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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番外——花好月圆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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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后《西窗烛》各人携子女相聚姑苏泷溪别苑:
叶昭、惜音:叶韶(佳郎)、叶歆(云喜)
柳融、清辞:柳知清(儿)、柳知辞(女)
秦天放、红莺:秦怀瑾(儿)
叶朴、秋华:叶远(儿)
叶贞、秋水:叶瞻(儿)
钱谦运、胡青、弄璋
【团圆】
宋与辽、夏和谈盟约后,国家日渐富强,百姓安居乐业,当朝者任人唯贤,君臣和谐,庙堂上下一片清明之风。
十年后。
初春,姑苏泷溪山山脚,陌上十里桃花深处,传来孩童打闹嬉笑声,宛如风吹铃铛般清脆悦耳,声音随着春风桃花淡香跳跃于青翠欲滴的山水之间,泷溪溪水潺潺,浅水滩上盘卧着三两只水鸟,附近农家刚放出来的白鹅正随着流水而下,伸展着漂亮的羽翅叫着,时不时拉长脖子伸嘴入水去吃鱼虾。
“有鸟!”
也不知道是谁大叫了一声,其他孩子也转过视线来,“那是鸭子,我爹爹说,春江水暖鸭先知。”
“那是鹅!”叶韶一边在石头上刮去鞋底的湿泥巴,看向指鹅为鸭的孩子,“知清,你爹爹没和你说鸭子嘴巴是扁的吗?嘎嘎嘎地叫。”
柳知清白嫩嫩地粉脸有些委屈,“那就是鸭,我说是就是!”
叶韶双手抱在胸前,“行行行,你说是就是,这么大个人了还哭鼻子……”看向一边正在逗云喜的秦怀瑾,“喂,听说你跟着秦姑父(叶昭曾认红莺为义妹)练过箭术,比比如何?”
秦怀瑾是禁军统领秦天放的独子,比叶韶大一岁,身高与叶韶相当,折了几枝桃花正低头递给云喜,见叶韶叫,直起身说,“我比你大一岁,惜音舅妈没教你怎么称呼兄长吗?比就比,还怕你?怎么个比法?”
叶韶蹲身去捡石子,指着对岸浅滩上的水鸟,“以石为子,每人发三子,看谁打得中。”
云喜见哥哥因为捡石子弄脏了手,忙掏出袖子中的手帕过去给他擦手,叶韶觉得有点没面子,忙躲开手去,把手中的石子给秦怀瑾,“你先!”
秦怀瑾有些犹豫,还是拿过石子瞄准对岸的水鸟,正在他准备打出石子时,几匹马从浅滩踏水而过,水鸟扑翅而去,大家正准备看好戏呢,突然被打断,显然有些失望。
“谁啊,在这乱骑马!”
秦怀瑾看着远处,拍了拍叶韶肩膀,“你爹。”
叶韶定睛一看,看到了叶昭与胡青、秦天放、柳融、叶朴叶贞并排骑着骏马,走在青山绿水之间,时而挽缰谈笑、时而扬鞭快马,个个神采奕奕,“秦怀瑾,你爹也在。各位爹爹也闲不住,要出来骑马了。”
“有两个人不见了。”
云喜回头数了数人头,“叶远叶瞻呢?”
秦怀瑾纠正说,“云喜,你应该叫他们远哥哥和瞻哥哥。”
叶韶故意装腔作势问,“那是不是也叫你怀瑾哥哥啊?”
秦怀瑾哼了一声,“你不叫我喂,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佳郎。”
对岸传来一声叫,叶韶吓得两眼一瞪,直起了腰板,忙转身跑进桃花深处,“走走走,去找人,该回去了。”
叶昭见对岸孩子们都跑进桃花林中,长舒一口气,“这群孩子真够闹腾的。”
“哪有你闹腾,整个雍关城都闻昭色变。”胡青打趣说,“幸亏现在你没力气闹了。”
叶昭将远望的视线收回来,转向胡青,眼前的这个人已经是朝廷一品兵部尚书兼当朝驸马,蓄着短胡须,两眼炯炯有神,脸上总带着笑,叶昭看着他,“光阴似箭,那些年做的坏事没遭雷劈,真是万幸了。”
叶昭下马走在溪流边,其他人也跟着过来,秦天放蹲身捧了溪水洗脸,“将军,这里环境真不错,你看,水里还有鱼。叶朴叶贞快过来,抓鱼做晚膳。”
叶昭丢了个石子过去,“春来万物生长,由它们去吧。堂堂禁军统领和两位将军竟然亲自卷裤腿扎衣袖下河抓鱼,传回朝堂也不好听。”
本来秦天放兴致蛮好的,被叶昭一个入水石子打了满头满脸的水,顿时傻了眼睛,“孩子喜欢吃鱼,想抓条回去……你看看,水溅了一老脸。”
大家顿时笑了起来,胡青叫着,“叶朴叶贞快上来,让秦统领自己抓去,我们回家吃饭咯。”
叶朴叶贞其实也没有下河,就蹲身在河边看,见胡青叫,也就回到叶昭身边去,秦天放也觉得没意思,也就上了岸。
“呦~秦统领,就去洗了个脚啊?”胡青看着秦天放的样子,强忍住不笑,“将军,你看他现在像不像以前在禁军校场出洋相的样子?”
