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情难猜》伐如是鱼

8、交心

　　叶绿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她看见一个圆滚滚肥嘟嘟的小短腿一晃一晃蹒跚过来，噗通栽在自己脚背上抱住了自己的小腿，奶声奶气地叫着：“妈妈。”她一把将娃娃捞起来，拍着他的背轻哄着，然后踱进厨房里：“老公做好饭没？”

　　厨房里高大的男子回过身冲她笑：“马上好了。”但对方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不是晏默扬。

　　她吓得抱着娃娃回身就跑。

　　从梦中惊醒，一时之间竟然不知身在何地、时间几何。

　　她的心情有些复杂。

　　身边的人抱着她睡得安好，呼吸在她的颈侧，手占有性地放在她胸口，腿也缠在她的腿上。

　　她试着在不惊动对方的情况下把自己抽身出来，披了衣服站在阳台上。

　　晏默扬家的阳台很大，站在这里，可以看见她家旁边那家有名的广告公司NEW START的牌子。晏默扬告诉她，他经常站在这里，眺望她家的方向。其实他们住的不远，只是方向跟她上班的方向不一致，作为家和单位两点一线的她来说，怎么也不会想到他们的距离那样近。也许在这几年间，某些特定的瞬间，他们说不定在哪里擦肩而过。

　　晏默扬对她的用心她很快便有了答案。因为她逐渐知道了自己单位的某个做个贷的同事原来跟晏默扬关系很好，而且那个人推荐自己买了现在的房子。对自己很好经常帮忙的邻居姐姐也认识晏默扬，因为晏默扬买了自己隔壁的房子然后出租，条件就是租客要多照顾她。晏家在A行的业务很多，但大多都是这几年来逐渐转过来的，想必其中有不少晏默扬的功夫。为了跟自己不突兀地交集上，为了跟过去的赌约剥离证明真心，他是真的很努力了。

　　所以在两个人重逢近三个月后的普通一天，她到晏默扬家吃饭，吃完饭以后晏默扬去洗碗。过了一会儿，叶绿默默走过去从背后抱住了他。

　　他一边关水一边笑着说：“怎么了，我洗好了，你先去坐一会儿。”

　　叶绿没有说话，就是一直这么抱着他，脸贴着他的背。他回身抱住她亲了一口，她还是没说什么，只是对他笑得很温柔。

　　他心都化了：“今天怎么这么乖？”

　　她说：“因为我想留下来。”

　　晏默扬有些吃惊，意外又欣喜让他有些无所适从。重逢后两个人都在重新调整步调，因为工作的关系也没办法像在学校那样腻在一起。而叶绿隔壁的房子又租约没到，而且叶绿也不同意他提前解除邻居姐姐的租约，说是太不厚道了。他本来以为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冷不防被她送上橄榄枝，仍害怕会错意地探问：“真的吗？”

　　叶绿点点头：“你不是连衣服都给我准备了？”

　　他脸一下就红了。几个月前在叶绿家的情景还历历在目，真是风水轮流转。不可否认，他的确暗搓搓存了她万一留下的心思，所以在家给她准备了换洗衣物，她这么直接说出来，还真是让人害羞啊。毕竟去买贴身衣物都是他亲手操办，还记得被店员问的时候又尬又甜的心情。

　　冲完凉后他一直忐忑不安地踱来踱去。不明白她怎么忽然如此，难道是发现了衣服以后突然心软。可是自己都还没有带她回家也还没有求婚......

　　在大脑放飞自我的晏默扬在看到叶绿从浴室出来的刹那突然僵住了，无数回忆纷至沓来，从经年想象中的思念幻化成实景，就这样出现在他眼前，他的眼中仿佛融进了雾气，氤氲成一片，下一刻就按捺不住上前一把抱住了她，把脸埋在了她的颈间。

　　是过往，也是现实。

　　“本来只是想帮你收拾一下柜子里衣服，但是——我看见了这个。”叶绿抱着他的腰，感受到他满心的欢喜和悸动，“我这样是不是不好看了？也对，都那么多年，年纪也大了——”

