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思你》杨悠

34、小福利~

　　我

　　我是一只猫，生于民国十年，锦衣玉食、受尽宠爱。
　　刚出生不久我就被“大胡子”送给了我现在的主人。我的主人很喜欢我，她总爱抱着我拿脸蹭我或挠我痒痒；我也很喜欢她，很爱笑，笑起来眼睛像我的指甲一样弯弯的，顶漂亮啦。不像“大胡子”，看起来也不很老，却有一大撮胡子，从早到晚都穿同一套绿衣服，肩膀上有三颗星星。他总板着脸，好像所有人都怕他，下人们怕他，他带来的那些同样穿绿衣服的人也怕他。
　　但我一点也不怕他，有一次我溜到他书房玩，一跃上桌再跳到柜子顶，躺在软绵绵的纸堆儿里扑腾。一群人围着我要哭了的样子：“祖宗！求求您了快下来吧！”哼！别以为我不知道祖宗是什么意思，我才两岁！在猫里顶多算青春期！谁知马有失蹄猫有失爪，我从柜顶摔了下来，失去知觉。这一摔我一蹶不振了一个星期，主人担心得吃不下饭，于是，“大胡子”给我变出来一大堆新鲜古怪的玩意儿我才好起来。听那些下人说我弄坏了“大胡子”最心爱的什么字画？切，一堆纸而已，我瞧他也没多喜欢啊。
　　我最喜欢主人抱着我蜷在沙发上，我在她的真丝睡裙上慵懒地摩擦着，滑滑的凉凉的，我兴起时还拿爪子转圈勾起几根丝，然后心虚地看着主人。她大多只笑一笑，然后继续轻轻抚摸我背上的毛。她一坐就好久好久，久到我喵一声打盹了。通常我醒来的时候就看到主人身上披了“大胡子”那件绿外套，衣角也盖了我半边身子，暖暖的。
　　我三岁那年主人生了个小宝宝，她眼睛大大的，和主人一样漂亮。我高兴极了，绕着小木床转圈圈，“大胡子”从木床抱起宝宝，主人摸摸我的头笑了笑。
　　我五岁那年主人又生了一个小宝宝，产婆说：“恭喜夫人，是个千金。”那又是个女孩？我很高兴，女孩子都很温柔的！我围着小木床高兴地转了起来。“大胡子”走进来看了一眼小木床，对主人说：“你好好休息，我还有事要忙。”然后大步地走了。怎么就走了？我追上他，在他的皮靴上蹭，他没理我，把我甩开。我的背撞在门框上，真是痛死了！往常我撒娇他都会搭理一下我的，怎么现在这么狠心！我忍着疼跳上床看着主人，她躺在床上紧闭着眼，脸上湿湿的，不知道是刚刚生产留下的汗还是什么。我突然感到害怕。
　　让我更害怕的事情发生了，我再也不能在客厅溜达。这全怪那个坏女人，我不喜欢她，特别不喜欢。那天“大胡子”把她带回家，她手里还抱着团东西，我看不到是什么，只是主人看见的时候顺我毛的手一重，揪得我生疼，大叫了一声。
　　那女人一脸恐惧地看着我，躲向“大胡子”，娇滴滴的样子看得我一个哆嗦。“大胡子”板着脸对主人说了些什么，我没听懂，但我听懂了最后一句：“以后不要让它出现在客厅。”
　　主人很少说话了，她常常哄睡了两个孩子，便抱着我坐在床上，坐好久好久，我在她怀里蹭阿蹭逗她她都不笑。我是只懒猫，总比主人先睡着。有一晚我半夜醒来的时候发现主人竟然是睁着眼睛的！别问我为什么知道，猫在黑暗中是能看得见一切的。“喵——”一滴湿湿的液体打在我的额头，我抬头看看屋顶，这么奢华的房子，屋顶也会漏水吗？
　　不多久“大胡子”带了一个女人回家，手里还抱着一团东西，是被子吗？主人抱着我坐在沙发上，我看不见里面的东西。她穿的衣服红红绿绿的，满手的戒指晃的我睁不开眼。主人顺着我毛的手一重，揪了我一把。我痛得大叫。
