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思你》杨悠

12、第 12 章

　　此刻，沾得满脸糖的唐予墨用同样的眼神看着我，我不禁狐疑。
　　“看够了没。”
　　我脸一热把视线移开：“干嘛，看两眼还要收钱吗？”
　　“看够了就帮我擦干净。”唐予墨眯着眼看我，扬扬他的下巴。
　　“你……你自己擦。”我把纸巾塞到他手里，急急忙忙迈步想往前走。我不敢看他的眼睛，他的眸光总是带着点诡秘让我琢磨不透，总感觉再看又会掉进他设计好的坑。
　　结果刚迈开走了一步手就被人拽住了。“陆思意你有没有良心，我给你买的棉花糖你沾在我脸上就算了，现在连帮擦一下都不愿意。”他的手太有力，让我不得不回头看他。
　　他的表情特别无辜，加上脸上腻巴巴的糖让我的心像被羽毛划过一样。
　　“真怕了你了，帮你就是。”我嘀咕着，从他手中拿过那半张纸，一点也不温柔地给他擦脸。
　　他的毛孔真细，我不禁感叹。他鼻子高高的，我用纸巾擦过像凸起的小山峰。想到这个比喻我觉得莫名的好笑。擦着擦着擦到了脸颊，我不太敢再把视线往上抬一分与他对视，我潜意识里觉得这样像犯罪。
　　一声尖锐的喇叭声带着轰隆的机车声突兀地钻进耳朵里。
　　“小心！”我被人狠狠拽了一把，然后身体用力地撞进一个宽阔的胸膛，脖子有硬物硌得生疼，额头起包的地方也撞到了硬硬的东西，有丝丝痛意。
　　“没事吧？”温热流动的气息从额头穿了，我一抬头就看到唐予墨紧皱的眉头和担忧的表情。
　　他离我很近很近，我可以十分清晰地看到他的嘴唇在扇动。我看到了他的眼睛，黑亮黑亮的，里面有我的脸。我失了一会神。
　　我连忙松开紧抓着他手臂的手：“我没事。”我伸手去摸脖子，摸到了项链的吊坠下意识用力地来回地摩擦。
　　“还戴着啊？”唐予墨的语气听起来很轻松。
　　“哦。”不是他让我戴的吗，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应接不暇的，也就没心思想着换个配饰，戴着戴着就习惯了。
　　唐予墨的嘴角微微扬起，瞥我一眼，又把头转向了前方：“走吧，快到了。”
　　因为是晚上刚刚没看清，现在才发现前面伫立的那颗大榕树。
　　它的叶子密密麻麻的，在月光黑黑的一片一片，无数树干千奇百怪地垂到地上。和十年前相比，它长大了好多。
　　那时候这胡同市政府刚改造过，开了很多新的店面，它只是一棵刚种上还长得有点歪的榕树。唐予墨开着他爷爷摩托车停在了这棵树下，歪歪的枝条垂下来轻划过我的脸，痒痒的，我紧紧地抱着唐予墨的腰。我看见唐予墨的后脑勺全是汗，一滴一滴往下掉两边肩夹和背部上的衣服都湿透了，倒有点像个爱心。我俩踩着短短的影子，走进店里点了好多冰淇淋啊冰镇八宝粥啊蒸梨啊。舔一口冰冰凉凉甜丝丝的感觉，现在还记忆犹新。
　　“真的是这里！唐予墨这儿怎么一点都没变！”我很高兴，看见一样的招牌，这家的招牌很特别，就一个木制的架子钉出店名，没有一闪一闪的彩灯，只有一盏黄色射灯吊在顶上。连桌子都还是从前的样式。别家爱用五颜六色的塑料桌椅，好看，却容易旧。但这家店用的是黄色的木桌椅，很奇特。夏天大家都偏爱清浅的颜色，这家店却是深暖色调。对了，这貌似是一家中式甜品店。
　　“哟二位，欢迎欢迎！”老板小跑出来，拿着单子，“看看要点什么？”
　　我有点失望，之前的老板是个人特别好的阿姨，也许转手过了。
　　“好。”唐予墨接过单子，递给我一份。
　　菜单倒是和以前相差无几，我照样来了一份冰淇淋一份八宝粥和一份蒸梨。这是今天以来我最有胃口的时候了，那些不好的事情好像都忘光了。
