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萌君恶臣录》羽蛇

16、太后

　　萧敬川听着屋里时高时低的叫声，努力想让自己镇定下来，但手犹自不听使唤地在发抖。

　　旁边虽然已经为他另外准备好了可供休息的房间，但他觉得似乎只想站在屋外，站在这个尽量靠近皇后的地方。

　　日头将落的时候，护国侯陆成和夫人奉命急急赶到，二人刚刚行下礼去，已被萧敬川一把拉起。

　　“皇上，皇后娘娘怎样了？”陆夫人急切问道。照理说六个月的胎儿已经是非常稳定了，而且御医也常常来请脉，怎么可能就突然出了问题？

　　萧敬川努力镇定道：“下午时皇后突然腹痛难忍，朕已经传了所有能到的御医去看诊了，稍后等御医们的结果。”

　　焦急等待的人从一个人变成了三个，只觉得度日如年。其间各宫妃嫔闻讯前来请安，都被萧敬川统统挡在门外。待到天已黑了，御医们才陆陆续续从房间退了出来。

　　“怎样？”萧敬川第一个冲上去问道。

　　御医们互相看了看，终于有个为首御医跪了下去：“皇上恕罪……皇后娘娘现在已经有滑胎之兆……”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下去：“恐怕保不住了……”

　　“胡说八道！”萧敬川怒了：“平时你们请脉的时候不是都说脉象平稳吗？怎么突然就滑胎了！”不等众人回答，他已经大踏步向屋内走去。陆夫人随后跟着。

　　待他掀开帷幔看到皇后才发现，情况比他想象的还糟糕，皇后不光脸色已经无比苍白，喉咙里似乎堵了什么一般呼呼作响。

　　“皇……皇上……”

　　萧敬川一步上前，握着皇后的手，安慰道：“不用怕，不用怕。”

　　“保住……孩子……”

　　“朕会保住你们俩的！你等着，再忍耐一下。”萧敬川努力让自己平静：“请夫人在此陪一陪皇后。”

　　陆夫人努力咬住下唇，点点头，在皇后床头坐下。

　　“皇后到底是因为什么伤了身体？”萧敬川压抑着暴躁情绪，再次询问御医：“中毒？活动过度？受伤？被撞了？饮食不良？”

　　御医们也纷纷摇头：“以臣等所看，都不是……臣等便是看不出究竟是什么病如此来势汹汹……臣等无能。”

　　“你们……朕要你们何用！都跪着！皇后不好，谁也不准起！”

　　陆成忙上前：“皇上，与其迁怒御医们，臣想着能不能立即在京城遍寻良医，尽快为娘娘医治要紧。”

　　萧敬川转身面向陆成刚要说话，却余光忽然瞟到方才接陆成夫妇进宫的华骁站在旁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看到皇上注意到自己，华骁有些犹豫，他是见过楚玄行针的。

　　他第一天带萧世子去相府的那天，就眼看着萧世子被楚相用迷药迷翻了。

　　当时真是吓了他一大跳，谁知道楚相让他把世子放平，唤崔大管家取来一套银针。那时候他才知道，这个交了好几年的朋友居然体中尚有毒未除。

　　那天，他敬畏地看着楚相把萧世子扎成了个刺猬，而后眼看着中空的银针里涌出了腥臭的黑血。

　　可是在未得到楚玄同意的情况下，他不清楚是否应该让楚玄搅入这明显是后宫之争的漩涡中，但看到萧敬川通红的眼睛，想到那可能是未来储君的小皇子，华骁深吸一口气，下了决心。

　　“皇上，臣认为可以请……楚相……来看一看。”

　　一听到这两个字，萧敬川忽然如醍醐灌顶。“活的久了，多少总是会多学一点东西的。”他记得楚玄是这样说过的！

　　“华骁！速去相府把楚相请来！以最快速度！不得耽搁！领朕的令牌，从宫中骑马过去！一路给予最大方便！不得阻拦！”

　　“臣遵旨！！”华骁立刻领命而去。

　　陆成立在一旁，想要问些什么，但看到皇上苍白的脸，便把话默默吞回了肚子。

　　因为有萧敬川的一路放行通令，华骁很快就拖着楚玄来了。光看楚玄还穿着宽松的家居常服，连头发都没来得及束，都能想到华骁几乎是直接把床上的楚玄横着端起来拉上马的。

　　要是平时的话，萧敬川可能还有心情调侃几句，但现在他只觉心急如焚，不待楚玄整理仪容便一把拽住：“楚相，皇后下午突然腹痛难忍，御医们说可能会滑胎，你有什么办法吗？”

　　楚玄路上已经听华骁大概说了一下，又看看院中跪了一地的御医：“请恕臣仪容不整，臣需要先去看看皇后娘娘。”

　　“来！”

　　内室里帷幔已经放下，陆夫人立在床头不住地拭泪。

　　一踏进屋内，闻到熟悉的味道，楚玄就微微皱了皱眉，道：“陆夫人，可否室外等候？”

　　陆夫人虽然不清楚为何来的不是大夫，但看到萧敬川在一旁并未出声，便退出了。

　　“臣楚玄见过娘娘，臣需要查看病情，可否掀开帷幔容臣一看。”

　　床上的人微弱含糊地答应了一声，两旁的宫女上前打起了床幔。萧敬川不由一惊，这么短的时间内，皇后的脸色已经从惨白变成了发青。

　　他正震惊中，却听楚玄似乎轻轻叹了口气，便忙问道：“楚相，可有办法？”

