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城生活》一笑扬鞭

3、烧烤摊夜啤酒冲壳子，三老友小聚谈人生

　　临近下班时锦城三侠客的微信群里闪出一条消息，吴悠在三人吃喝群里问道：“二位大状，今晚夜烧烤冲壳子约不约？”
　　沈淼和肖涵几乎同时发出了一个萌萌的表情“约！”。于是晚上七点过的时候，仨姑娘聚在了一家三人常去祭奠五脏庙的烧烤店。
　　刚一落座，吴悠就感慨道：“羡慕死你们了，做律师自由自在的，我现在每天都不知道自己做了些什么，你们前段时间看网上逗乐大家的杭州小学生的演讲视频没？小男孩演讲说自己感觉每天做的事情都是一样的，做什么事都感觉昨天前天大前天没什么两样。真是小小年纪就参透人生的小朋友啊。我最近都有点想辞职了”。
　　沈淼把一缕飘到眼前的头发理到耳朵后去，坐定后说道：“我们也羡慕你啊，我们经常加班加到流鼻血，客户一个电话就是三更半夜也得没脾气的接起来。前段时间我连着四天半夜一两点还在写协议，我都怕我哪天突然猝死了。最近脱发也越来越严重，我正在考虑把洗发水换成霸王防脱了都，可能再多吃点黑芝麻啥的辅助生发，估计这样才能长回几年前的发量。”
　　“大家都是活在围城里啊。”肖涵一边拆着餐具外的包装一边感慨道。
　　“可这围城也有围城的区别啊其实，”吴悠叹了口气说道，“虽然大家都在城里，但是有的是在小县城，有的是在罗马城，你们说活在哪座城里的人幸福指数更高？”
　　沈淼觉得这个问题很有意思，问吴悠：“你怎么突然有这个感慨？”
　　“这几天你们微信有被一个据传是某知名外国语小学的家长面试题刷屏吗？”吴悠拿起一串烤鱿鱼，焦虑地问道。
　　沈淼：“看到了，好像问题有什么：谈谈近期发生的中美贸易摩擦并分析。还有什么分析最近央行新颁布的防范系统性金融风险审慎监管的指导意见。说的是分析这些指导意见的利弊和对社会各阶层的影响。还有一个是关于西方浪漫和国人不浪漫的讨论。看完增加了很多以后我会不会给我下一代拖后腿的担忧。”
　　肖涵：“你们知道我们这种感觉被称为什么吗？”
　　沈淼：“被称为什么？”
　　肖涵：“我也是昨天才听人讲的一个新词，把这种情况叫做’匮乏焦虑’。本来这种情况最常发生在物质资源比较缺乏的时候，比如前几十年人们冬天囤积一个冬天的大白菜，前几年人们受福岛核电站泄露事件疯狂抢盐的行为。不过现在这些基本物质不匮乏了，我们开始焦虑我们匮乏的稀缺资源了，稀缺的优质住房资源，稀缺的优质教育资源。真的活得辛苦啊，一直处在焦虑之中。”
　　吴悠：“是啊，谁让我们生活在一个以稀缺为基本事实的社会里呢，稀缺不是一个假设，而是一个基本事实。好的东西都想有，但好东西却不够满足所有人。就拿眼前这房子来说，越限购越疯抢。大家都怕抢不到好房子。上次去深圳出差，动车上遇到个深圳中年女人，听说我是四川人，立马热心问我们这边限购了吗。她说她刚在深圳买了一套房后就限购了，所以想在别的省会城市寻思买几套。”
　　肖涵：“你们记得以前念书的时候课本里有篇节选自《热爱生命》的文章吗，杰克.伦敦写的，里面主人公获救后作者对他有段描写，我觉得用在当下真的很适合啊。”
　　沈淼：“你是说获救的主人公把被子里角落里都塞满了硬面包？”
　　肖涵：“嗯，就是这个，获救后的主人公馋得不得了，望着面前一堆好吃的东西，焦急地看它溜进别人口里。每逢别人咽下一口的时候，他眼睛里就会流露出一种深深惋惜的表情。他的神志非常清醒，可是，每逢吃饭的时候，他免不了要恨这些人。他给恐惧缠住了，他老怕粮食维持不了多久。他向厨子，船舱里的服务员和船长打听食物的贮藏量。他们对他保证了无数次，但是他仍然不相信，仍然会狡猾地溜到贮藏室附近亲自窥探。他的心理，大家理解为，是在防备可能发生的另一次饥荒”。
　　沈淼：“多么贴切啊，这段描述。以前不懂这种心理，觉得作者想象力真好，居然能想象出这种心理，还让你有身临其境的真实感。现在才知道，这跟本不是想象，这其实就是现实，现实中的人，现实中的心理流露。现在不需要我们去想象这种心理了，因为我们正在见证和经历这种心理。”
