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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初遇 ...

  •   阿梨小时候不知道自己是妖精。

      它最早的记忆是自己躺在路边的树下,奄奄一息,一行车马路过歇脚,有个人把它抱了起来。

      “是只小奶猫。”

      这声音好听极了,阿梨当时觉得。可它当时没有意识到,自己为何有灵智,听得懂人话。它眼睛都还没完全睁开,只呜咽着动了动,蹭了蹭那人温暖干燥的手掌。

      旁边又有一个声音说:“瞧着像刚出生的,怎么只有一只?”

      摸着它身体的大手一顿,又听那后出声的人道:“这有血!那母猫怕是不好了。”

      母猫一窝往往不止生一个,如今怕是其余的小的和那母猫都遭了不测,这荒郊野岭的,撞上野狗也不一定。

      先前那好听的声音叹道:“虎口脱身却家破人亡,不知算不算好命……”

      “少爷……”

      “别这样喊了。”那好听的声音道,“去找点水来。”

      “咱们要养着它么?刚出生就离了母猫的猫崽可不好养。”

      “养着吧,兴许就活了呢。”那好听的声音说。

      阿梨被捡走了。

      三年后,阿梨已经是一只毛亮体健的小肥猫了,它也意识到了自己和普通猫的不同。比如它能听懂人话,也能听懂猫语,可那些猫听不懂人话,人也听不懂猫语。

      又比如它时常能感觉到奇怪的气流波动,把这些气吸进自己的身体里,就会觉得很饱。可惜这样的机会并不多。

      阿梨那个时候不知道,自己是继承了父母的妖力、一出生就开了灵智的妖精。它那时,心智也就同人类十岁大的孩子差不多,更何况,还摆脱不了本能。

      “阿梨!”躺在房顶晒太阳的阿梨听见有人喊它,沿着廊柱跳到了院子里。秦淮笑着把它抱起来,“又跑到房顶上去了,瞧瞧这爪子,脏死了。”

      阿梨用爪子轻轻搔了搔秦淮的手掌,可惜它不会说人话,不然一定要告诉秦淮,它绝对是最爱干净的猫!

      阿梨现在知道了,捡到它的这人叫秦淮,他有个随从叫阿贵,他们跟着一个戏班子,迁到梨城立足,一开始是给大户人家上门唱戏,后来建了自己的戏园子。梨城虽不如京城繁华,也不如江南富裕,却也自给自足,平安祥和。小老百姓都爱听戏,各个都夸秦淮“风姿绰约,余音绕梁,乃梨城一绝”。

      阿梨这个名字是秦淮取的,戏班子抵达梨城这天,满城的梨花都开了,秦淮心血来潮,让“猫崽”正式更名“阿梨”。

      阿贵打来了温水,秦淮给阿梨洗澡。阿贵道:“阿梨真是只稀罕猫,竟然一点不怕水。当初也是,咱们一路赶路,只有温水喂它,也把它喂活了。”

      秦淮仔细给阿梨搓干净爪子,“这小家伙命硬。”

      阿梨用爪子拍拍水面,溅了秦淮一脸水。阿贵笑起来:“哈哈哈,阿梨莫不是成了精,听得懂人话吧?”

      秦淮把阿梨捞出来,用干净的布包着擦,“成精了倒好,让我省点心。”

      阿梨把秦淮的食指含进嘴里,用牙轻轻磨了磨,秦淮也不躲,任它咬着。

      阿贵又凑过来,伸手逗阿梨,“主子,您说阿梨真的是狸猫吗?我瞧着就是普通的黄斑猫,杂交的。”阿梨是一只棕黄条纹的狸猫,眼睛是绿色的,跟翡翠似的。

      阿梨听了阿贵的话,当即拍了他一爪子,在他手上留下一道红痕,收了劲没挠破,也让阿贵嘶嘶怪叫。

      秦淮噗嗤一声笑了,把阿梨拎到眼前道:“你莫不是真的成了精?”转头又对阿贵道:“瞧见了?下次还这么说,咱们阿梨要生气的。”

      “喵!”阿梨附和着叫了一嗓子,被秦淮抱到院子里晒毛。

      阿梨能感觉到自己不是普通的猫崽,或许是真的成了精,可是怎么它不像戏文里的妖精那样,会化人形,会说人话呢?