　　“圣上，可否借一步说话。”

　　两人出了门，萧敬川遣散了御医，令华骁将闲杂人都拦在远处，但陆氏夫妇为皇后父母不便远离，所以他便拉了楚玄向院内稍偏的地方走了走，连声问道：“有什么话快说！救人要紧！你看出什么了？想到什么办法了？”

　　“臣的确有办法治愈娘娘。”

　　萧敬川大喜：“那快去，莫耽误时间！”

　　“但是，臣并不想治。”

　　“楚玄！”萧敬川大吼一声：“是不是朕往日对你太好，你忘了自己的身份！你以为朕不能奈你何？”

　　他一声吼，远处陆氏夫妇和华骁顿时都看了过来。

　　“圣上息怒，”楚玄摇摇头：“臣这次救得了娘娘，下次就未必救得了，也许哪次连臣自己的性命也救不了了。”

　　萧敬川一凛，登时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由咬牙道：“如果查出是谁干的，朕必然纠察到底！”

　　“圣上，臣虽想追查先皇之事，为的不过是报恩良心，但实际上若臣不想查，对臣也毫无影响，”楚玄看着他，正色道：“但这天下，这京城，这皇宫，这后宫，都是圣上的。有些事情，圣上是避不开的。”

　　“朕明白！”萧敬川深吸一口气：“楚相请尽快。”

　　楚玄犹豫了一下：“圣上，还有一件事……”他慢慢倾身过去，在萧敬川脸侧轻声耳语。萧敬川认真听着，不由脸上也现出犹豫之色。

　　陆成在远处看着二人，其实已经心如火焚，不由向华骁问道：“华统领，楚……楚相会有办法吗？”

　　华骁安慰道：“陆侯莫慌，以我对楚相的了解，如果他没有办法的话，应该就已经离开了，既然他还留在这里，十有八九是有办法的。”

　　说话间，远处二人已经向他们走来，萧敬川径直入了屋，楚玄则留在门外等候。趁着这个时候，华骁连忙上前打听：“楚相，可有办法？”

　　“办法倒是有。”听他这么一说，三人顿时惊喜交加，却听他又说：“只是有些事情……需要皇后娘娘亲自确认一下。”

　　正等待间，忽听外面扬声通报：“太后娘娘驾到！”

　　华骁有些傻眼，他奉命守宫，各宫嫔妃自然不敢违抗圣上旨意，但太后前来的话，别说守在门口的禁军，就连他自己也是拦不住的。

　　随着通报声，太后已在贤妃和众多宫人的簇拥下转了过来，院内四人只得纷纷行礼。

　　太后的弟弟便是贤妃的父亲，御史大夫顾凉，因此这姑侄二人在相貌上也颇有几分相像。太后清冷的目光在四人身上转了一圈，目光落在楚玄身上，只见他身着常服，长长的黑发披散在脸侧，因着低头而看不清面容。

　　“诸位大人不必多礼，皇后如今如何了？”太后关切地问道。

　　陆成上前一步：“回太后，皇上宣了楚相进宫，但关于治疗方法，楚相说还需要跟娘娘确认一些事情，皇上正与皇后在一起，想必是商议此事。”

　　“哦，那就好……”太后像是松了一口气，看向楚玄：“想必这位便是楚相了，我倒是还未见过呢，请楚相上前来。”

　　楚玄快步上前，一礼下去：“臣楚玄见过太后。”

　　“好好，”太后清冷的眼中带着些笑意，扶起楚玄仔细打量了一下，笑道：“果然如人所说，楚相生的好容貌。”

　　华骁和陆氏夫妇不由心惊。几个月前，因为张淑仪的一时失言，皇上已经因宫中的混账话责令皇后整饬后宫。此时太后说的虽然客气，但不谈楚玄医治皇后之事，反而夸赞容颜，怎么听都不太对。

　　楚玄却神色未变：“谢太后夸奖。”

　　太后温言道：“便是生的好容貌，也需注意礼态，切不可君前失仪，知道吗？”

　　“臣知罪，”楚玄低头道：“稍后臣自会向圣上请旨降罪。”

　　华骁忽然心里格外不是滋味，余光也看到陆氏夫妇也神色有些异常。好在此时，萧敬川已如一阵风一般冲出房门，正待唤楚玄，却突然看到院中的太后诸人。

　　“母后怎么来了，夜深露重，当心受凉。”他一面说着，一面已经伸手去拉楚玄。

　　太后淡淡地看着二人，道：“我心系皇后身体，便过来看看，皇上可便宜行事，请楚相尽早治愈皇后。”

　　萧敬川随便客套了两句就直接把楚玄拉进了屋内，屋内已经燃起了冬日才会使用的炭火，一旁宫女也端来了楚玄之前要的东西——一套银针和一条四指宽的布带。随后，宫女也退了出去，屋内只剩下帝后二人和楚玄。

　　皇后此时只觉胸闷喉塞，几乎要喘不过气来，却见楚玄在床侧圆凳上坐下，温声问道：“臣失礼了，想必圣上已经跟娘娘讲过了，娘娘是否同意？”

　　一根微凉的手指点在她喉间，她忽然觉得似有一丝空气进入，用力喘息了几口道：“是……本宫同意，请楚相保住我的孩儿。”

　　“娘娘，能否先回答臣两个问题——三日内是否曾在竹林密生的地方散步？”

　　“是，在瑜景宫。”

　　“谁邀请您前去的？或者陪同您去的呢？”

　　“是……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