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采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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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与妖怪一番打斗闹腾后，虽是于道长色厉内荏地说了自己坚守的道义，还强调着若有人为事邪恶，自己定不会放过，先生虽并未对此发言，于道长也在心里把他算作默认了。但作为一个修道二十多载之人，对于自己不能分辨先生究竟是人是妖这件事情，心中仍是十分在意。
不过昨晚那妖怪来过后，每夜从远处袭来的那股巨大妖气，好像消失不见了。
晨间山雀啾啾之时，先生便掀被而起了，穿衣束发，到桌前倒了杯茶，入口之后涩人的紧，眉头一皱，才发觉是昨日烧的，于是又去生了火，烧了壶毛尖，继而洗漱去了。
于道长昨晚受了毒，身体不适，睡得本就不甚安稳，脑中又思索着那蜘蛛怪的话，和他质问先生时他的回答，混混沌沌地，又想起了以前抓过的那些妖怪，看过的经书，师父师尊们的教诲，越想越乱，头皮发麻。
他的青寒剑上流过多少妖魔鬼怪的血，他从小到大听到的教义皆是：妖即使罪，有妖便有动荡，修道者终其一生，为的便是除妖，除却世间祸端。可听到先生的话后，看了眼躺在床边的青寒剑，正道与邪道的界限，他竟有些糊涂了。
于是一夜未眠，干脆在那咯吱的木床上坐了一晚。
他与先生的屋只隔了一墙，先生起床的时候，他便听到了动静，也下了床。
茶水烧沸了，先生从屋外回来，提起小壶，随手沏了杯茶，见于道长已经起来了，便给他也沏了一杯，带着三分倦意问道：“伤势好些了吗？”
于道长接了茶杯，点头示谢：“有劳先生，已无大碍了。”
先生抬手吃茶时瞧了他一眼，见他气色还行，就是眼下有点乌青，大概是昨晚毒素清得及，身子承受不来没睡好，便唔了一声。饮了杯热茶后，大清早被那杯昨夜茶糟蹋的心情终是被茶香冲散了，舒了舒眉，出去捣鼓药草了。
于道长心头还是一团乱麻，目光一直放在先生身上，见先生出去，他便立马放下茶杯，紧跟着出去了。
先生从屋里搬出了木架子，熟练地将昨日采的药草分好摆上，却总觉得自己身后有一道目光死死盯着，余光看去，那于道长正一脸茫然地盯着自己。
于道长发觉自己盯得太久被发现了，忙走到先生旁边，一脸尴尬道：“药草有些多，闲着也是闲着，我来帮忙。”
先生瞅了他一眼，并未说话。
于道长俯下身拿药草的间隙，忍不住掏出了袖中的照妖镜，镜面上反着光，先生淡漠的样子被映在镜中。
于道长将照妖镜收回袖子，便仿若无事发生地拿起药草和先生一起铺在木架上。
如往常一样，今日的膳食仍是绿豆粥，于道长旧伤未愈便添了新伤，先生也没好意思再让他做苦力陪他一起去山中采药，今日的午饭也自然没了野味。
先生觉得嘴中寡淡无味，清汤寡水的吃得人提不起劲儿来，虽是已经习以为常好几年了，每日吃一次还是会多生出一份嫌弃来，一边皱着眉一边快速咀嚼好下咽，不想这“糟糠”在嘴里多停留一刻。
照妖镜是自己随身携带多年的，自己第一次独自出观除妖时，临行前师父赠的，它明察秋毫，放一根毛发都能现出妖怪原型来，未见出过纰漏。他一面思索着，一双竹箸在碗里来回划动，却未食一粒。
一双星目又不自觉地盯上了先生。
先生察觉到头顶的目光，却不想予以理会了，只是放下碗筷，冷漠地道了句：“洗碗。”
于道长仍在想着照妖镜的事，神情肃然地点了点头。
于道长独自一人坐在溪水边，晌午的日光洒在涓流上，石子磕着水波，咚咚作响，早春的景象仍是一片柔和。
身旁放着两个木桶，先生说看着他跟在身后眼烦，叫他出去打几桶水回来浇药草，顺便把自己清醒清醒。
于道长低头对着潺潺的溪水发愣，水里倒映着满面郁闷的自己，镶着几朵云彩的穹顶，山崖上藤蔓开出的野花。
不知突然想到了什么好事，他提着剑起身，踏着水面飞到山崖上，用剑砍了一条藤蔓下来，缠在木桶上，提着回去了。
他将木桶上的藤蔓解了下来，徒手辫了个网，这是自己曾用捕妖的绳法，辫好后施了个法将它藏在了种满药草的土里。做这个捕妖网，也并非是想将先生捉起来，先生默许他不会做伤天害理之事，自己也不应该违背信义，但他也不知道为啥，一定要整这些幺蛾子出来。
先生午睡方起，出门看到了刚回来的于道长，便走过来看了看施了水的药草，转身冷眼看着他道：“清醒了吗？”
见他不予理会，便又打着哈欠走了。
于道长看了眼藏在土里的捕妖网，又看了看先生云淡风情毫发无损的背影，愈发郁闷了。
月隐云间，天上徒挂着几颗稀疏的星，先生提了两壶酒来，放在石桌上，对于葛道：“我入冬时埋了几壶酒在这里，想来明日便走了，今晚你我作个伴，把这两壶干了。”
于道长见此，不客气道：“多谢先生款待了。”
先生笑了一下，露出皓月般的齿，道：“款待倒不至于，酒不是什么好酒，只是怕走了没人喝，浪费了罢了。”说罢，便掀开了酒盖，一股醇香之味飘散在二人之间。
于道长难得见先生笑，一时有些讶异，随即也笑开来，道：“先生是真性情。”
于道长心想道：先生斯斯文文的，酒量定如其人，不如将他灌醉，从他嘴里套出点话来。
酒过三巡后，于道长迷瞪着眼，用手指晃了晃眼前，数了一下，好像面前有五个先生，哎，怎么可能有五个先生，一个先生已经摸不透了，还有五个，饶了我吧，于道长想着，叹气似地笑着摇了摇头。
反观先生，一双明眸在夜中仍是清亮，他喝的也不少，眼角似有桃花晕染，为这洞若观火的眸子添了几分酡人的醉色，于道长抬眼看着他这幅模样，醉得更深了。
先生看着眼前醉得七昏八晕的人，嘴角挂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道：“你今日几番试探我，当我看不出来？”
于道长醉得思绪上了云霄，眼前只有先生的笑，想着，这人今日怎么这么爱笑，平时冷冷淡淡的倒还好，这三番五次地对他笑，叫他心里生出了一点怪异的感觉，莫名地想到了第一次遇到先生时，搂过的腰。
又看着先生嘴唇在动，不知在说些什么，不知为何突然笑了一下，连连点头。
先生看着眼前醉得糊涂的人，也不想再质问什么，开始对着酒自说自话，“说好了无论是人是妖，不做违背你道义之事便不来干扰我，今天这样又是想作甚？”
说着又抬头自酌了一杯：“你就这么想知道我是人是妖吗？”
于道长突然惊喜般地点了点头。
这句话闪电般地飞入他的脑中，于道长突然清醒了片刻，原来自己郁闷了一天，只是想搞清，先生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可我偏不告诉你。”先生手指扣着杯沿，垂眉道。
于道长手中的杯子一倒，趴在桌上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采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