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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002章 天道玄 ...

  •   绯月再睁开眼时,发现自己躺在一间柴房中。
      这里又脏又冷,却让她觉得莫名熟悉。

      原本已经模糊了的记忆,渐渐清晰起来。破了洞的窗户纸、蓝底白花的单薄褥子,这分明就是安和镇李家的柴房,近百年前她曾住过的地方。
      绯月低头仔细打量自己的手,细细白白,却缩小了不少。

      就在她愣神儿的功夫,门口传来动静。
      来人是个年轻的小妇人,一身霜色菱花小袄,头戴银簪。容貌长得清丽,尤其是眉梢的一颗小痣,让人印象深刻。只此时眼圈儿红肿着,一边的脸颊也肿胀,看着很是狼狈。

      她轻手轻脚的关上门,见绯月抱膝坐在破褥子上,神情呆愣,心疼的简直要落下泪来,一把揽住她道:“阿绯,我知你心中委屈,也知是她故意找茬刁难。可如今咱们要在她的手下过活,你就服个软吧。这柴房哪是你能住得的,要是你阿娘知道了,可不得心疼死了。说到底是秋姨没用,没照顾好你。”

      “秋姨......”
      秋姨明明在自己十二岁时就不在了,可眼前的女人却是鲜活的。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她分明被陆明冉震碎了元婴,自断崖上跌落万丈深渊,明明必死无疑,怎么会像是回到了从前?

      绯月心乱如麻。

      素秋从怀中掏出两块儿还热乎的糕饼,塞到绯月手中:“阿绯肯定饿了,先垫垫肚吧。”
      绯月刚想说自己不饿,肚子却咕噜噜的叫了起来。是了,自己现在可不是什么出类拔萃的修仙者,只是个十岁女童罢了,当然会渴会饿。

      她捧起糕饼咬了一口,原来那年被她踩碎的糕饼,是甜香的豆沙馅儿。

      可能是因为身处这样的场景里,过往的记忆格外清晰。
      那时秋姨也是这样一脸关切的塞给她糕饼,可绯月却直接踩碎了:“我不用你来虚情假意!你去过你的富贵日子吧,我再也不想看到你!”

      绯月原名叫做李绯,出身安和镇李家。
      李家在这里是大户,因为李家人有灵根,几代下来出过几个修行者。即使只是筑基期,可在寻常人看来已是了不起了。灵根哪是说有就能有的,万中无几,这是祖上积德了。

      而李绯的父亲李景年,更是而立之年就突破到了心动期,离缔结金丹只有一步之遥。镇上的人都对李景年很敬重,在他们看来这就是仙长。

      李绯从小就崇拜自己的父亲。父亲会的很多,他能变出好看小花哄自己开心,他养的大肥猫会开口说话,甚至在李绯生日时父亲还把她架在肩上,一朵白白胖胖的云彩带他们飞上了天。
      李绯高兴坏了,原来在天上飞时,看地上的一切都像是小黑点。这事儿后来还是没瞒住阿娘,年幼的孩子哪里憋的住话,她说漏了嘴,就害的爹爹被阿娘拧了耳朵。

      李绯一切的快乐在十岁那年,戛然而止。
      不知为何,安和镇闯入了一只五阶妖兽,吃了不知多少人。
      以李景年当时的修为,对上这妖兽并无胜算,但若想带着妻儿逃跑却是没问题的。

      可他送李家人出城,自己却选择留下。
      李绯站在马车上,拉住他的袖口撒娇道:“爹爹怎么不和我一起走?”
      李景年揉乱了她的头发,笑道:“阿绯乖,你们先走,等爹爹打败了妖兽,就去接你们。”

      李绯乖乖的点头:“好,那爹爹你要快些来。”在她心里,她的父亲无所不能,怎么会败给妖兽呢。可身后的阿娘早已泣不成声,李绯想不明白。

      李家人与百姓在山上藏了一天一夜。直到天光破晓时,才终于听到动静,李绯也在阿娘怀里迷迷糊糊的醒来。
      来报信儿的是爹爹养的那只大肥猫。它平时总是神气极了,连李绯摸摸它的毛,它都不情愿,多半是鄙视的看她一眼就跃上高处,气的李绯直跳脚。可如今它一向油光水滑的皮毛,却被烧的一片焦黑,肚子上也被掏开了一个大洞。
      它跳不起来了,几乎是爬到阿娘跟李绯身边,血流了满地。

      大肥猫轻阖着眼道:“那个铲屎的傻子,以他的修为根本打不过那只妖兽。可他非说这是他的道心,一步也不肯退,他说他要是跑了,这附近的百姓们全要遭殃。最后实在没办法了,他自己跃入了妖兽口中,自爆内丹,与那畜生同归于尽了。哎......你说他怎么这么傻呢。”
      李绯第一次听寡言的大肥猫,絮絮叨叨的说了这么多的话,说着说着它的声音就低了下去,渐渐没了声息。

      身边的百姓们都哭作一团,说是要给李仙长立碑。
      小小的李绯有些反应不过来,大肥猫死了,爹爹也死了吗?

