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气报福》淮扬菜

7、便利店（六）

　　赵黔有点不甘心：“姜哥，难道我们这条线索就这断了？”

　　姜喻危拿出手机说：“等。”

　　“等什么？”赵黔不解。

　　姜喻危一边给许宸发着短信，告诉着他们现在的进度，一边回答着赵黔“等许宸的消息。”可不是么，现在他们线索断了，就只能等法医的消息了。

　　姜喻危的时间掐得很准，他们都是工作上的老伙伴了，许宸什么效率他大概也都知道，他就是那种如果当天验不出来，加班到凌晨也要弄出来的人。

　　电话来的时候，一声还没响完就直接被接了起来：“喂？”

　　“喂，姜哥，验尸结果出来了。”

　　“好，我这就和赵黔回去。你在局里等我。”

　　“好，没问题，你快来。我正好还有很多奇怪的地方想和你说。”

　　姜喻危骑着重机载着赵黔一路飞奔往回赶，赵黔坐在后面感觉都要吐了：“姜哥，坐你这重机简直和做过山车一样惊悚，一个验尸报告你有必要么？”

　　姜喻危从他脑袋上给他来了一下：“不是验尸报告的问题，是时间的问题。”

　　赵黔顿了顿，突然收敛了脸上的神情，有点似笑非笑却并非玩味，反而是一种嘲讽的神情：“姜哥，苏翡死的时候，你也是这么赶过来的吧，我之前觉得，无论如何，你这一点做得也算是有情有义，可是现在看来，倒不是我想的那样，你赶来，不过也是因为时间？因为你要忙着立案破案？还是忙着给她家人一个交代？你知道，她是没有家人的，也没有社交圈的，她的世界里，就只有你。”
　　突然被点名的苏翡一个激灵，綦沐子也有点疑惑地看向她，似乎是没想到她和这个姜喻危警察还有这么一段故事。

　　苏翡尴尬地笑了笑：“都过去了，都过去了。很早以前的事情了。”

　　姜喻危动作一顿，手里抱着头盔没有放下来，他的喉结滚了滚：“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赵黔问。

　　“赵黔，”姜喻危慢慢地吐出一口气，这是他经常抽烟留下的毛病：“老张之前已经说过了，不谈这件事情。”

　　赵黔依旧执拗地问道：“那是老张的想法还是你的想法？是你不想提吧。”

　　苏翡在一旁看得一愣一愣的，如此看来，这伙人里对她最好当属赵黔了，以前活着的时候就因为年龄相当，玩的比较近。现在她死了，为她打抱不平首当其冲的也是赵黔，果然是好兄弟。

　　许宸从屋子里走出来，看见两人剑拔弩张的气势，准确地说，是赵黔一个人不松口的气势，他立刻插了话：“你们怎么到了不进屋呢，快进来，给你们看报告。”

　　姜喻危立刻把头盔放下，走进了屋里。赵黔也默默跟在身后，走了进来。

　　许宸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把一张纸放在姜喻危的面前，姜喻危看见纸上写着的成分分析：浓盐酸，和浓硝酸。他突然感觉这个成分有点熟悉。

　　“经过鉴定，綦沐子身上的酸性物质有两种，是浓盐酸和浓硝酸，而且浓盐酸占比远远超过浓硝酸。因为下水管道是比较潮湿的地方，这种成分沾上了水，正好有一部分可以被提取出来化验，排除掉一些杂质的因素，它们的体积比大概稳定在3：1，也就是说，泼在她尸体上的这些东西有很大的可能性，是王水。”许宸替他们分析道。

　　“王水？”姜喻危重复了一下，抬头看着许宸：“这种东西不容易拿到吧，不是应该只有实验室里，或者什么研究机构才会保存王水吗？”

　　许宸笑了笑：“没错，所以说，这是一条很有利的线索。”

　　室内沉默了一会儿，姜喻危慢慢地开了口：“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綦沐子的妈妈正好是她们大学的化学教授。”

　　赵黔拿出资料翻了翻，肯定道：“嗯，没错。”

　　姜喻危又想了想，室内又陷入了沉默。几个人仿佛陷入一种困境之中没有办法找到出口，不要说他们了，就是苏翡简直都要抓狂了。

　　怎么会扯到綦沐子妈妈身上呢，这简直就是不可能的嘛。綦沐子妈妈的所有表现都表明了她有多在乎这个女儿，而且就不谈感情谈证据。昨天晚上他们到家里的时候，她妈妈可是正坐在电视机前担心着她，小区里的监控肯定都能证明，万惜如早就已经回家了。

