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喘息》塔迪之心

4、第 4 章

　　「最后一年，熬过就可以解脱啦，不就念个书嘛。」妈妈跟在身后「护照跟登机证都在吧？小心别弄丢，一会上不了飞机……」

　　每次离开时候妈妈就特别喜欢碎碎念，我和爸爸使了个眼色，谁也没有提起当她听到我想休学时，激动得几乎晕倒的事情，有些事不用说白，已经心明如镜。那个前辈曾经这么对我说：「你好好想想自己这将近四分之一的人生，有什么曾经令你坚持到最后的，抑或仍然没有放弃的？你放弃学了六年的现代舞，舍弃三年的素描，你说你喜欢游泳，但你好像说过上一次游泳已经是出国前的时候吧。染林，你总是给自己太多借口，有惰性不要紧，但不能令你堕落。」

　　然而真正令我想明白自己想要的路，却是鼓吹我退学的纪轩，如果说前辈的话为我打消休学念头定下基础，那这次回来遇见的纪轩，给我打了剂强心针。我没有看前辈指的「导师」，若果医生真的能治百病，这世界中就不会有受情绪病困扰的人，能消除心魔的只有靠自己。纪轩对我说过，我们成长的这个城市本来就一片畸型，在这个光怪陆离的环境下当正常人才不正常。可是，要活出一个什么样的面貌，得要自己掌握。

　　通过关口检查后，我发了个信息过去，不久纪轩打电话过来，他说正在ＸＸ街拍摄广告，早上六点就起床，现在下午茶时间，一会又继续开工。

　　「我赌五百块你这次一走就是想移民吧。」他半认真半开玩笑说。

　　「谁说，毕业后有工签，不试试在那边工作有点可惜了。」

　　「你自己作主吧，几点入闸？」

　　「正在排队，这躺回来唯一遗憾就是没有吃烧鸭饭啊。」

　　「那边没有华人餐厅吗？」

　　「有，但不新鲜，皮不脆，吃不爽。」

　　我们闲话家常地聊直到上了飞机座位，他说他那边也差不多开始就位了，我嗯了声，挂下电话。几秒后，纪轩发了条信息：「唉，未来只能当网友了。」

　　我回他：「又不是第一天的事。」

　　「不许移民。」

　　「我没说要长待那边啊。」

　　他发了一张他那边的照片，我笑了笑，发了个挥手的ＥＭＯＪＩ，草草关了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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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以为准备好的重新出发，不过是一场美丽的假象，最初的踌躇满志，终究敌不过独自面对的负能量，即便离开前对自己做再多的「思想指导」，但发现事实谈何容易，失去精神支柱，就像一座华而不实的高塔，没有大梁扛住，怎么长期屹立不倒，不消吹灰之力，就可以将伪装好的高墙摧毁得不见自己努力搭砌的一砖一瓦。

　　曾经有几天，我像疯子似地刷着社交网络的动态，像说服自己对于「前度」的不安源至多余的捕风捉影，又忐忑不安地想寻出蜘丝马迹，去证实那份不确定的安全感，然而信任从来都是双方给予的，我凭什么要自寻烦恼去追究那份怀疑呢？

　　「你真觉得男女间存有纯友谊？」前辈问我。

　　「以前相信，直到他告白了。」我边抽着烟，边敲打手机萤幕。

　　「男人嘛，你知道的。」

　　「还好我出国，更容易处理掉这段关系。」我吸吸鼻子「只是对他失望透了，十年老哥们的感情，为什么要挑上我来填补他感情缺失，他前任也是搞艺术的，居然被我发现他特意出席了她也参与的网上组织的摄影活动，他明明已经删了她好友，最近我却在她好友名单上再次见到他的帐号。」

　　「你不了解男人，男女之间的友谊是不稳定的。」

　　我冷笑一下，继续打着字：「我不知道他想要什么。」

　　「他要女人，所以我说男女之间的感情很难控制的，进一步就more than friends，退一步就普通朋友。」不久又发了一句「听你说了那么久，明显不想他跟前任有交集，简单，叫他把前任删了，皆大欢喜，不行就让他滚蛋。」

　　「听你这么一说，一切好像变得没那么复杂了。」

　　「少点纠结，事情就容易看得清嘛。」

　　当晚我连续抽了两包烟，甫入浴室立刻跪在地上，头昏脑胀，恶心感从胸口推上前，最后只吐了一大口津液。纪轩，作为我的人生导师，此刻很需要你；但作为情人，我只想消除一切有关你的痕迹。未来八个月，我会继续走下去，只是人生再也不会和纪轩有任何交集，这是我第二次也，亦是最后一次为你流泪。

　　我拨下电话，隔着九千五百公里的另一端，传来熟悉又令人抖颤的声线，像是刚睡醒的纪轩，慵懒的「喂」了声，瞬间的勇气随着那份怀念消失殆尽，纪轩是什么人？青梅竹马？人生指导？蓝颜知己？还是恋人？他在我过去十年，到底是举足轻动的存在，又像是长达一个世纪的萍水相逢。无数思绪袭入脑海中，掀起翻云覆雨，我心乱如麻，最后打断纪轩清泉般流过的声音。

　　「把人删了又加回来算是怎样？」

　　「你说什么？」

　　我泪流满面，强压下胸腔的悲痛感不让自己声音听出任何哭意，沉默了几秒终于开口：「你不要再等我了。」

　　「．．．．．．姜染林，你清楚自己在说什么吗？」

　　「趁我们还可以当回＇兄弟＇，就这么算吧。」

　　大概过了十秒，很久很久，他嗤声一笑，不咸不淡：「我有说过等你么？」

　　「最好这样，再见。」

　　我挂下电话，有点烦躁的地从衣袋摸出包红色万宝路，里面早已空空如也，一如自己的心，早已被掏空，我笑了起来，笑得眼角渗出泪水。更要命的是，最近失眠渐渐严重，我躺在床上瞪着天花板，听着自己的心跳声，久违的喘息感也回来了，直到阳光渐起，打在我房内，才出现那么一点点倦意。

　　数周后，我看见祝清扬动态出现了这么一句：「过去的就由著它过去，我不想再提，你带来的伤害与快乐，就让它继续沉淀，希望从此再无交集。」第二天她就删除，我忽然觉得，曾经仰慕的「启蒙老师」，也许没有想像中那么强韧，他也不过一介凡夫俗子罢了。

　　接下来两个学期，颇为艰难地度过，我找医生开了药，一周挑两天才吃，因为医生说不能吃太多，有时因为考试测验而不敢用药，生怕睡意太重无法清早起床学习，每个晚上剧烈的心跳声大得呼吸困难，我再去看医生做身体检查，血压和心跳正常，医生只好给我开重一点的剂量，用药方面我尚保留理智，按照医嘱一周只有两三天才服食，短暂缓下那股可怕的窒息感。

　　纪轩有数次发了信息给我，我看了就删，直到回国，才下决心将一切联络可能切断。我无法退回一步再看你，即便这个人在我印象中变得稀薄，只要一幻想要用回十年前的口吻相待，就像自欺欺人的为难自己，所以，何必再见呢？纪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