　　“你吃什么？”我抬头看唐予墨，看到他头低下去的瞬间，似乎根本没在看单子。
　　“一份银耳炖木瓜，要热的”唐予墨对老板说。
　　“这么养生啊！”我笑着看唐予墨，“该不会是年纪大了吃不惯冰的吧！”
　　唐予墨摆出标志性微笑，表面礼貌实则一肚子坏水。我不以为意，对他眨巴眨巴眼睛。
　　“对了你怎么知道这家店还开的呀”
　　“前段时间办事偶然路过发现的。”唐予墨食指在菜单上一下一下地轻敲着。
　　“好吧，表扬你！”我嘿嘿一笑，但突然又想到当年的事，故意叹口气，“这地方真是让我印象深刻，当年来吃一次就被禁足了半个暑假。”
　　“难道这里不比隔壁小胖子送你的雪糕好吃吗？”唐予墨眯了眯眼。
　　好吧我承认真的很好吃，可是人家小胖子给我雪糕是好意这样拒绝人家多不好，我还愧疚了好久。“那你为什么跟我妈说是我死活要吃的？”
　　“难道不是你想吃才来的吗？”
　　“……”我……我觉得今晚我特别幼稚，真的，就不该去计较这么多年前的事儿，反正我从来都吵不赢唐予墨。
　　这时候甜品上来了。雪白雪白的冰淇淋在碗里堆成好看的形状；黄澄澄的蒸梨一块块浮起来好像咬一口就蜜汁四溢；八宝粥一粒粒的，我特别喜欢吃八宝粥那种每一口吃到不一样的惊喜感觉。
　　我真是大快朵颐，一口一口地塞，冰凉的口感好像能麻痹人的神经，让所有苦楚都慢慢淡去。
　　“你吃慢点。”唐予墨冷不丁冒出一句话。
　　我吃的正高兴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管他的。我看了看他，碗里的银耳还在飘啊飘，一整碗几乎没动。
　　虽然已经步入秋天，但吃热的甜品还是有点难受的。唉，不过他确实一向都不太爱喝甜品。他晚饭应该也吃得够饱了，饿不着。
　　“对了，你家隔壁那个小胖子后来搬去哪了呀？”我问唐予墨。
　　唐予墨又微眯着眼打量我：“你怎么对他印象这么深刻。”
　　“人家以前对我多好啊，每次见我都好吃好喝的，哪像你……”我往嘴里狠狠塞了一口冰淇淋。
　　“我怎样？”唐予墨饶有兴味地看着我。
　　“你总是坑我！”我终于把心里话说出来了，我在心里为自己鼓了一次掌，陆思意出息啊！
　　“我坑你？我答应过你的事有没办到过吗？”
　　“……好像没有……”
　　“那不就成了。”唐予墨根本不以为意。
　　“怎么能这样算，你……捉弄我！”我有点急了。
　　“那你有什么损失？是没学会游泳还是没吃到冰淇淋？”
　　“……”你赢了……
　　我瞪他一眼，把三份甜品一扫而光。
　　……
　　回到唐予墨公寓已经很晚，我去浴室泡了个澡。在路上的时候我就用唐予墨的手机预订浴缸泡澡，回到家就已经放好热腾腾的水和玫瑰花瓣。他的智能家居真挺好用的。
　　玫瑰花香充斥在鼻尖，水汽萦绕在空气朦朦胧胧。我微睁着眼只能看见一片红色。我挥着手，花瓣随手上下起伏，好似红拂女的红拂提，我好像变成了与李靖私奔的红拂女。
　　她多勇敢啊，可她也很幸运。李婧爱她，但凌昊不爱我。水蒸气喷进眼里，又有些潮湿。
　　洗完澡我穿着大大的浴袍走出来，这也是唐予墨今天早上给我拿的。头发还在滴着水，我随便用毛巾擦了擦。
　　“唐予墨，吹风机在哪里？”
　　唐予墨站在客厅，转过身看到我，愣住，眸光好像紧了紧。
　　“在我房间。”唐予墨几乎是没有发应时间就快步走到我前面，我跟着他走进去。
　　我拿起吹风机，看他一眼：“那……你也去洗吧。”