　　什么？要剥夺我的人身自由？凭什么！“大胡子”你这个王八蛋，仗着我打不过你就欺负我！连猫都不如！我全身毛都竖了起来。
　　“乖，咱们走吧。”我正想反抗，却对上了主人的眼睛。我看不懂她的眼神，只在那一瞬间觉得她的眼睛和从前不一样了，不再像弯弯的指甲，反倒像我吃的鱼的眼睛，鼓鼓的肿肿的。她走回房间的步子还是像从前一样慢，但抱着我的手却在发抖。
　　我真的很忧郁。我觉得我再也不是从前那只受尽宠爱的猫了。下人们再也不会成堆成堆地弄吃的玩的来讨我欢心，我再也不是家里的霸王可以到处捣乱任性撒欢。这几年还有好几个女人陆陆续续来了家里，她们一个个都高高抬着脸，有一个甚至在后院踩了一脚我的尾巴！放在以前，我一定饶不了她！可现在呢？家里不知道哪来好几个小男孩，他们会用力地揪我的毛，疼死我啦！重点不是疼，而是我失去了猫的尊严！从此我便只爱呆在主人的房间，不再出去了。
　　我都忧郁得瘦了，主人也不经常逗我玩了，而是常常一个人在房间写什么东西。有一天我听见她喃喃道：“树犹如此，人何以堪。”这是什么意思？好歹我也是一只七岁的猫了，还是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对啊我已经七岁了，我都觉得自己老了，越发不想动弹。
　　后来的某一天，家里来了个穿白大褂的洋鬼子，他们说那叫医生。主人和医生关着门在房间小声说着什么，主人的脸一下红一下白。最后她说：“我还能生的，我一定要生下这个孩子。”
　　漆黑的夜晚，雷雨交加。好几个产婆来来往往，我躲在角落看见一盘盘红色的水被端出去，主人的叫比上两次更撕心裂肺，我恐惧极了。
　　她终于停止了呻吟，我连忙跳过去。主人的嘴唇很苍白，声音几乎低不可闻：“男孩女孩？”
　　“是……是个公子……”产婆说。
　　“快，给我瞧瞧！”主人的眼睛又弯了起来。
　　我想凑上去看看，可我还没看清他的脸，就听见主人尖叫一声。那些人跟主人说着什么，好像要来抢孩子，主人发疯了一样护着孩子大叫。
　　主人挣扎着从床上跌下来对那些人咆哮：“都给我滚！你们没看见我儿子好好的吗，凭什么说他死了！他还在冲我笑呢！”
　　主人的声音已经完全嘶哑，薄薄尖尖的，我感受得到她现在很不好。“大胡子”呢，他怎么还不出现！我在人群中蹿啊蹿跑到客厅外面，居然也没有人拦我。
　　“砰——砰——”屋子里的人好像比我还慌张抱着东西往外跑，哟，连“大胡子”平日爱玩的几个古董瓶都被抱走了。
　　一群绿衣服的人跑进来，我看啊看都没有“大胡子”的身影。“砰——”好几个正准备跑到门口的人倒下来了，流下一大滩血。我赶紧跑回房间。
　　房间早就空无一人，只有主人抱着孩子一动不动，仿佛成了雕像。我吃力地抬起爪子蹭她，她毫无反应。直到我头顶被一滴水敲中，我抬头，原来是她眼里掉下来的，我舔了舔她的脸，好苦……苦得我要昏倒了。
　　外面的“砰砰”声还在继续，我突然觉得好冷，好冷。我靠在主人身边，闭上眼，反而觉得安宁了。我想起了“大胡子”把我抱回家的那天，他兴冲冲的，胡子一颤一颤，他抱着主人，主人抱着我，仿佛那一刻便是一生……
　　我好累，我要睡了，我已经是只很老很老的猫……

作者有话说

　　大家看看喜不喜欢~下一个坑我可以考虑上民国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