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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chapter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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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慎言和程傅元僵在门口,同一时间望向彼此,眼睛里都写着始料未及。
除此之外,还有担心和愧疚。
因为这件事情虽然看似发生得很突然,但依着杨子祯的性格,应该早就预料到的,是他们掉以轻心了。
此刻距离门板最近的是林慎言,他看着门板,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他脚下还一寸没动过,站的是刚刚乔樾往后退时撞到他怀里来的地方,下巴上还有被她头顶撞到后残留的疼痛感。
旁边的程傅元想到自己刚刚还拍着胸脯保证过没事,更觉得对不起乔樾。
生气的把书包往肩上一扛,大步从楼梯上跨下来,嘴里嘟囔:“杨子祯这回是真的过分了!”
说完已经站到了门前,抬起手铆足劲儿要敲门。
林慎言终于有了点反应,在程傅元的手和门板只有几厘米的距离时,很及时的拉住了他。
程傅元蹙眉,扭头看着身后的林慎言。
“你拦着我干什么?”
“别敲了,回家吧。”林慎言松开他的手,声音不轻也不重。
程傅元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不可置信的看着林慎言:“这就回家了?你不是认真的吧?刚刚的情况你是没看到,还是不想管?”
“乔樾她现在不想见人。”
“你怎么就知道她不想见人?”
林慎言没再说话,低头看了一眼脚下,转身走到家门口,掏出一把钥匙来开门。
有些事情,只有经历过才能感同身受。
随着一声关门响,走廊上就只剩下了程傅元一个人。
他又看向杨子祯家的门板,下一秒声控灯突然就灭了,周围又静又黑。
此时此刻的乔樾的确是不想见任何人。
冬天的屋里开着暖气,她丝毫感觉不到暖意,靠着门板的后背一片冰凉,铁的气息很冷的钻进她的呼吸。
刚刚在室外她都没觉得有现在冷,现在的她身体几乎是控制不住的颤抖着。
半晌,抬起头跟微扬着下巴的杨子祯对视,任由时间不动声色的流逝。
杨子祯被她看得有点难受,缓缓的收起了下巴,语气生硬的说:“我把对面的房间收拾出来了,你住那里去。”
“好。”乔樾开口,嗓子眼很紧。
她这么爽快,又这么的从容和冷淡,让杨子祯更觉得心里有点难受,眉头轻轻的皱起来。
下一秒,她又问:“不会还要我帮你吧?”
明明是关心的话,但说得很趾高气昂。
乔樾摇摇头,站直身体离开门板,回答她: “不用,我自己就可以。”
杨子祯再无话可说,扭头回自己的房间,将门砰的一声关上,震得乔樾往前迈的步子又收了回来。
等到屋里彻底的没有了声音,乔樾才开始把自己的东西搬进房间。
房间长期没有住人,有点发霉的气息,但好在有扇很大的窗户,通通风,味道就会散了。
搬完最后一样东西,乔樾听见手机铃声从书包里传来,叮铃铃的响着,让原本冷冷清清的房间瞬间热闹了起来。
乔樾找到手机,发现是母亲打来的。
怕信号不好,她又起身走到窗前,推开了窗才接通电话。
对着冷空气,她轻声喊:“妈妈。”
话一出声,就哽咽了。
“你怎么了,声音不对。” 电话那头的宋玥立马就察觉到了。
乔樾犹豫了下,最终还是选择了隐瞒:“学校有朗读比赛,练习累了。”
从小到大,乔樾都不擅长撒谎,说话时声音有点抖。
电话那头的宋玥并没有察觉,一如既往的问了很多跟学习有关的问题,有几个问题还重复了。
乔樾隐约的感觉到不对劲,但还是通通都点头,连连说好。
不知道过了多久,宋玥终于停了下来。
乔樾心里好难过,终究还是忍不住,对着电话说:“妈妈,我想回……”
她的话还没说完,宋玥就打断她的话,语气突然间很冷冽:“你爸爸回来了,他在旁边,有话跟你说。”
最后一个字落下,宋玥似乎松了口气。
而乔樾听到爸爸两个字,竟然觉得有点陌生。
她沉默着,想回家的话卡在喉咙。原来问了那么多问题,都只是铺垫,接下来的才是重点。
“乔樾,他有话跟你说。”宋玥的声音再度响起。
乔樾没有出声。
下一秒,电话那头还是传来了父亲乔律的声音。
“乔樾,是爸爸。”
“……”乔樾依旧没有说话。
乔律沉吟片刻,还是问出了那个问题:“爸爸是回来跟妈妈办离婚的,你想要跟谁?”