　　他瞥了我一眼，没什么表情，走出了房间。我打开吹风机，“呼呼”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不一会儿，一只手握住吹风机，“呼呼”声停了下来。
　　浓浓的姜味飘进我的鼻子。“喝了这杯姜茶，要不你今晚该胃疼了。”
　　今晚我确实吃了挺多冷饮，亏得唐予墨记得我以前有胃病。不过我真不喜欢姜的味道……
　　“我头发还没吹干呢……你放这，待会我再……”我抬头对他嘿嘿地笑。
　　“待会儿你就会偷偷倒了。”我一惊，唐予墨竟然知道我的小心思。他继续说，“你跟罗希芸混久了，都一个样，一嘿嘿笑就是心虚。”
　　我一想还真是。唐予墨把姜茶塞进我手中，姜茶的温度透过玻璃杯传到我的手心，暖暖的。
　　“你喝这个，我帮你吹。”唐予墨略带磁性的声音让我的耳朵一阵发麻。我想说些什么，可吹风机“呼呼”的声音已经盖过了一切。
　　我感受到他的指尖穿过我的发梢，从头顶慢慢滑到发梢，碰到我头皮的地方一阵发麻。呼呼的声音让我觉得很平静，很安稳。我咬着玻璃杯沿愣愣的。
　　不知什么时候，吹风机的声音停了下来，我发现玻璃杯竟也空了。
　　“好啦，早点睡。”唐予墨用手轻捋了捋将我额前的头发挂到耳后。
　　“今晚我很开心。”我看着唐予墨的眼睛。我该谢谢他的，可老说谢谢又觉得生疏了我们这二十几年的友谊。
　　“开心什么？吃了三大份甜品吗？”他把我手中的杯子放到床头柜，坐到我床边。
　　我抬起脸，眼珠骨碌转了一圈，我确实喜欢吃甜食，那种根植在记忆中甜的味道，从嘴甜到心，不过也不止这样，我说不清楚，到甜品店的时候我真的有一种我还和唐予墨一起回到了从前的感觉，那时候我没上A大遇见凌昊，唐予墨也没上T大遇到祁琦，我俩还是经常一起打闹，一起写作业。
　　其实唐予墨刚上T大的时候我挺郁闷的，我是有点嫉妒他成绩好，可更多的是觉得空落落的。一个从小和我玩到大的人，突然离开我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和我一个也不认识的人打交道。就算唐予墨有时候让我很窝火，但我知道他是对我好的，我不想离他这么远。
　　“呃……反正很开心，没有想起不愉快的事。”我对他笑。
　　“那白天呢？”我看不懂他的眼神，“你看了《乱世佳人》对吧？”
　　他怎么知道？不过一想这是他家，知道有什么难的。“对啊。”我说。
　　“好看吗？”
　　我点点头。“你也看过？”
　　“当然。经典电影嘛。”
　　“你觉得希礼爱过斯嘉丽吗？”这个问题困惑了我很久。
　　唐予墨眯了眯眼，坐到我旁边不说话。
　　“其实我觉得瑞德不会再回来了，再也不会了……”我喃喃自语。
　　“你会像斯嘉丽一样吗？”我听见唐予墨清冽的嗓音。
　　“我不知道。但如果我和一个人相爱，就不会轻易放弃；若他不爱我，我绝不纠缠。”我低头看我的脚趾尖。
　　“傻丫头。”唐予墨似是叹了口气。
　　我笑了笑，今天唐予墨看起来感触很多。我印象中他只对我说过他喜欢祁琦，他刚上大一的时候就说他有个很喜欢的人等我高考完要告诉我我，然后我就见到了祁琦，真的很美，很优秀，和唐予墨郎才女貌。看来也伤他挺深的，他现在都不愿对我多提一句。
　　唐予墨去洗澡了，哗哗的水声隐约传来。睡意慢慢袭来，我慢慢进入梦乡，梦里我好像听到唐予墨坐在我的床头跟我说，思意，捉弄我的是你，你说话不算话……他的眼神是那么悲伤，像和猎人玩得特别好突然有一天却被射了一箭的小兽。
　　渐渐地，我再看不清他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