      阿梨想不明白。

      晚上秦淮抱着阿梨一起睡,一开始这猫崽就很黏秦淮,秦淮一放下它,就“喵呜喵呜”直叫唤。秦淮干脆就把它揣怀里。

      刚到梨城那会儿,秦淮在前头唱戏,阿贵得用秦淮的衣服包着它,它才能老实一会儿。长大了些才没那么黏人了。

      秦淮躺在床上,把阿梨放在胸前,那手指逗着阿梨玩,阿梨拿两个爪子扒住他的食指,放到嘴里又啃又咬,秦淮偏不让,每次它要咬又收回来,气得阿梨爪子一用力,在他手背挠出一道痕迹。

      “嘶——脾气真大!”秦淮用手指戳了戳阿梨,阿梨被戳得往后倒,又爬起来,去舔秦淮手上那条红痕。

      “心疼我?”

      “喵呜~”阿梨水润的眸子看着他,秦淮竟然从它眼里看到了委屈和歉意。

      秦淮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挠了挠阿梨的下巴:“真能听懂我说话?”

      “喵呜~”阿梨还看着他。

      秦淮瞳孔一震,摊开手给阿梨:“听得懂我说话,就舔舔我的手。”

      阿梨在他手心舔了一口,乖巧的看着他,秦淮顿时从床上坐了起来,一手托着阿梨,另一手伸出食指,“那再咬我一口。”

      “喵呜~”阿梨拍开他的手指,抬头看他,秦淮把手指又伸过去,“轻点咬,就咬一口。”

      阿梨扒住他的手指,轻轻咬了一口。

      秦淮心头剧震,把阿梨抱进怀里,久久说不出话来,他捡的猫真的成精了!

      秦淮把阿梨拎起来,认真地看着它:“不能让别人知道你听得懂人话。”

      阿梨歪头看他,秦淮道:“在外人面前,要和其它猫一样,明白吗?”

      阿梨还是歪着头看他,秦淮都要怀疑刚刚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了,又补了一句:“别人知道了,会把你抓走。”

      阿梨立刻“喵呜”了一声,挥着爪子挣扎。

      秦淮:“听懂了就叫一声。”

      “喵呜~”

      秦淮把阿梨抱在怀里,“记住了,不能让别人知道。”

      从那以后,秦淮更加操心阿梨了,一会儿不在身边都要找,上台也恨不得带在身边。阿贵腹诽,他家主子简直成了猫奴才。

      时间长了,梨城的人都知道,秦淮养了一只狸猫,每回秦淮唱戏,那猫都蹲在房梁上听,猫尾巴还一晃一晃的。

      平静的日子没过多久,土匪进了梨城,县令举家逃了,家家户户闭门自保,戏园子也关了。

      梨城的富户掏空了家产,才买回了一家老小的性命。土匪占了梨城,不走了。可小老百姓的日子还要过下去,没过多久,街上的店铺营生又开业了。

      那土匪头子叫洪霸山,喜欢寻花问柳,荤素不忌,在勾栏间里头听说了秦淮的大名,“风姿绰约,余音绕梁,乃梨城一绝”,派人拿着刀砸开戏班子的门,让秦淮上门去唱戏。

      戏唱得再好,也是戏子,和勾栏间里的人无甚差别。

      戏班子众人想活命,却也没脸开口让秦淮去,倒是秦淮听说了那土匪头子的姓名,站出来说要去,阿贵跪下来,抱着秦淮的腿又哭又喊。

      阿梨不明白许多事,却本能知道危险,它咬着秦淮的裤腿,又挠又咬,拿刀的土匪想踹这只不知死活的猫,被秦淮拦了。

      秦淮把阿梨抱起来,在它耳边轻声说:“别怕,也别跟来,我会回来,一定会。”