　　晏默扬吻住了她，没让她说下去。怕她累还一把将她抱了起来，放在沙发背上坐着。她勾着他的脖子，不满地扯他的头发，在他吃痛离开她的唇时吐槽：“还没回答我呢。”

　　傲娇而又别扭。为什么要这样撩拨他。可有什么办法，自己心尖的人，也只能宠着不是。

　　他抵着她的额头，一手摸着她的马尾辫，喃喃道：“好看极了......你知道吗，那时你的出现，照亮了我整个世界。”

　　叶绿拽了拽衣角，莞尔一笑：“那天的你，一定在等我吧，我感觉得到。所以前面才打成那个鬼样子哈哈哈。”

　　他想到了什么，有些内疚：“结果让你没能走成自己想走的路。如果重来一次......”

　　叶绿眼神变得柔软，主动凑过去亲他：“笨蛋，重来多少次，我都要去看我男朋友。因为他没说错，他真的是最重要的。”

　　晏默扬眸中欲望渐深，用手指摩挲着叶绿的脸，盯着她的眼睛：“你这么说，男朋友就一定要对你不客气了。”他贴过来，在她耳边低声道，“你知道这些年我梦到过多少次，你穿着这件球衣对着我笑的样子。”

　　叶绿静静站在那儿。天才微亮，大约是夜里下了雨的关系，清晨仍有凉意，薄薄一层晨色让这个城市都透着几分慵懒。一点儿也没有工作日时车水马龙的拥堵。

　　让人不愉快的梦......在她真正将自己交付给他之后，怎么还会有这样不安的感觉。

　　明明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去啊。

　　她微勾起嘴角，摩挲了一下手臂。然后被人密密实实从身后拥住，用浓厚的倦意在耳边呢哝：“怎么不多睡一会儿......冷不冷？”

　　叶绿摇摇头，拍了拍他圈住她的手臂：“不会。你还很困，再去睡会儿？”

　　他咬她的耳垂：“你不在睡不着。”然后揉她的腰，“累吗？”

　　叶绿就躲。然后被晏默扬碰住脸：“陌陌，你有心事。”

　　叶绿下意识反驳：“你想多了。”

　　晏默扬认真地看着她，忽而就笑了，只是笑容里有一丝哀伤：“我知道你还没有完全重新信赖我，对不对？”

　　在大学的时候他们约好了，要结婚之后才完全属于彼此。她现在甚至连一个婚姻的承诺都没有要，就把自己交给了他，然后又在第二天的清晨心事重重站在阳台——这并不是他所了解的她。虽然他昨天被她的举动迷惑，但是看见她在阳台清冷的模样，又有些惶惑。

　　只是因为发现了球衣被自己感动所以才草率决定吗？清醒过来又觉得后悔了吗？

　　重逢以来像这样的事总是让他的心七上八下。仿佛亲密无间，又仿佛沟壑丛生。一刻如同天堂，一刻又返人间。

　　叶绿拉下晏默扬的手，闭上眼睛靠在他胸口，听着他的心跳，极小声地自言自语。

　　“默扬，你追到我了。你赌赢了。”

　　有温热的眼泪不受控地落下。

　　晏默扬心中大恸，她温热的身体在他怀中，离他那样近，可是她的心却始终没有痊愈。

　　她将自己所做的一切当成当年赌约的延续，猜测他消失6年又重新出现的动机，哪怕得知这6年里他在默默关注她的一切，可是都敌不过分离的时间。他重新出现得太晚，也许她曾有过憧憬和期待，都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亡。

　　她不是不爱他了。而是，无法再像过去那样，毫无保留地爱他了。

　　一旦陷入情绪，就会患得患失。

　　她的眼泪仿佛钻进他心里去。他把她往怀里拢了拢，低声说：“怎么现在变得爱哭起来......”