　　吴悠：“或许我们应该放平我们的心态，不要被这种焦虑的浪潮所裹挟。林语堂老先生在《京华烟云》里不是劝诫世人说：福气不是自外而来的，而是自内而生的。一个人若享真正的福气，或是人间各式各样儿的福气，必须有享福的德行，才能持盈保泰。在有福对的人面前，一缸清水会变成雪白的银子；在不享福的人面前，一缸银子也会变成一缸清水。不过我们道理都懂，实践起来放平心态就不容易了。”
　　肖涵：“前几天我隔壁邻居教育他们家刚上高中的一小男孩，说以后要是考不上985,211就输了别人一大截，如果考不上985,211就准备复读一年。你们说这是家长过高要求导致的焦虑，还是大家默认形成的不合理的歧视导致的现象。”
　　沈淼：“虽然我们总是说讲求人人平等，但是我们也清楚不存在绝对平等。真正合理的平等应该是有差别的对待下的相对平等，我们不能人为抹去个体差异，然后一刀切统一一个标准。很多人为设置的规则看起来似乎是歧视，但本质上可能只是衡量一个人比较划算的标准罢了，至于说这个标准是否合理，能不能有更加合理化的标准来替代，可能也只有等节省成本更合理的标准出来之后也才知道。”
　　吴悠：“某种意义上，歧视其实是竞争的同义词。现实世界里，歧视其实无处不在，如果学校坚持高分到低分的录取原则，那么就是高分歧视低分；如果谁长的高就可以入选篮球队，那么就是长的高的歧视长得矮的；如果实行先到先得的原则，就是有时间的歧视没有时间的。凡此种种，按照德行、能力、财富、身高等等中任单一属性或者部分属性进行识别、分配都是歧视。而所谓歧视，就是竞争的准则。”
　　沈淼：“而只要竞争存在，就无法消灭歧视，不同的歧视方式其实就是不同的竞争准则。我们如果承认竞争，就不能盲目禁止歧视，因为歧视本质上是一个中性词，只是竞争条件下分配资源最有效的手段。”
　　“所以其实凡政策必遭遇对策，凡争夺必有妥协，凡选择必有歧视。我们应该忘掉这些不愉快，昼长苦夜短，举杯共欢乐！”吴悠举杯提议到。
　　觥筹交错中，三人虽有苦闷，但却也有丝丝超然自在。大约也跟这三个姑娘都天性乐观且自信豁达有关。人生啊，确实也是这样。浮生若梦，为欢几何。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杯莫停！
　　不过值得宽慰的是，当前的社会和其提供给每个人的舞台和机会，相较以往任何时代其实应该都是更加广阔和多元的。正如《二十一世纪资本论》的作者托马斯.皮凯蒂在书中所言：今天，尽管各种不平等再度出现，许多人认为社会和民主进步遭到了动摇，但多数人依然相信，自伏脱冷教导拉斯蒂涅以来（巴尔扎克小说《高老头》里的两个人物。伏脱冷不考虑道德、是非和社会正义，教导拉斯蒂涅用一切手段去获取资本），世界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在绝大多数情况下，依靠学习、工作和职业成功，不仅更加道德，也更有钱可赚。
　　“咱们来诗词接龙吧！”沈淼提议道。这是这三人聚在一起时最爱玩的消遣之一。以上一个人说的古诗的最后一个字为开头接下去，原字和谐音字都可以。
　　“我来开头：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吴悠首先说道。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肖涵接道。
　　“平林漠漠烟如织，寒山一带伤心碧。”沈淼续接。
　　“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
　　“逃之夭夭，灼灼其华”
　　“华月初生夜，高楼独倚时”......
　　接近晚上十点的时候，三人酒足饭饱，沿着府南河散步回家。天上挂着一轮弯弯的月亮，道旁的路灯光透过繁盛的树冠洒下斑斑驳驳的星点，路边偶尔有流浪歌手抱着一把电吉他，忘情地唱着献给这座城市的歌谣。星星在听他们唱歌，月亮在听他们唱歌,草尖儿上的露珠也在听他们唱歌。真是何夜无月，何夜无竹柏，但少人间老友如此三人者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