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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一曲清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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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河高悬,满室静谧,林墨倚着头心如止水地看着外头,身后之人眉头紧锁梦呓不断眉,似与梦魇纠缠,突然惊喊出声:“娘,不要走!”
林墨惊诧之余回过头,太子身子蜷缩在一团,面上带着说不出的痛苦。林墨心内不安,惊恐地喊了几声:“殿下!醒醒!”可太子沉浸在梦中毫无反应,额上的冷汗如黄豆般大小,嘴里不停地说着:“我什么都没看见,真的什么都没看见!”
林墨握住太子的手,只觉那手冰得吓人,像在冷水里泡了许久,心中唯恐他有个闪失,连忙赤着脚跑出房门,刚到台阶处,里头又传来急切的呼唤声,“林墨,你在哪儿?林墨!”
“怎么了?殿下!”林墨急急忙忙跑了回去,太子已然坐起。窗外的月光洒入房中,银色的光辉像一道漫漫的长河,隔开了俩人,太子端坐在一头,林墨靠在另一头。林墨本就弱不禁风,此时又只穿着一件单薄的寝衣裸足立在花几旁,露在外头的肌肤冻得有些发青,可怜纤弱的模样惹得太子好一阵心疼。
“你过来吧!”
林墨脚步虚浮地走了过去,慢慢跪倒在太子膝边,太子俯视他道:“你方才被我吓到了?”
林墨乖巧地点了点头,温顺的模样如初生的羊羔,黑白分明的双目含着缥缈的青烟,眉宇间总是带着淡淡的忧虑,太子沉醉其间,不自觉捧起了让他无比心安的脸,“你和他们真不一样,你素净得就像张白纸。”
“殿下为何会那样呢?”
太子头昏脑涨,话也说的不大顺畅,“快要回京了,我便不断地做噩梦。”
“殿下不想回京?”林墨轻轻搓着太子冷得发僵的手,太子迟钝了片刻,痴痴道:“不,我只是不知怎么的老梦见过去的事,真是奇怪得很。以往我都不去回忆,梦里也不曾有相关之事,可近来每每梦起便好一阵心悸,真叫人难受!”
“殿下累了,再好好睡会吧!”
“不,我睡不着,总觉得这是不祥之兆!”
林墨低声叹息:“殿下,又多心了。”极轻极柔的叹息声飘散在风中撩拨人心,太子枕在林墨腿上微笑,“你怎么不问问我究竟梦到了些什么?”
林墨满不在乎地扯了条锦被盖在太子身上,又细心地掖好被子,一举一动自然又体贴,一切都妥当了之后他才不慌不忙道:“既是不好的梦,我自然不愿殿下再次回想。”
太子没想到林墨如此替他着想,说出来的话也坦荡得很,并不像其他奴仆一样满是刻意谄媚,面上不由多了几分错愕。
“若换做别人定要拐弯抹角从我这里知晓一些隐晦之事,那种贪婪的小心思往往藏都藏不住,真令人恶心作呕!只有你不一样……也只有你了!”
林墨似乎有所触动,眼底划过一丝怜悯,“人人皆是有私心的,我也没有殿下说的那么好。”
太子黯然道:“我明白,只是你的私心不要用在我身上就好了。”
林墨没有回话,太子自顾自道:“我方才梦见了母亲,所以那样慌张。”
“慌张?”林墨疑惑地抚摸着太子的秀发,太子像孩子一样环抱住林墨的腰,“其实母亲去世的当晚,我在,父皇也在。父皇那时还是个不受宠的皇子,母亲只是个孺人,在我的记忆里他们的关系并不融洽。有日我玩性大发故意躲在母亲的衣柜里不让奴仆找到,后来母亲回来了,我不敢出来便躲着不出声,没过多久父皇也来了,他一进门就与母亲吵了一架,我离得太远又在柜子里,什么都没听清,只能透过缝隙暗暗观察。他们吵完之后又坐下来说了很久的话,我困极了就睡了过去,然而醒来的时候,母亲已经不在了。事后舅舅一直追问我那晚究竟发生了什么,我只能对他说不知道!母亲不是病死的,这是毫无疑问的,我也很想知道父皇究竟说了些什么让母亲结束了自己的性命。如果那时我没有睡着,是不是事情就会有转机?尽管她生前对我不闻不问,可毕竟是我母亲,我又怎么能不在意?”
林墨呵斥道:“这不是你的错!你又何必介怀!”说完自己立即愣住,太子呆看了他半晌,面上渐渐浮现发自内心的笑容。
两道孤影交缠在一起,林墨面色惨白却不自知,一曲《蕉窗零雨》飘入房中,太子聆听了片刻,怅然道:“这样幽怨的曲子令人伤感。”
林墨心生异样,“也是,天还未亮怎么唱起了小曲?也不知是哪个狂妄胆大之人,我去赶他走!”
“别,让他进来唱吧。”
林墨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遵照太子的意思把人领入房中。
唱小曲的是个十五六岁的随从,生得瘦瘦小小面色蜡黄,一副不起眼又病怏怏的样子,太子靠在床头打量了一阵有些失落。
“你叫什么名字?为何在这时唱曲儿?”