　　“好了，先不谈这个，”许宸又拿出另几张纸，发给他们，那张纸上，是綦沐子脖颈处的放大图，图上把她被勒受伤的痕迹展示的一清二楚。

　　“之前大家都已经很明确了，她是机械性窒息死亡。而且她的牙颈上有着明显的玫瑰色，是典型的玫瑰齿，可是有一点很奇怪，也是我最令我疑惑的一点。”许宸顿了顿。

　　姜喻危说：“没有伤痕。”

　　许宸点点头认同道：“对，她没有伤痕，只有勒痕。她未被强酸烧伤的那一部分皮肤很光滑，没有任何皮肤性挫伤。”

　　“这有什么奇怪的？”赵黔有点不解：“被勒就是被勒啊，为什么皮肤上会有伤痕呢？”

　　许宸拿出几种不同的绳子，拿给赵黔看，并解释道：“如果是被绳子勒的话，如果是粗一些的绳子，会造成摩擦性的皮肤伤害。如果是细一些的绳子，会造成摩擦性或者切断性的皮肤伤害，总之，如果是用绳子的话，皮肤绝对不可能是这种状态。”

　　赵黔想了想：“那也许，凶手用的不是绳子呢？”

　　“有这种可能，但是按照你和姜哥传回来的线索来看，激情杀人的可能性非常大。激情杀人的情况下，没有会事先准备好工具，勒人的最大可能工具，就是随处可以获得的，普通的绳状东西才对。”

　　他的声音在这间会议室里回响，很空荡，也很令人迷茫。

　　接收了那么多起案子，他们也都不是愣头青了，挫折遇得多了，也能在这种时候静下心来好好地想一想，好好地分析。

　　苏翡一开始有点担心，綦沐子就这样在这里看着别人分析自己的死因会有点不适，毕竟她虽然见过自己的尸体，可没有像现在这样，每一寸伤口，都被放大，甚至放在投影上放映出来。看着自己这么凄惨的模样，她真是担心她的小心理素质。

　　索性，这孩子心理素质还不错。看了那么多，也只是偶尔轻轻地低一下头。

　　苏翡揉了揉这个孩子的头发说：“如果看得不舒服的话就不用看了，或者你想出去转转，待会儿过来找我也可以。”

　　綦沐子对她笑了笑，摆了摆手，示意自己不需要出去，还能够在这待下去。

　　姜喻危看着投影上播放的几张照片，他摩挲了一下指关节，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我有一个猜想。因为之前许宸提到过，王水应该是实验室用品，而实验室里正好也有一样东西，是可以勒死人而不产生皮肤性挫伤的——引流管。那些皮制的管子，可以做到这些。”

　　许宸的眼睛一亮：“没错，就是这样。如果这么说的话，我们明天就应该联络綦沐子的妈妈。”

　　姜喻危站起身来：“好，就这样，大家今晚回去睡觉，明天一早，我和赵黔去找万惜如。”

　　这天夜里，苏翡没有和綦沐子回到她家，她隐隐约约地感觉到，綦沐子留在这个世界的时间不多了，她需要给她和她父母一些独处的空间。

　　她这天晚上，去了姜喻危家。

　　姜喻危家的路她已经是非常熟了，毕竟总往这边跑。不过她这次来可是冒着风险的，万一姜喻危感觉到了她，把她当成了什么小坏鬼给弄死了就完蛋了，这种事情他可没少干，以前苏翡怎么着也算是他一个小帮手。

　　可是她这次一回来，发现姜喻危家里的很多东西都变了，她种的盆栽不见了，她小时候给姜喻危手写的粉色贺卡不见了……就好像她存在的痕迹被全部都磨灭掉了一样。

　　她在阳台一角的一个盆里看见了有东西被烧掉的痕迹，还有一张贺卡的一角没被燃尽，露出粉色的卡片背景，和她仅存的几个字迹。

　　苏翡感觉心底那个叫做“不甘心”的小恶魔又瞬间升了起来。与此同时的，还有悲哀。姜喻危想要抹掉她所有的存在，她从不知道原来她的每一份精心准备的礼物在姜喻危看来都是一种负担。负担到她刚死，他就迫不及待地抹灭掉所有的种种。

　　他的生活里从来没有她，就好像他放在家里床头柜上的唯一一张照片，那是一张风景照，照片里，没有任何人，没有他，也没有她。

　　他是故意的，他们有很多张在苏翡的强烈要求下产生的合影，可他从来一张都不洗出来，只有这张风景照，他洗出来，装在相框里，小心翼翼地摆放在床头。

　　她知道的，她一直都知道。

　　她只是在今夜，在这个黑夜里 ，有着那么一点点的不甘心而已。夜色包容一切罪恶，自然也会包容她这小小的，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