　　“我梦不到你了。”叶绿哽咽着，“我昨天做了可怕的梦，梦里嫁给了完全陌生的人。默扬，我对这样的自己无能为力。至于你说爱哭......我一直都是这个样子，只是当年我们并没有真正相处过，所以在你面前的我，好像什么都很冷静。真实的我，就是现在的样子。”

　　晏默扬仿佛明白了什么，也明白她此刻并不想看见自己的脸，那或许会让她觉得害羞、丢脸、无所适从。所以他只是抱着她，轻轻揉着她的后颈，让她可以哭得没那么累：“陌陌，你怕我只是因为对过去的怀念和追忆，所以才爱你的吗？”

　　叶绿有些懊恼，又不得不承认：“我知道这很矫情......也向你说明过这件事......可是，我放不开。我在梦里梦到了完全陌生的人跟我组建家庭，我比你先醒只是因为害怕你万一真的坦言这只是另一个赌约......我心里好乱。我是想放下过往重新信任，但是......”

　　“我很高兴。”晏默扬低下头亲吻她泪痕斑驳的脸，在她的唇上辗转了一会儿才松开，“你肯对我说这些。会这么想，是因为你仍然愿意给我机会，爱上我。人永远无法踏入同一条河流，万事万物都在变化，我爱昨天的你，今天的你，明天的你，不是因为昨天、今天、明天，而是因为你这个人本身。说真的，你不也说我变了吗，跟过去完全不一样了。我现在看到了更多的你，喜欢还来不及呢，你就不要吃过去自己的醋了，好不好？”

　　叶绿顿时语塞，半晌才回过神：“你说我，吃自己的醋？”

　　“不然呢？”他露出笑容，然后把满脸惊诧的她拦腰抱起，让她只能用胳膊圈住他的颈，腿勾着他的腰，只能这么全身心依赖着他，“你刚才说那句话的时候，我心跳都停了。我什么都不怕，哪怕你不再爱我、信任我，我都不会放手。只是我怕那些疑问和猜疑困扰你，让你不开心。我们以后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如果你担心又是一场游戏赌局，我找个律师帮我们用协议方式固定下来，那么一旦我哪里做得不好，你随时拥有权力获得我所拥有的一切，并且判我终身出局——前提是，国庆跟我回家见父母，然后快点嫁给我。这样就能行使晏太太的权力了。”

　　她好气又好笑，又觉得莫名有些感动，不安倒是驱散了一些：“诶，我好歹是读法律的能不能尊重一下当事人的意愿啊。这种显失公平的协议能生效吗。而且这些都是你的婚前财产，跟我可没关系。”

　　她这么正儿八经的样子取悦了晏默扬，他歪着头笑：“可以赠与啊。只要手续都办好也不会存在纠纷。我认就行。”

　　叶绿有种孩子大了翅膀硬了的感觉：“这些东西都是上学的时候我告诉你的吧！”

　　晏默扬点点头，理所当然的模样：“是啊。你背书的时候我都有陪你嘛。之前教过你用VB做程序现在还会吗？”

　　叶绿哭笑不得：“都这么多年了怎么会还记得啦！”

　　“可我记得。”晏默扬温柔地看着她的眼睛，“关于你的事情，我都记得。”

　　叶绿直到这一刻才不得不承认，他爱她，或许真的比她多。她伤心了那么久，更多的是对感情本身的扼腕叹息，生气的是他不认真、无所谓、不坚持的态度。而他，却只是对她这个人。他的爱给了她，那就只是她了。在学校的时候，即使他们在一起了，仍然有许多女孩频频向晏默扬示好，递情书送礼物一个不落下，明里暗里八卦他俩不配，扬言晏默扬一定是先提分手的那个。可是晏默扬还真的没有让她担心过这个——因为当时的他，无论是不是赌约，他的眼里确实只有她。从不会单独赴异性约。两人的好友圈子都会互相融入，比如他的球队、室友聚会她都经常参加，而她的社团、室友聚会也会带着他。他的手机是可以直接给她拿走玩的那种坦坦荡荡。她的情敌还没到她面前就被他扼杀于襁褓之中，而且会跟她报备——所以当你得到了这么好的男孩，突然有一天发现他的喜欢不是真心时怎么能不呕血！！！更可气的就是明明已经求复合到自己快心软时又突然二话不说跑回了帝都杳无音信6年！！！

　　叶绿叹了口气，罢了罢了，认了认了，在劫难逃，矫情个鬼。

　　只是个无所谓的梦罢了，最重要的是，眼前人。

　　她露出了微笑：“你比以前会说话多了。”