      一直紧紧抱住她的阿娘,却猛然吐出一大口鲜血。

      没过几日,她的阿娘就随爹爹一起去了。李家从此成了二房的李家。
      给她爹娘办丧事那天,来了很多很多的人,偌大的宅院几乎站不下,每个人都神情哀切。李绯的二叔、二婶哭的甚至比她还要伤心,但送走了宾客后却望着这宅院喜上眉梢。
      之后陪在李绯身边的就只剩下秋姨了。她是李绯母亲的婢女,李绯是她看着长大的。
      可短短几月,秋姨成了李绯二叔李景成的小妾。

      一直茫然无措的李绯终于生气了。其实她是怨着爹娘的,他们一个为了自己的道,一个全了自己的情,可唯独没想过她该多伤心。现在连秋姨都背叛了自己,不要自己了。
      所以后来李绯在李家的这两年,没给过素秋一个好脸色。

      直到她入了云鼎宗后,才知道这个得道修仙的机会,是秋姨用命给她换来的。

      绯月不知道现如今究竟是什么情况,是自己临死前的幻境还是当真回到了从前。
      天道本就不是人能参透的,能窥得一点、半点已是不易。绯月静下心来,想着不管如何,就只当是给自己一个弥补之前遗憾的机会吧。

      她开口道:“秋姨,你脸上的伤是谁打的?”

      素秋一愣,躲闪着侧开脸颊道:“没什么,我自己不小心摔的。天太黑,我没看清路......”

      “然后在脸上摔出了个五指印?”

      素秋见瞒不下去,这才道:“我顶撞了二夫人,这才挨了打。没什么,睡一觉就看不出来了。”

      绯月不再追问。自从她爹娘过世之后,闻讯赶来的二房一家就鸠占鹊巢,霸占了这宅子,自己当起了老爷来。反倒衬的李绯像个借宿的亲戚,处处要看他们脸色。
      二婶郭氏更是个刻薄的,只怕把李绯赶出去她才能展颜。

      这件事情的缘由绯月自己都记不清了,反正就是和郭氏起了口角,自己又不肯服软,这才被赶来了柴房。
      估摸是秋姨去为自己求情,这才挨了打。

      素秋犹豫着开口道:“阿绯,要不你还是去给她道个歉吧。这地方没法儿住人,这么冷要冻病的。”
      素秋也是没办法,她一个奴婢说话没有分量。眼瞅着二房不是慈和人,处处苛待阿绯,她却只能干着急。这才在李景成摸上她的床时,选择了顺从。她心中再恶心,也捏鼻子认了,只要日后能帮衬阿绯些。可没想却寒了这孩子的心,与自己都没了好脸色。
      素秋心中后悔,偏偏李绯听不进去她的解释。所以此时与她说话都带上了几分小心翼翼,生怕李绯又误解了她要帮二房说话。

      可绯月早不是刚失去双亲的小女孩儿了。秋姨对她的好,她是知道的。
      略一思量,点了点头道:“过几日吧。这会儿二婶肯定还在气头上,等她消气了我再去。秋姨快回吧,我有褥子盖,也不怎么冷。”

      素秋见阿绯今日竟对她像从前般亲近,高兴的连脸上的伤都不觉得疼了:“好,好。阿绯真乖,那你早些睡,秋姨明日给你送饭菜来。”
      绯月点点头,在她关门前又叫住她:“秋姨!”
      “啊?”
      “你明日悄悄来,要不被二婶知道了,又要为难你。”

      素秋重重点头:“好,我知道了,阿绯快睡吧。”

      绯月合衣躺下,褥子太单薄,跟直接躺在一堆干草上没多大区别。着实是不舒服,她却不甚在意。
      她不是她阿爹那样无私的人,她的道从来不是心系天下,救人于水火。
      她的道从头到尾都只是那一人而已。可她也从未伤过无辜人性命,哪怕是杀人夺宝,也只找十恶不赦之徒。但她却成了众人口中的妖女。

      反观云鼎宗,肖长海仗着长老的身份玷、污了不知多少女弟子,掌门沐风为了引开自己的劫难,做法改道任滔天洪水淹没无辜村庄,害人性命。这样的门派反倒装模作样成了正派,这样的人反倒被人奉做仙长。世道实在是可笑。
      那如果上天真肯再给她一次机会,绯月想,她的道大抵就是随心而活。
      不求登峰造极、问鼎仙途,只求活得洒脱,问心无愧!

      那李景成和郭氏,你们两个这次可别想名利双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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