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小圆舞曲》止余纯尺

36、狂欢之地

　　又一个星期五的凌晨。

　　庄园的第十二下钟声，在最深的沉寂里响起。

　　电门开启需要些时间，那种陈旧零件运转时发出的艰涩的机械音让奈布极为不适，他下意识地皱起了眉，这幅表情看上去简直比他与监管者打了个照面时更加配得上“如临大敌”。

　　奈布略感烦躁地等候着，同时不忘在心中快速地计算待会儿逃脱的计划，虽然这样的计划他已经演练过无数遍，已然觉得大同小异，信手拈来了。不过经验老道的佣兵总喜欢提前考虑很多，这是他的一种习惯。

　　气压，风力，监管者惯常出现的几处地点……夜晚的空气很湿，这很说明问题，可能要起雾了。

　　电门完全敞开，冲奈布露出了军工厂一角。没什么特别的，依然是往常的面貌。

　　然而他却没来由地感到不安。

　　未知的事才最令人担心。至今为止，他们对庄园主的信件所提到的“新规则”一无所知，更何况如今求生者住处的大门多了一把锁——实在像是有意将他们困在这里，防止接下来的日子里，有人因畏惧而临阵脱逃。

　　某种名为直觉的感官警示着奈布，最近的庄园确实危险重重。

　　只不过目前看来还一切如常。

　　军工厂北面，两个求生者蹑手蹑脚地沿小路走过。他们都是陌生面孔，穿着相似的长袖衫和牛仔裤，乍一看有点儿像双胞胎。

　　“先去翻找下箱子，没准儿能发现什么有用的工具——说老实的，别看我一无是处，我总觉得自己运气很好。”其中一个眼镜仔说起话倒十分有趣。

　　他们聊得太投入了，完全没有注意到附近还有其他人。

　　艾玛娇小的身躯正好被几个集装箱遮掩，不易察觉，但以她的角度却可以清晰地看到另外两人。此刻，她就在安静地打量着他们。

　　放在从前，艾玛可能会主动去和新同伴结识，可现在她只是动作稍微停顿了一下，继续做自己的事情。

　　『不该多事，没有必要。』心底久违的声音说道。

　　这次艾玛没有反驳。她的确无暇顾忌别人，自己也有棘手的问题尚需解决。

　　这场游戏的局面从一开始就让她倍感头疼，狂欢之椅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尊尊冰冷的绞刑架。这种早已淡出时代主流的行刑器具，在日光中泛着富有时代感的老旧光泽。

　　其实艾玛明白，庄园的“游戏”从不像表面上那般和平安宁。庄园主声称，即便逃脱失败了，“狂欢之椅会送他们返回庄园的最深处”。大多数情况下，活着的人会一致认为，游戏中失踪的人只是“出局离开”而已，狂欢之椅依旧是安全可信的。然而归根究底，这只不过是可怜的人们为满足自身侥幸心理所编造的谎言。

　　——虽然她也的确曾被绑上狂欢之椅而平安回来过，但总是会有些淘汰的参赛者无故地失踪，这就不知原由了。

　　真相究竟是怎样的呢？

　　艾玛忽然想起前一天夜晚，想到杰克反常的态度和那些毫无头绪的话语。

　　难道庄园主正在以崭新的方式将他们“淘汰”？但愿不会如她所猜测的那样，再者说，那完完全全是违反法律的……一个疯狂的猜想在艾玛心底成型，尽管她反复安慰自己，可还是忍不住地感到，很不妙。

　　过了不多时，弗雷迪，艾米丽，特雷西也都陆续到齐。算上失踪的克利切，这场本应由八人参与的逃脱正式开始。

　　……

　　“里奥。”

　　里奥正望着某个方向出神。听见有人喊他，迟钝地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转过头，一双眼从层层缠绕的绷带下平静地望过去。大火烧毁了他的大部分皮肤，神经似乎也因此收到了影响，使得他经常无意识地做着向一侧偏头的动作。

　　裘克走了过来：“你有什么打算？”

　　里奥对新的队友显得兴趣乏乏，没什么交流的意愿，他就像是一具机械的空壳，沉默地看着小丑往火箭筒上拧着零件。

　　现在他的头很痛，隐隐有些片段在眼前以光影的形式飞速闪过，冥冥中又有种直觉在强烈地暗示着什么。他在精神的压力下倍感狂躁，而这似乎正是屠杀者的最佳状态。

　　里奥在迷幻的狂化中一点点走远。

　　“怪物。”裘克小声嘟囔了一句，随后意识到自己这话有些欠妥——覆盖范围过广，恐怕要将整个庄园的监管者都囊括进去。他有些悻悻地搓了搓鼻子，选择了截然不同的方向巡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