叶昭回想起以前自己与秦天放在禁军中任职的日子,秦天放经常会闹出笑话来,让人忍俊不禁,又觉得他憨厚可爱,“天放性憨,依然没变。天放,你的孩子今年应该十岁了吧?比佳郎大一岁。”
秦天放点头,“十岁了,皮得很,在家天天打隔壁家的孩子,我和他娘天天带着他往人家家里赔礼道歉。”
柳融叹气道,“姐夫,我可把知辞许给他家的怀瑾了。”看向秦天放故意提高声音,“日后怀瑾若是敢欺负我家知辞,看我不来姑苏找姐夫告状。”
秦天放连连点头,“怀瑾会对知辞好的,不然我打断他的腿。”
一行人沿着溪流往上走,叶昭问柳融,“知辞应该和云喜一样大吧?七岁就许人家了?还想着等大一点,我就替我家猴小子去你家说亲的。”
柳融听叶昭这么说,忙扯着秦天放说,“还可以退吗?我家知辞不要怀瑾了,要佳郎。”
秦天放一听急了,“这种事怎么能反悔?不能退不能退……”
叶昭和柳融会心一笑,“别急别急,在说笑呢。堂堂禁军统领,还怕你家怀瑾娶不着媳妇?”
柳融好像想到什么,“姐夫,云喜还没有许人家吧?若你看我家知清还行,要不,把云喜许给我家吧?”
胡青过来打断,“三句不离孩子,像群娘们似的。”
柳融勾搭着胡青,“要不,你把你家琳儿许给我家知清也行啊,好歹是一门皇亲国戚,不知道清河郡主答不答应?”
胡青呸了一声,“去你妈的,琳儿还不到一岁。”
秦天放扯了扯叶昭衣袖,“以前狐狸总是说将军惧内,将军是不知道,狐狸家的那位清河郡主不是一般地难缠,听说狐狸都搬去书房睡……”
胡青忙去捧秦天放的嘴,叶昭问胡青,“搬去书房睡……那琳儿是怎么怀上的?”
“半夜三更爬上媳妇的床就有了。”
大家又笑了起来。
夕阳正好,对面桃花正盛,大家都谈得很欢,谈孩子,谈朝廷上的事。胡青在朝廷逐渐受到皇帝重用,担任宋辽、宋夏和谈使者,于国有功,皇帝擢升为兵部尚书,赐婚清河郡主,此次姑苏相聚,因为郡主刚生琳儿,故不便前来。柳融科举入仕,由于对刑狱之事精通,皇帝任其为大理寺卿,膝下一儿一女。秦天放自祁王紫宸殿之变后,皇帝便升他为禁军统领,掌管京城十万禁军,京城叶昭的产业也由其妻红莺打理,膝下独子,名唤秦怀瑾,今年十岁。叶朴叶贞在朝中担任忠武将军、宣威将军,各有一子,叶朴秋华子唤叶远,叶贞秋水子唤叶瞻,取高瞻远瞩之意。
叶昭今日特别感慨,时隔多年,以前出生入死的兄弟还能相聚于此,美景良辰,花好月圆,驱马谈笑,人生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此团圆欢乐实属不易。年近不惑,回想以往少年意气、金戈铁马纵横疆场,当年满怀抱负、大庆殿舌战群臣,尤在昨日,恍如隔世。
兵荒马乱的青春,涓涓细流的现在,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叶昭不悔当初并珍惜此刻。
“爹~”叶韶在对岸叫着,其他孩子也跟着叫,“爹~娘叫你们回去吃饭了。”
叶昭点头,“知道了。”
其他几个也学着叶昭的口吻朝对岸叫着,“爹知道了。”
叶昭一拍胡青,“又没你孩子,还爹。”
大家笑着骑马回程,泷溪别苑门外,仆人一一牵马入厩,爹爹们各自带着自己的孩子走进院子,叶昭背着云喜,叶韶与秦怀瑾在她身后拌嘴吵架,柳融正在哄着大哭的知清,胡青帮柳融抱着女儿知辞,叶朴叶贞家的那两个孩子皮得很,一直在前面追逐着,笑声传进院里,秋水秋水闻声就出了来。
“叶远叶瞻,你俩刚刚把鞋子弄湿了,现在还敢乱跑。”
叶朴叶贞忙上前制止孩子的打闹,这两兄弟倒也有几分惧内的窝囊样,叶昭远远看着笑着,把视线看向院中的惜音。佳郎采了桃花杏花回来,抱着怀里跑过去给惜音,惜音弯腰帮佳郎擦去额头上的汗水,接过花来抱在怀中,叶昭走到她的跟前,把云喜放下来,“叶韶,带大家去洗手,准备吃饭了。”
叶韶像领到军令一般,“是!”
