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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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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的那件事情发生后,江宁存就带着不多的行李租了一个新家,然而这并不能算是一个明智的决定。
彭原会闻着味凑上来,在这个远离他老婆孩子的地方,他恐怕变得更加胆大妄为。
七月卢缨跳楼前,彭原没有出现过,这使江宁存大大松了一口气。
他以为一切回到了正轨,卢缨的父母最后放手让卢缨选择了自己想去的学校,再没有阻挠他们锦绣前程的磨难了,等到两年后他也高考结束,未来就不再是一个遥远的梦了。
江宁存知道卢缨的录取通知书就在这几日到,到时候他会从外祖家回来,整个暑假他们都会呆在一起。
上楼的时候江宁存忍不住雀跃,这段时间开心的事情太少了,半年前他的母亲宁凝和继父蒋牙出走,他不得不独自一人生活,卢缨也在高考的关键时期,在跟家里漫长的拉锯中,他们只够每周通几个电话互道晚安。
一切都是值得的,他想。
开门的时候江宁存收到一条短信,他本该确认一下周围有没有人的,但是那条短信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2020年7月15日19点43分,卢缨:我爱你。
虽然疑惑卢缨为什么不是在电话里亲口说出这句话,但他仍然高兴地准备拨通他的号码。
忽然后颈一痛,握着手机和钥匙的手垂下来,出现在视野里的是一张放大的令人作呕的脸。
彭原的脸。
之后的几天,江宁存砸碎了床头几乎所有他够得着的东西,彭原把他绑起来,把他的衣服都丢掉了,最后添置了几条裙子。
他一直昏昏沉沉半梦半醒,他想卢缨怎么还不来找我,又想不能让他看到我这个样子。
彭原叼着烟在床头看他,江宁存恶心地快吐了,偏过脸看见床头柜上的烟灰缸。
彭原把他的脸掰过来,冲着他的脸吐了一口烟圈。
江宁存闭上眼睛,试图翻身,未果。
彭原哼了一声,把烟往他挣扎的手臂上一烫。
江宁存痛得皱眉。
“我疼你呢,宝贝,”彭原沙哑着声音道,“你想来点花样吗?”
江宁存的右手手腕缠在床头的柱子上,很紧很紧,他够不到那个烟灰缸。
“哦对了,”彭原不怀好意地说,“卢缨死了。”
“你知不知道?”
江宁存心跳骤停。
“你不可能知道啊哈哈,”彭原拍拍他的脸,“你在老子的床上呢。”
江宁存心里那股狠劲直冲上天灵盖,他跳起来抓起床头的烟灰缸就往彭原身上砸。
但是他一只手绑在床头,刚刚弓起身子,另一只手就立马被擒住了,烟灰缸轻轻落下来,零星的烟灰嘲笑着他的无畏。
“你真他妈带劲,宝贝。”彭原舔了舔后槽牙。
彭原一边捆他一边说,“他爸是个大官呢,‘我爱你’,啧啧,到处勾引人的臭婊子。”
江宁存只觉得喘不过气来,他仿佛又回到那几个被掐住脖子快要窒息的夜晚。
卢缨死了。这怎么可能呢?
“听说他们改了他的志愿,这小少爷真是矫情,为点屁事寻死觅活的。”
他们改了他的志愿。这怎么可能呢?
“哼,老子要是他,跳什么楼呢,肯定选死在你床上。”
江宁存难受地快要吐出来,但是彭原狠狠抓着他,撞进来的那一瞬间,他的脸上落下两行清泪。
“他跳楼的时候你刚好在老子怀里,你说巧不巧?”
江宁存昏过去了。
彭原狠狠“操”了一声。
2
江远赫破门而入的时候,彭原来不及逃走,只好抓着江宁存的脖子充作人质。
“你乖一点,”彭原知道自己完了,不甘地在他耳边呢喃,“这又是你哪个男人?”