　　晏默扬见她笑了，也笑道：“见笑见笑，自我反省了6年。”

　　“所以到底是谁一见面就说我陪酒卖笑来着？”

　　“......你不觉得你跟肖礼走得太近了吗？”

　　说到肖礼，叶绿想到了当初一些不好的事情。只是她不想回忆也不想提，就埋在晏默扬颈间咬了他一口，然后又轻轻地亲着自己咬的地方：“你别吃醋啦。人家是有另一半有闺女的人。你看这几个月，我什么时候工作外跟他在一块啦？”

　　被她撩得要死的晏默扬哪里还有心情吃醋，抱着人就回卧室压在床上，赤着眼说：“你知不知道我对你一点抵抗力也没有。我们重逢那天送你回家，我一晚上都在做梦，梦里的你就像现在这样，红着脸任我为所欲为。我看我们还是先结婚再回家好了，不然我怕孩子可能等不及。”

　　叶绿脸颊发烫，她的男孩确实长成男人了，模样更棱角分明，抱着她的手臂更加有力，嵌在她腿间的感觉也那么清晰，要不是体恤她昨天第一次，他肯定是忍不了的。他们没有做安全措施，说不定真的有个小晏会随时来报到。

　　“我从来没见过叔叔阿姨......再说也没几天就国庆了啊......”她思路开始被他带着跑，真的开始思考国庆跟他回去的事。

　　他低头亲了她一会儿，然后说：“什么叔叔阿姨。改口吧，晏太太。”

　　叶绿有些无语：“别仗着见过我爸妈就尾巴翘起来啊。我不承认那个是求婚。”

　　晏默扬摸着她的头发，眼里一本满足：“可是你答应了啊......还有，谢谢你，为我在岳父岳母面前说好话。”

　　前些天中秋时晏默扬强行跟随叶绿回家，本来已经做好被叶绿父母唾弃的准备，谁知道老人们竟然还挺欢迎他，一个劲儿说他重情。后来他问叶绿，叶绿才告诉他，当初分手后她并没有说真正的原因，而是帮他编了个理由，说家里人还是希望他回帝都发展，他因为孝顺所以要回去，而她因为父母而留下。所以父母对晏默扬的印象一直还停留在叶绿的夸奖之中，至于分隔两地这种事情也不是小年轻能左右的。叶绿父母倒是真愿意忍痛让女儿远嫁，但是叶绿说：“你们身体不好，别操心了。他说会回来，我相信他。”

　　也许那时候叶绿不过只是为了安慰父母，也可能是还有一丝念想，又或者是为了自己清净的理由，结果一语成谶。

　　晏默扬知道后久久不语，然后开口道：“我俩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家人啊。连理由都一模一样。”

　　叶绿就锤他一拳，挑眉：“怎么，说你渣男？犯不着为了个愚弄爱情的家伙伤了我爸妈的心，还得操心自己女儿被人骗。”

　　晏默扬握住了叶绿的手：“原谅我，陌陌。想了那么久才明白，又隔了那么久才回来。”然后他把准备已久的戒指拿出来，放在掌心里，“婚礼的戒指我还得慢慢挑，可是关于你这个人我可等不了了。”见叶绿缩回手，他也不恼，只是摘下叶绿颈间的玉石，把戒指串了上去，嘴角微弯：“知道你不会戴手上，早就想好了。你都挂了晏家的传家宝，加个订婚戒指也无妨。”

　　叶绿被他的厚脸皮给惊到：“这、这也行？”

　　“有点不正式对吧.......那——”他单膝跪地，将手放在她的膝头，目光真诚，“嫁给我？”

　　“你够了啊......”

　　她记得那天明明最后并没有答应啊。叶绿无语：“我记得我没同意吧？！”

　　晏默扬露出大大的微笑：“有什么关系呢，晏太太。”他无比珍惜地亲吻她的额头，“相信我，陌陌。没有游戏、不是赌局，是真的很爱你。既是那个无时不刻不想念的，时光里的你。也是现在这个陪在我身边，会对我生气，会哭会闹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