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第十三章风生水起(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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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卿桃表面上仍是一副君子端方的姿态，眼神里却霎时精光四射，意味深长道：“为了报仇大业，连情同手足的兄弟都舍得卖掉，袁少侠真可谓无毒不丈夫。”
周围相思门弟子喜忧参半，喜的是门主得偿所愿普天同庆，忧的是小狐狸精来了定夺万千宠爱于一身，再看向袁无克时便转了一脸鄙夷，原来这货跟他老子一样不是个东西！啊呸！
袁无克只管纳头便拜，“求门主助我大仇得报！”
顾卿桃精美华贵的手套轻轻划过这年轻人棱角分明的脸，那质地冰凉滑腻，让他禁不住一阵寒战，“我自然会帮你，你心里已经沾了毒，只要舍得下这一副皮囊，剩下的便是水到渠成……”
顾卿桃眼角细纹迭起，笑起来时终于有了点沧桑遗恨，好似呓语一般：“那人都已断送在我手里，难道我还怕个毛丫头不成……我到要看看，你是不是真的百毒不侵。”
这日清晨，风云登上武当山顶，只见远近苍茫，云山雾绕，冷青松背对着她站在山巅，一掌平摊，凝目前视，仿佛凭空托住了什么东西一般，青耕淘气起来，跃上手心，连连蹦达，他也不恼，只是捻须微笑，气定神闲，她远远站了好一阵儿功夫，奇怪这小东西今日怎么闹腾个没完，定睛一看，这鸟儿惊慌不定，一个劲儿的扑扇翅膀想逃，却似乎被他掌心粘住了一半，画地为牢，插翅难飞，这便是太极拳的最高境界——雀难飞。
冷青松两眼一弯，随手一扬，青耕终得自由，哆哆嗦嗦的飞到风云肩头，缩成一团，含泪控诉，看样子吓得不轻，她正要开口，只听冷爷爷也不回笑道：“他这顽皮劲儿倒是像你！”
她顿感惊愕，自诩轻功毫无破绽，动静抵不过花落叶凋，蝉蜕破茧，许久不曾被人察觉。看来这冷爷爷的内家功夫已臻化境，三丈之内能辨飞花落叶，先知先觉，有触必应。再细观他神情气度，这真正的内家高手惯会隐藏锋芒，神光内敛，一双眸子温润平和，敛气入骨，哪会如自己一般恣意张扬，凌厉迫人，只觉自己道行尚浅，自愧弗如。
冷青松似是明白她心思，心平气和道：“九层之台，起于累土，千里之行，始于足下，老夫与你同岁时，比你可差得远了，你若是喜欢，就留在武当山，老夫年近古稀，若能收到这般天资绝佳的关门弟子，也便此生无憾了。”
他说罢大袖一扬，飘然若仙，清风朗月，流水云烟，看似柔软如棉，实则力道浑厚，这一招“流云飞袖”比莫执的好上百十倍。
秦维桢说过练字一道，临上品则得中品，临中品则得下品，习武之学也是殊途同归，若能拜武当掌门为师，日后自然登峰造极，前途无量。
风云沉吟片刻，终于问道：“冷爷爷可是不想我回鬼目宫？”
冷青松不置可否，反问道：“你想回去？”
“我姑姑还被关在鬼目宫，义父熟知千机变的毒理，有办法帮她解除余毒，免于受苦。”
“若是我愿意随你去鬼目宫，说服凌宫主放了你姑姑，你可愿意？”
“凌霄或许会放了我姑姑，但是一定不会放我。更何况，我还要查出莫执的同伙，为我爹洗清冤屈。”
“冤冤相报何时了，你一定不肯罢手？”
换作别人说了此话，风云只怕要火冒三丈地骂他装模作样慷他人之慨，或者直接冷笑一声走个干净。可冷爷爷是这世上唯一一个与她毫无血亲却情深骨肉的人，给她撑腰，帮她解围，哄她开心，他对自己的好，是毫无私心，不求回报的，这世上诸人的话她都可以充耳不闻，可冷爷爷不行。这句话并不重，可她却好似胸口被狠狠一击，那夜的惨景劈头盖脸的打过来，鼻子酸疼，连眼眶都已泛红。
“冷爷爷是要我放下恩怨，还是闭目塞听？”她强忍眼泪，声音嘶哑，“这些年来，我已不记得有多少个夜晚，我一闭上眼，就看到风家那十几口人血肉模糊的脸，我一堵上耳，就听到灵儿痛苦至极的喊着‘姐姐’，我是肉体凡胎，不是铁石心肠，这般夜不能寐，梦魇缠身，叫我如何不怒，如何不怨，如何不恨？”