“大家跟我走,洗手吃饭咯。”
叶昭惜音相视一笑。
“年年桃花相映红,人却芳华渐逝,老了,不好看了。”
“惜音闻闻。”叶昭轻轻折了一朵桃花放到惜音鼻前,“美好常常短暂,自在安守,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惜音捧着那束花站在夕阳里,低头浅笑,叶昭袍角被风撩动,孩子们洗手回来,红莺清辞也带着下人把饭菜端了上来,就在院子亭中用膳,弄璋指挥着几个小厮在院中挂灯笼,“这边一点,过头了,再往回一点,又过了,哎呀真笨,下来,我来。”
柳融还在哄孩子,他家的孩子比其他孩子娇气一些,经常哭闹,清辞忙好事情过去才哄住了。
秦天放带着其他几个孩子在院中玩老鹰抓小鸡地游戏,胡青推着钱谦远来到院中,看着眼前大家都其乐融融地,钱谦远泛开淡淡地笑容,“十年光阴,儿女成群,过不了几年,又是一群国家栋梁。”
胡青点头,“我们以前还不是这样,打打闹闹就大了老了,时间过得真他妈快。”
钱谦远手中拿着一支桃花,红色地,并不是耀眼地红,淡淡地很好看,而他的手已不似年轻时,年岁留下的痕迹清晰可见,眼睛也容易疲倦,呆了半晌才接胡青的话,“谁说不是呢?”
【夜宴】
院中植着几株桃李,晚风浮动幽香暗来,举头可见一轮圆月游走在云间,菜肴上齐,大家逐一落座。
经过钱谦运的细心安排,此次夜宴菜肴较为合大家口味,顾及到每个人的喜好,孩子又多,多半以甜为主,每一道菜上来,弄璋都要解说一番,说这是金玉满堂,这是鱼跳龙门,这是花开富贵,以往听这些吉祥话语都觉得俗气得很,但如今听着实实在在地,这种俗才是最真的祝愿,融俗情真。
“孩子们,来来来,你们叶叔刚过生辰,每人一句祝词,说不出来就赶下席去倒酒。”
秦怀瑾第一个跳出来,“祝舅舅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其他孩子也争先恐后上前去说祝寿词,唯有叶韶退席跑回房内拿笛子,等孩子们都说完贺词时,他站在桃李树下吹响横笛为父亲祝寿,云喜也退席,来到空地中起舞,配合着叶韶笛子的曲调,她刚学的舞蹈,还不是很熟练,见哥哥吹笛祝寿,她也想跳一支舞给父亲,大家看着这兄妹与当年叶昭惜音神似,无不展露笑颜,曲终舞止,兄妹并排站定,“祝爹爹长生不老,祝爹娘恩爱白头。”
胡青笑着说,“将军,佳郎云喜可比你以前听话孝顺。”
叶昭惜音早已动容,惜音默默擦眼泪,红莺拉着惜音衣袖安慰说,“孩子教育得好,你看云喜,小小年纪就会跳舞了,像你。”
等叶韶带着妹妹入席后,钱谦运也朝叶昭举起了酒杯,“愿平安。”
叶昭惜音一同举杯回敬过去,柳融清辞夫妇起身祝寿,大家都说得挺好的,叶昭听了心中十分温暖,唯有秦天放楞是说不出来,秦怀瑾觉得他爹丢了他的面子,急忙替爹说了贺词,红莺看着老气横秋的怀瑾,笑得很开心好看。
柳融清辞夫妇依然在哄孩子,胡青拿着筷子敲了敲碗,“柳知清,你要知道你是个男子汉,男儿有泪不轻弹,再哭就带你入宫净身去。”
吓得那孩子立马噤声,眼泪转在眼眶中,委屈地憋着不敢哭,大家看着这孩子可爱模样,哄堂大笑。