      秦淮把阿梨放进阿贵怀里,跟着那群土匪走了。

      阿贵抱着阿梨回了房,把姓洪的祖宗十八代都骂遍,一边骂一边哭,哭少爷命苦,哭世道艰难,骂老天无眼。

      阿梨不明白,它很多事都不明白,如今却开始恨,恨自己听得懂人话,却又什么都不明白。

      隔天秦淮被洪霸山的手下用马车送了回来,他面色很白,却带着笑。那手下对班主说他们洪爷觉得秦公子戏唱得好,会时常来请。秦淮笑着答应,不顾街口看热闹的人群,举止悠然地进了门。

      门一关上,秦淮就摔在地上晕了过去。

      秦淮病了三天,高烧不退,药也喝不下去。阿梨在床榻上守着他,和阿贵一起哭,猫眼泪把一脸猫毛都浸湿了。

      阿贵见了也顾不上新奇,哽咽道:“你这猫倒是有良心,主子没白疼你。”

      第三天夜里,郎中说怕是熬不过去了。

      阿贵把阿梨放到秦淮枕头边,哭着道:“你喊喊他,把他喊回来。”

      阿梨当真在秦淮耳边一声声“喵呜”,一声比一声凄厉。班主逮着阿贵骂,“嚎丧还早着呢!他能活!能活!”

      阿梨喊哑了嗓子,头抵着秦淮的头,它又察觉到了一股气息波动,秦淮身上的气息在快速流逝,阿梨想也不想,把自己身上的气渡了过去,源源不断的,毫不停歇的,全渡了过去。

      隔天秦淮醒了,阿贵欢天喜地去请郎中。

      秦淮好了,却发现阿梨睡到午后都没醒,顿时想起昨晚梦里,那一声声喊声,起初是猫叫,后来他分明听见了一个稚嫩声音在喊自己的名字。

      后半夜他醒过一次,看见阿梨抵着他的额,身上莹莹泛着光,源源不断的热气传来,他却没有力气动弹,又昏睡过去。

      秦淮知道是阿梨救了自己,心里一痛,歉疚不已。守到晚上,阿梨终于醒了,迷迷蒙蒙张开眼睛就去找秦淮,却发现自己被秦淮抱着。秦淮把它拎起来,红着眼睛看它,唇贴着阿梨的头顶,“我烂人一个,你何必救我呢?”

      阿梨顶着秦淮的下巴摇头,说他不是,他是好人。可阿梨不会说人话,它弱弱地呜咽了两声,窝到秦淮脖子边,舔了舔那里的红痕,秦淮身子一僵,阿梨却不动了,再度睡过去。

      秦淮在床上躺了十来天,这十来天,阿梨也在秦淮的床上躺着,听秦淮给它说自己小时候。阿贵在一旁帮腔,他如今也知道阿梨不是一般猫,还知道它救了主子,对阿梨稀罕得不得了。

      秦淮说他是家里幼子,很得宠,四五岁的时候就上树掏鸟,六七岁上房揭瓦。

      阿梨不信,它见过戏班子收进来的小学徒,调皮的都是那种虎头虎脑的,但它看秦淮的模样,觉得秦淮小时候肯定很乖。

      果然阿贵拆秦淮的台,“上树掏鸟的是大少爷,上房揭瓦的是二少爷,您自小是个书呆子。”

      话音未落,秦淮就突然收了笑,阿贵也变了脸,嘟囔着该去煎药了,勾着脑袋跑出去了。

      秦淮的病还没好透,洪霸山的手下又上门来请了,秦淮还是要去,阿梨知道自己拦不住他,躲进床铺里,背对着秦淮不理他。

      秦淮叹息道:“你当真不看我么?”

      谁知今日会不会是最后一面?

      “好吧,那我回来可不能再生气了。”秦淮推门走了出去。

      阿梨对着墙挠爪子,恨自己无用,把墙挠出一个大洞。

      秦淮隔天早晨回来,身上还带着一身酒气,眼神却亮得很,他抓着阿贵的手,把阿贵的手都勒红了,“阿贵,阿贵,我真高兴,我当真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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