冷青松默然良久，终于长叹一声：“罢了罢了，都是前人冤孽，后人来偿，老夫已是暮年，无力回天，由你去吧！”
他看向这孩子苍白倔强的小脸，纤瘦笔直的脊背，似曾相识，终是心中不忍道：“追根究底，此事也与老夫脱不了干系。你但凡有用得到老夫的地方，赴汤蹈火，绝不推辞。”
风云只道他是在为弟子陆离等人谋害风家自责，便道：“武当三杰下山已久，染了污糟腌赞习气，与爷爷没有关系。至于顾卿桃，他可是爷爷的家人？”
“……你已经知道了？”
“他熟知武当阵法，武功路数也是来自武当一派，却从未听说他是武当弟子，但是莫执行事缜密，若不是故交兄弟，不会如此信任，他自小在武当长大，却不是门中弟子，想必与爷爷关系匪浅。”
“唉，他是我姐姐的独子，父母早逝，自幼跟着我长大，他生性轻浮浪荡，不是修道之才，并未拜入武当。多年来，我一直怜他失去双亲，对他百般纵容，至于有一日，陆离告诉我他举止怪异，违背常性，我方才知道，自己教谕无方，铸成大错。”
“我百般劝诫，可他始终不肯悔悟，我只好将他关在房中，不料他蛊惑弟子将他放出，趁夜逃走，再未回来。几年之后，你爹削去他的指头，将他绑到武当山请我治罪，原来他已经一手建立相思门，干尽不可告人的勾当。”
“他跪在地上，泪水涟涟，我动了恻隐之心，恳求你爹放了他，本指望他能洗心革面，谁知他在山上待了几个月，养好了伤，又伺机逃了，这一次无异于纵虎归山，他恨极了你爹，十几年后鼓动已是出家人的陆离害了风家。此事都怪我心慈手软，多年来我一直在找寻他的下落，可一直抓不到他。他罪不容诛，积重难返，你若要杀他报仇，我绝不多言。”
冷青松实情相告，自责不已，风云由衷钦佩，道：“多行不义，必遭恶报，我定会替爷爷清理门户。这些日子，爷爷多有点拨我的剑法轻功，又传了我几套拳法掌法，我回去一定仔细琢磨，悉心磨练。我只有一事相求，我叔公年事已高，腿脚不便，请爷爷留他在山上，代为照顾，等事情了结，我定会来接他回白云山。”
……
临别之日，风云一大早起来，武当弟子走马观花接踵摩肩的进来道别，似乎在山上过于清闲，好容易来了个颇具争议的成名人物，竟然待了不到一个月就走了，极为惋惜，恋恋不舍，唯有平日礼数周到的何思齐没有露面。周愔愔待在自己房中，似有心事，唐师友趁机去拉着武微澜废话连篇，郝雁奴八成去了道观依依惜别，连流光也不知去向，快至正午了也没现身。
她百无聊赖的溜出房门，不自觉的就朝那书呆子房间走去，埋怨这人临走之前还怄什么气，躲着不见。索性扬长大步走进去，却见秦维桢捧着一本《楚辞》埋头苦读，她稍一迟疑便干脆道：“我走了！”
秦维桢本是临别郁郁不欢，强自镇定，听见这句言简意赅的道别也略觉失望，又不知如何应对，只答了一个字：“好！”便低头不语，佯装用功。
风云仍然杵在那儿不动，黑眼珠子四下一溜，没有旁人，很好……
秦维桢只觉得脸颊上温润柔软的触觉稍纵即逝，似是羽毛轻轻拂过，又似花瓣柔柔碾压，待他反应过来后，一道青影已脚不沾地飞出门外，徒留一点唇齿间的药香，面上一阵火烧火燎的，怔在原地。
心中事，眼中景，意中人。
苍穹浩浩，群星灿然，秦维桢随冷青松来到夷希微亭中对弈，一刻钟后，冷青松袖子一伸，拂乱棋盘，心领神会道：“你心不在棋，改日再下吧！”
秦维桢顿时又觉得脸颊发烫，口干舌燥，这没良心的偷袭得逞就一蹦三尺高跑路了。
“若是牵挂，不妨说出随意喝出两个字来，让我为你看一卦。”
他脑海里立马浮现出两个字来，到了嘴边又硬生生给咽了回去，看着师祖目光如炬，反倒心虚起来。
冷青松笑容依然和蔼可亲：“可是‘阿薰’二字？”
秦维桢：……
冷青松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写下两个字来，计算笔画，以八除算，演算半天后道：“此卦为乾为天三爻，你可知为何意？”
“还请师祖明示。”
“崎岖历尽，振动四方，风云际会，得遇明良。她苦尽甘来，便要风生水起了。”
秦维桢暗中舒了一口气，抬头远望，这月华如水，星光璀璨，可都不及她一双黑眸流光溢彩。
蛰龙已惊眠，一啸动千山。
作者有话说
第59章 第十三章风生水起(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