江宁存愣愣地盯着天花板,视线在江远赫脸上滚了一圈,落在了后面穿着警服的人身上,泪水忽然从他脸颊上滚落。
明明习惯了这样。早就习惯了。
但是这一刻,羞耻心忽然铺天盖地兜头将他淹没,泪水这样玄妙的东西,竟也真情实感起来。
彭原被扯开,江远赫的重拳落在他身上,江宁存害怕地蜷起身子躲到床的最里面。凌乱不堪的带着刺鼻气味的世界这一刻被搅动地天翻地覆。
彭原被揍趴下,死猪一摊在那里垂死,江远赫的眼睛直直望向江宁存,他轻唤:“哥哥。”
江宁存一哆嗦。
他轻轻靠近:“对不起……我来晚了……对不起……”
他竟也哽咽起来。
世界由此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谎言。江宁存说不上来什么感受,但是所有感官,所应有的各种反馈,竟向心脏涌去。
他轻轻牵起哥哥的手,抚摸他脸颊未干的泪痕,说要带他走。
他拉开衣柜,视线定定落在那些裙子上。
最后他抱着哥哥,说他很快回来,让哥哥不要害怕。
“别害怕。”卢缨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彭原被拷走了,一位女警察递过来一杯水,轻声安抚。
江宁存定定望着她,好像看到卢缨在轻轻笑着。
江宁存洗了个澡,洗完穿上了江远赫买回来的衣服。
重见天日的感觉很难描绘,他只觉得整个人都暴露在空气中,蚀骨的感受如影随形,像被剥开了接受这日光的审判。头发长长了些许,江远赫给哥哥戴上帽子遮住。
江远赫轻轻环抱着他,他比哥哥要高大一些。他瘦弱却并不宽厚的肩膀,让江宁存回忆起卢缨向他讨要的那些拥抱。
如果是穿越了人海,如果是踏遍了山川。
警车把他们送到医院,笔录很快就做完了,很多话题点到即止。
江远赫一直陪着他,他想问关于卢缨的事情,张了张嘴,最终没有开口。
他要回来他的手机,看着卢缨最后的消息。
他退出去搜索一些新闻,几周过去那些消息已经彻底没了热度,网上找不到半点痕迹。
他打开通讯软件,把班群的聊天记录一直拉到7月15号那一天,“卢缨”“跳楼”的字样零星出现在他眼前,江宁存头晕目眩,退出去把搜索痕迹删掉。
他失神地躺在病床上。
江远赫走进来告诉他医生说回去养养就好了,该走了。
他蹲下来给哥哥穿上鞋子,把他牵回了家。
家。
江宁存没有家了。
他对上江远赫的眼睛,他离得太近了,江宁存低眸,眼睫颤动。
他现在看起来一定很脆弱,江远赫炽热的眼神燃烧着他的躯壳,他不知道他现在忍不忍得住,虽然他希望永远不要再遭受这种事,但江远赫想上他是真的,他得以暂时留下来,这毕竟是他的筹码。
也许有一天这筹码终将抛起,骤然失却的重量,他因此被衬得一文不值。
他牢记卢缨的告诫,他说苦难是如何造成的呢,我们只好遇强则强。
但是他做不到,他感受着江远赫与他鼻息交融,懦弱的反抗是他的极限,他自卑怯懦又无能。
江远赫深吸一口气,他搂住他,重重地把脸埋入他的颈窝,他等待他下一步的动作,不禁出神地想到“大部分人在长期的隐忍和如履薄冰之后都是靠着一种受害者思路的补偿心理撑着”。
江远赫迟迟没有进行到下一步,江宁存想他该做些什么,他低声啜泣,但是忍耐多时的自怜自艾忽然使他浑噩,泪水连绵不绝,他捧起他的脸,把腥咸味和铁锈味都揉进这个吻。
可能是这个出乎意料的吻安抚到他,江远赫最终放过他,虽然对他来说目的达到,过程如何并不重要,但江远赫隐忍到失魂落魄的模样,他恶劣地很享受。
淋浴的时候他漫无边际的胡思乱想,他一会想到不会有人真的爱他,一会又想到使他落到这般境地的罪魁祸首,他的思绪一片混沌,最后他想到他拥有的都是他无法掌控的东西,譬如祸水的容颜,它一方面使他无往不利,一方面使他永坠深渊,譬如死去的说永远爱他的卢缨,卢缨在爱他的中途永远离去了,这爱意总之找不到归路。
他的身体轻飘飘的,精神却进入几近狂热的状态,在狂热中他看到人性的恶念和欲望的王座下累累的尸骸。
非骨科,求放过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