好像是意料当中,乔樾没有很震惊,她声音很轻的问:“跟你是不是又要转学了?”
乔律没想到她会问这个,但还是诚实回答:“是。”
“那我跟妈妈。”乔樾干脆的回答。
她回答完,电话那头就沉默了下来。
乔樾抬头看向窗外,冷风直吹着她的脸,她觉得人真是好奇怪,这会儿她又不觉得冷了,背脊挺得笔直。
她不知道父亲为什么不说话了,是对她感到失望了,还是舍不得?
可是舍不得的话,为什么要离开?
如果明知道离婚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会失去她的话,又为什么还要离?
过了好久,她才听到电话那头又响起了声音,是母亲的声音,对她说:“没什么事了,你早点休息。”
乔樾张了张嘴:“妈妈,我想……”
嘟嘟嘟,电话已经被挂断。
窗外又是一阵冷风吹过来,乔樾听着耳边的断线声感觉眼睛疼。
胸口憋着的气无处发泄,她扬手直接把手机扔了出去!
只听见哗啦的一声,手机砸到对面的窗户,砸碎了玻璃。
那瞬间,乔樾泪流满面,想到了几个月前书房玻璃被砸碎的夜晚,以及那些一直萦绕在她脑海的声音。
乔樾,怕吗?
乔樾听到自己身体里已经破碎的东西,再一次破碎。
林慎言洗完澡刚刚走出浴室,就听到隔壁的书房传来动静,而且不小。
安抚好睡梦中被惊醒的外婆,他走去推开书房的门,入目便是满地的玻璃渣,在月光下像是破碎的湖面,闪着粼粼的光。
满地的狼藉里还躺着一部眼熟的手机,跟他是同款,但不是他的。
这部手机今年才上市,是目前第一部能够拍照的手机,学校里用得起这个手机的人,也就只有他和乔樾。
林慎言抬头,果然就看到了对面窗户里的乔樾。
她在哭,可是一点声音都没有。
在乔樾的身上,林慎言感觉到了一种很矛盾的气质,柔弱又有很惊人的爆发力。
此时的他还不知道,很多年后,他会从清晨的旅店窗户看到富士山,看到那座薄雾缭绕,在淡蓝色的天空下像温婉的女人的山,也充满了惊人的力量的火山。
然后,思念起乔樾。
开门的时候,林慎言没有开灯,所以乔樾没有发现他,他踩着满地的玻璃渣走到窗前,把悬悬欲坠的最后一块玻璃碰下。
哗啦一声,乔樾终于发现他。
他清楚的看到乔樾浑身一僵,止住了哭,眼睛因为惊讶而睁得大大的,因为有泪水的原因,特别的明亮。
哭也能把眼睛哭得这么明亮的人,乔樾是林慎言见过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
直到这会儿,林慎言才在心里承认,程傅元没有说错,是挺好看的。
隔着窗户的空架子,他抬手,朝乔樾勾了勾手指。
乔樾泪眼朦胧间看到林慎言的动作,楞在窗户前。
下一秒,猛的转身背对着他,又忙不迭的把自己脸上的眼泪擦干,快速的深呼吸!
他看到了?都听到了?
乔樾脑子一片乱,但仍旧明白了林慎言的意思是叫她出去。
她回过头,被她砸碎的玻璃窗前已经没有了男孩的身影,于是乔樾更加确定了他是叫她出去。
乔樾叹出口气,发过脾气后的懊恼感再次升腾起来。
她转身拉开门房间的门,班主任和她老公也正好回家,看到她从那个房间出来都很讶异,接着便问:“你怎么在那个房间?”
话音落下,杨子祯也出来了。
乔樾看了看杨子祯,看到杨子祯有点紧张,于是礼貌的问:“我想要住那个房间,可以吗?”
班主任微微的皱了下眉头,想说那个房间没有暖气。
但她的话还没出口,她身旁的老公就开口说:“行,你就住那里吧。”
“谢谢老师,我出去一趟,很快就回来。”乔樾微微弯腰道谢,然后就匆忙的越过他们,拉开门走出去。
她关上门的瞬间,林慎言就从屋里走了出来。
他刚刚洗过澡,头发还是湿的,原本气味潮湿的走廊里散发着他身上好闻的沐浴露的味道,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味道,原本寒冷凌冽的空气也变得柔和了起来。
乔樾看着他,很尴尬,许久抱歉的说:“对不起,我……”
她话没说完,林慎言就走过来将手机递给了她,对她说:“还能用。”
乔樾低头,从他手里接过来手机,感觉指尖都是发烫的。
依旧是还没来得及说话,林慎言就又对她说:“有那么快睡觉吗?如果没有陪我出去练习下朗读的内容?”
