪仙么，然后失去报仇的资格？”她又摇摇头，“是仇恨，是报仇的信念支撑我直到现在，我不能失去这份信念。”是的，她不能再失去这份信念，她已经失去了一份记忆。

　　“将军，公主求见。”

　　陆望走近来说到。

　　诀明目光一动，“点点头。”

　　诀明朝楚浔兮一笑，“你我且看事态如何发展。”

　　楚浔兮点点头。
　　谪姝随陆望走入书房，见到好好的楚浔兮，不由脚下一滞，继而很快反应过来，看向诀明，“看样子，将军的随从已经无恙。”

　　“拜殿下所赐，小人现在很无事。”楚浔兮轻声道。

　　“真是放肆！”谪姝忽而眼里含怒看着楚浔兮。

　　“那么公主既同汪尧情投意合，又如何要应下皇上旨意？”诀明嘴里淡淡道，一只手轻轻搭在腿上。

　　谪姝转身，有些诧异的看向诀明，一时间面色苍白。她知道诀明已经知道某些事，但她没料到她已经知道得如此彻底。

　　谪姝冷冷一笑，“公主，从来是身不由己不是么。”说出此话，竟是淡淡的悲伤。

　　“皇兄已经变了，他变得越发想要掌控一切，不止是你，就连我也不能妄想着逃离他的掌控。你是诀明，你生而不凡，你是百尺独一无二的将军，可我不是你诀明，我没有这样的用处，如果不是同你诀明成婚，也不过是另一个位高权重的人，甚至是敌国，这就是作为公主的用处。”

　　诀明同楚浔兮皆默默不语。

　　“所以因为是你诀明，所以我在绝望中也看到了一丝希望。因你没有记忆，我才可以寻到突破，因你一无所知，我才可以编造一切，因你不凡，我才希望可以拉拢你，因你纯良，我才有这样的念头。”

　　诀明淡淡一笑，“那么如今呢，探花郎一事，公主殿下又是如何打算的？”

　　“当做这一切没有发生。一切照旧进行。”谪姝定定的看着诀明。

　　诀明点点头，“可以告诉我原因吗？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做的原因。”

　　谪姝摇摇头，“皇兄将一切都抹去了，只有一步步向前走，你才会最终知道你想知道的一切，这点我也没有办法。”

　　谪姝又目光一沉，“今日之事，你我各有所需，所以本宫愿前来同你达成共识，本宫虽是有心利用你，但无心害你。”

　　诀明不由陷入沉思。

　　“倘若有朝，我想逃，诀明，”谪姝看向诀明，目光动了动，“本宫希望你能听任皇兄的命令，不必那么用全力…..”很多次，谪姝都在想，为何皇兄这样膨胀，是因为他的手下有着这样的诀明存在啊。这样的诀明令多少人闻风丧胆，纵然她的出场不过几年。

　　“既是这样，公主又何不早早同我直言？”诀明摇摇头。她同情谪姝，但她不认同她的做法。

　　“因你本就是皇兄的亲信，没有绝对的把握我又怎能直言，而且这样做皇兄也不会生疑。”说话的时候，谪姝神情有些激动。她是在后来同诀明的相处发现诀明或许不是如想象中那样同自己皇兄一样无情。她发现诀明其实是内心还有着善意的，她可以去救一个可怜的来自于车矢的女子，这是她与自己皇兄的不同。

　　“以往皇兄研究毒理，救一人必杀一人，皇兄心中是没有感情的，人命于他而言不过只是交换。”谪姝苦涩一笑，她是曾经傻到以为皇兄研究药理就定然济世救人。“起初我以为，是自己的拥护，使得皇兄坐上天子之位，后来我明白过来，无论有没有我这皇妹的相助，皇兄终有一天也能自己做到，因为皇兄的心足够狠，这样的人是可以做到毁灭一切的，我的出现不过只是加快了那样的速度。”

　　“我只记得是谪仙救了我。”诀明淡淡道，这样的谪姝算不算是想要说服自己什么呢？若是同谪仙为敌的话，诀明摇摇头，至少现在她还做不到。恶在谪姝嘴里的皇兄谪仙，对她却是有恩的，至少一直以来，谪仙不曾对自己做过什么坏事。

　　谪姝摇摇头，转身步了出去。

　　“这位谪姝公主看来也是可怜人…”楚浔兮不由感慨。偏头看向诀明，“所以相信吗？对于这位公主的话。”

　　“信。我只信她并不比谪仙知道更多关于我的记忆的事。其余，不可尽信。”

　　“你的判断是什么？”楚浔兮一只手捏着下巴，看起来这次这位谪姝公主也挺真诚的。

　　诀明目光沉沉，手指按在椅子上，“因我，仍是没有找回记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