用膳过后,大人们坐在亭中闲谈,孩子们在院子空地中玩耍,大人们的目光从未离开孩子,嘴角含着笑意,连心里都是在笑。
弄璋沏了茶上来,又从怀中拿出一包蜜饯,站在孩子们中间一一发给他们,有的拿了第一次,赶忙含在嘴中又再伸手要,云喜身高够不着,叶韶拿了两个过来,给了妹妹一个,后看见柳家知辞妹妹也没有,就把另外一个也给了她。自己也没再去要。
“知清,少吃甜食,你的牙还没好呢。”清辞朝着孩子们说。
柳融倒了杯茶给清辞,“好不容易不哭了,由他吧。”
胡青一边给钱谦运剥核桃,一边问叶昭,“将军,佳郎日后的前程,你是如何打算的?”
叶昭敛住眼眸,沉思许久。胡青继续说,“我看佳郎是大将苗子,不如跟着我去京城吧,我带着他。”
“佳郎皮得很,怕给你招惹麻烦。”
惜音握着叶昭的手,她何尝不知道叶昭的想法,叶昭是不想佳郎继续他的路,步他的后尘,父母不求孩子有多大的出息,平安喜乐就好。
战场十年,归隐十年,早已看淡名利。
叶昭想再去看钱谦运密室的那幅画,钱谦运却说,“一把火什么都没留下,往事化作灰烬,密室也封了,严严实实地密不透风,对于前尘,放手自去吧。”
【琴瑟在御】
十几载光阴悄然而过,故人模样大变,往常年轻俊逸的身姿已然不在,站在繁花树下,站在春风里,看着孩子们打闹嬉笑,只剩下微微含笑看着,没了那份打闹的童心,或许经历过风浪、跋涉千山万水、刀口舔血,平静无波澜的日子慢慢沁入骨髓,有的暂放俗事俗情,携妻带儿来到这山水之间,有的苦熬年月,面对春去秋来的循环反复,脸色还是那般冷,不管失意得意,都在此刻碰撞,轰然际会,寂静欢喜。
“惜音,春寒还在,回房吧。”
惜音慢慢靠在叶昭肩膀上,看着那轮圆月,“阿昭,我们回一趟漠北吧,我想回去看看。”
“好,我和孩子都陪着你。”
“阿昭,刚刚见佳郎吹笛子,我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你也吹过给我听,就坐在我房间的屋顶上,我还记得你吹的是《破阵子》,那时候你怕被舅舅抓住,不敢下来。”
叶昭笑着,“我从小没少挨舅舅打,他家养的狗又凶。”
“真想回到小时候,我们两个人,我跳舞给你看。”
“现在也可以跳。”
“可是我的身子没有以前灵巧,跳不好看了。”
“趁现在大家都睡了,你跳给我看,如何?”
“就在这院中?”
“对,在那桃李树下,在明月晚风中,跳给我看。”
“好。”
叶昭也不是第一次看惜音跳,但还是忍不住动容,与惜音过往种种汹涌而来,自小一起经历战乱,走过朝堂权力之争,惜音的舞姿如小时候一般美丽,雍关城的舞姿、汴梁将军府的舞姿也尽如现在花前月下,好看得紧。惜音曾说,柔情易许,真心难守。叶昭回答皇帝时说的“长情”,或许这是她们对彼此最美好的情怀了吧。风月之事随情起,情到深处还是淡然,叶昭和惜音能走到如今,可见内心之勇敢与真诚,若当时有一人退缩,此时花好月圆万不可得。或许无法预料之后种种,却能为彼此坚守,舍得体谅与爱护,十年不长,二十年也不长,但使两颗心紧紧相依相偎,足矣。
惜音,余生有你,无憾。
阿昭,叫我一声表妹吧!
表妹!
阿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