随从毫不怯懦地仰着头,神采飞扬道:“奴叫顾湘歌,因仰慕玉娘风采,故而学唱了几段,不慎惊扰了殿下。”
“外头下雨了?”
“下了,绵绵细雨惹得奴兴致大发,情不自禁就唱了出来。”
太子看向林墨,“你觉得他唱得如何?”
林墨微微点头道:“唱得不错,就是曲子太凄凉了。”
随从笑道:“欢快的奴也会唱,只是大多是市井中下里巴人的歌谣,就怕污了殿下的耳。”
“那倒不会,你唱吧。唱得好,赏赐是不会少的。”
“那奴就献丑了。”
顾湘歌缓缓起身低吟浅唱,明媚婉转的歌声如清晨第一缕灿烂的阳光,欢快愉悦的清歌在人心扉徐徐流淌。太子心醉神迷地听着,林墨神色复杂地看着他心思百转千回。
梦觉残月尽,幽静的凌府变得嘈杂混乱,洛瑶在吵吵嚷嚷中惊醒,睡眼惺忪地打开门窗,外头早已一乱成一团。
“纯儿,怎么回事?”
纯儿正接受东宫的盘问,没有听见洛瑶的喊声,香茗走近道:“姑娘,方才有人行刺太子殿下呢!”
“行刺?”洛瑶震惊地回过头,她不大相信有人会挑着这样的时间地点杀人,简直自寻死路,里头的疑点实在太多了。
“就是行刺!”
“刺客抓到了吗?查清楚是谁了吗?”
香茗察觉到洛瑶的担忧,以为她为盘查之事困扰,便好心宽慰,“是东宫自己的人,抓到便自尽了,也不知有没有同党藏在院子里,所以每个院子都要进行盘查。姑娘莫慌,平阳王和宁大人那里也盘查了一遍,都是一样的。”
洛瑶微眯着眼睛,摩挲着窗棂上仙桃葫芦图似笑非笑,其实她并非忧心,而是诧异刚到凌府就经历了这么多事,明里暗里的若一齐挑明了还不知会有多热闹。
外头的天灰灰暗暗,青石地板被雨水浸得更加硬冷,屋檐下老是传来一阵阵悠长凄凉的鸟叫。
“太子如何?”洛瑶细看了好一会儿的木雕才记起自己一直忘了问太子,毕竟这才是头等重要的问题。
“太子没有事,只是身边的人替太子挡了一刀,手臂被划破了,不过也没什么大碍。”
洛瑶掩面哈欠,懒懒道:“既然如此,便不会耽误之后的行程,此事与我们半点关系都没有,他们爱怎么查便怎么查。我再去睡会儿,有事了再叫我。”
香茗嗤笑道:“姑娘心真大!”
洛瑶放下帷幔,继续躺在床上盖起了锦被,“我困得很,饭也不想吃了,你先下去忙吧。”
太子靠在床沿边看着侍女为林墨包扎伤口,侍女不知轻重让林墨皱眉冷嗞了口气,太子气得一脚踹开,“蠢货!这点事都做不好!”太子脾气本就不好,经过行刺更是暴躁如雷,侍女跪在地期期艾艾的哭了起来,他听得心烦意乱一掌扇了过去,林墨阻止道:“殿下不必为了小事伤神,我就是受了点皮肉伤,过几日就好了。”
太子目光沉沉,“你旧伤还未痊愈,如今又添了新伤,怎让人不难过!”
林墨旋即绽放出春日暖阳般的笑容,眼底盛满了快要溢出来的柔情,“换作别人亦是如此,殿下就不要过意不去了。”
沐珩与宁虞在一旁相视一笑,眼底尽是外人看不明白的东西。太子面色微微好转便对侍女道:“还不赶紧退下!”
侍女躬着腰退下,沐珩笑道:“二哥何必和一个侍女计较。”
太子重重地叹了口气,“孤不是同侍女计较,只是想着父皇的事还没有头绪就遇上了行刺,实在是恼火!”
沐珩望着窗外的水潭中的残荷枯叶静静提点,“二哥觉得刺客是受了谁的指使呢?”
“还能有谁!定是陈贵妃!她巴不得孤死在外面,好让六弟当太子!也只有她能想得出这样阴损的招了!不过孤福大命大并无大碍,这回便要好好参她一本,让父皇知道这个毒蝎妇人的真面目!”太子提到陈贵妃就满面恨意咬牙切齿,沐珩坐到古琴处抚琴,琴声婉转悠扬,他淡笑道:“无凭无据怎可说是她做的?”
“有人在顾湘歌的行李中搜出了一个玉镯,这就是最好的物证!你们看看!”太子掏出一块锦帕,锦帕里包着一只成色极好的玉镯。太子将玉镯递给沐珩,沐珩接过细看又递给了宁虞。
沐珩点头叹道:“这确实是宫中之物!”
宁虞把玩着玉镯笑道:“那又如何?单凭一只玉镯就认定是陈贵妃,是不是太牵强了些?”
太子怒道:“这还不够吗?刺客已畏罪自杀,可物证在,陈贵妃如何抵赖!”
宁虞没有接话,津津有味地瞧着青花瓷盆里的蝶尾互相争食。沐珩不言不语低头抚琴,琴声婉转忽而迷离忽而清越,如水墨烟云且实且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