乔樾很意外,抬头看了看他,这才发现他穿着牛仔裤,黑色的厚羽绒服遮住下巴,脚上踏着一双白板鞋。
在那个时候,白板鞋还是很稀罕的,多数都是从英国来的,穿的人品味都不差
这是第一次,乔樾看到校服以外的林慎言。
好像……更好看了。
没等到她回答,林慎言又问了一次:“去吗?”
乔樾点头:“去!”
林慎言看看她单薄的衣服:“那你回去穿件外套。”
乔樾又点头,然后回屋拿上朗读的稿子,又套了件外套才跟在他的身后走下楼,去到学校的操场。
这个时候的操场完全没有人,夜空下只有呼号的冷风,天空中连星星也没有。
乔樾拿出稿子,跟林慎言面对着面站着。
这次老师挑的诗歌叫《在山的那边》,大概就是告诉人们,追求理想的路途艰难,可是只要坚持,就会有希望。
因为是集体比赛,诗歌的前半部是集体朗读,后面部分由乔樾和林慎言朗读。
乔樾看着林慎言,脑子里却满是父母要离婚的消息,她眉头紧蹙,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直到下巴忽然被林慎言捏住,他抬起她的头,看着她说:“乔樾,现在我就是你的理想,拿出你的勇气来,拿下我。”
月光如水,男孩的目光坚定,像是一座高山。
他是自己的理想,她要攀上他这座高山。
乔樾在心底将这句话默念了很多遍,然后终于开口,对着他一遍遍的朗读——
是的,我曾一次又一次的失望过,
当我爬上那一座座诱惑着我的山顶。
但我又一次次鼓起信心向前走去,
因为我听到海依然在远方为我喧腾,
那雪白的海潮啊,夜夜奔来,
一次次浸湿了我枯干的心灵……
乔樾数不清那晚自己朗读了多少遍,但是每一次她都更加的有力,每个字都带着愚公移山的勇气。
每一个被吐出的字,都带走了她的烦闷。
还有,她的害怕。
而林慎言从始至终配合着她,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
他的声音恍若山间清水,叮叮咚咚的撞进她的心底,滞留在很深很深的地方。
快凌晨的时候,乔樾正打算又再来一遍,林慎言忽然笑了起来,问她:“现在觉得怎么样了?”
“什么怎么样了?”乔樾不解的歪了歪头。
林慎言看着她,语气里竟然有一丝的得意:“心情啊。”
乔樾沉默,然后这才发现自己的心情竟然真的好了很多很多,她觉得好神奇,眼眸亮晶晶的看着林慎言。
林慎言仰头,看着被云遮住了的月亮:“我每次心情不好就会这样,很有用。”
乔樾承认是很有用,也怪不得林慎言读什么都像是经过专业训练的,抑扬顿挫,富有感情,但是她还是忍不住问他:“可是……一个人这样做的话,你不觉得很弱智吗?”
她话音落下,林慎言不再看月亮,目光锐利的看着她。
他挑眉,揶揄的问:“你确定是我弱智?”
乔樾:“……”
好吧,她弱智,她全班倒数。
空气沉默下来,乔樾突然感觉有点冷,裹紧了自己的外套。
她低头,把稿子折起来,每个角都要对齐,没对齐就拆开,重新再来。
终于折好了以后,依旧是低着头,似乎是鼓足了勇气,对身旁继续在看月亮的林慎言说:“谢谢你。”
林慎言听到了,看月亮的眼睛眯了一下。
半晌,两只手揣进口袋里,若无其事的走向教师院:“走,回去了。”
乔樾低头掰手指,以为他是没听到。
她转身又跟上他,试探的说:“同学,玻璃的钱我会赔给你的。”
林慎言停下来,乔樾差点撞上她。
她摸鼻子的时候,他转过身,低头看了她半晌,然后说:“乔樾,我有名字。”
乔樾以为他生气:“……”
林慎言叹气,无奈的摇摇头,对她说:“叫我名字试试看?”
乔樾一下子抬起头,仿佛是懂了,眯眼笑起来:“林慎言。”
“嗯。”林慎言转身,走在了前面。
乔樾站在原地,看了他背影一会儿,然后拉起外套遮住脸,小跑着追上他:“林慎言,等等我。”
男孩的声音在校园里荡开:“快点,很冷。”
那个夜晚是真的很冷,因为第二天乔樾醒来就发现窗外白雪皑皑,她在睡梦中不知不觉就迎来了那年的初雪。
在一片雪白之中,怀中和教师院亮得耀眼。
而更耀眼的,从此以后还有林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