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坊》卷尾儿

16、第十五章 断肠梦（五）

　　自从涴溪介绍了碧纱给尹郎认识，她带着碧纱和尹郎一起出门游玩的时间便越来越多。

　　“尹郎说你是我唯一的朋友，亲如姐妹，他也想和碧纱你多亲近啊。”涴溪总是一脸希冀地央求碧纱和他们一起出去游玩：“尹郎这次也说要叫上你一起去赏花啊。”

　　雁今气得真是想敲开涴溪的脑袋看看，很明显这尹郎对碧纱就是不怀好意，对涴溪也并没有像她说的那么真心，为何这涴溪如此迟钝居然没有发觉。难道真的如话本里写的一样，痴心女子遇上负心郎就总是这样吗？

　　随着碧纱和尹郎接触得越来越多，那尹郎也越发大胆。开始背着涴溪送碧纱一些发簪等小玩意，有次甚至趁着涴溪到海边拾贝壳，偷偷牵碧纱的手。

　　碧纱自然是没有好脸色给尹郎的，对一切小玩意都拒绝接受，且有意离尹郎远远的。无奈尹郎的面皮有几尺厚，面对碧纱的冷淡越发起劲，简直可说是越挫越勇。

　　然而现实中的涴溪是万分高兴的，她再也无需孤独地生活在村子里，受乡亲的欺负，她的身边既有温柔的心上人又有知心的好朋友，称得上是她孤单的人生中最为幸福的时光。

　　这天晚上，月上中天，涴溪又与尹郎在山洞中幽会。

　　二人亲热过后，一向活泼的涴溪一脸小女儿家模样，服服帖帖地依偎在尹郎的怀中，一边拨弄着他的衣袖，一边和他说日常琐事。“尹郎，我今天看到郭家的女儿收到聘礼，下月就要出嫁了。”涴溪羞红着脸偷偷瞄尹郎：“我已经是你的人了……你什么时候来娶我回家啊？”

　　尹郎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随口搪塞道：“快了，快了，嗯……再过一阵子吧。”

　　涴溪浑然不觉尹郎的漫不经心，高兴地追问：“真的吗？那我可要开始绣嫁衣了，不然到时候可来不及了。你可要说话算话啊。”

　　尹郎凑近涴溪在她脸上亲了一口，油嘴滑舌地哄道：“当然是真的啦，我恨不得赶快把你这个漂亮的小媳妇娶回家，每天想得抓心挠肺的。”

　　涴溪被哄骗得昏头转向，满心只有欢喜，百依百顺地由着尹郎摆弄。

　　涴溪和尹郎幽会后，高兴地往家里走。快要到家时，远远便看到碧纱摸黑出门。涴溪心中一动，不知道碧纱夜里出门是为了什么呢？碧纱在村子里除了她也没有其他朋友……啊，难道碧纱也有了情郎，要去夜会心上人？

　　涴溪为自己的猜想兴奋不已，心中又好奇又贪玩，悄悄地跟在了碧纱身后。

　　涴溪跟着碧纱走走停停，又踏上了通往她和尹郎幽会的山路上。涴溪心中惊讶，但又有几分窃喜，自己和碧纱果然是好朋友，连幽会情郎的地方都如此相似。

　　碧纱一路走，竟又来到了涴溪刚离开的山洞中。

　　碧纱的声音如同冰霜：“你找我来做什么？”

　　涴溪藏在门口的草丛里，好奇地探头窥视，下一刻却浑身僵硬，脸上唯有难以置信的表情。山洞内的男子正是尹郎！

　　尹郎讪笑几声，脸上的肉都挤在一起，一脸□□靠近碧纱：“嘻嘻，小生爱慕碧纱姑娘已久，求碧纱姑娘慰藉我的相思之苦。”

　　尹郎说着就要贴到碧纱身上，将她搂在怀中。碧纱敏捷得像水里的一条鱼，她灵活地一闪，反身躲到山洞里头，讥讽地扯了一下嘴角：“你爱慕我？那涴溪呢？你不是要娶她回家吗？”

　　尹郎立刻换上一副嫌弃的嘴脸，嚷嚷道：“别提那个女人了，一点儿女人味都没有，就是一个粗俗的村妇。我早就已经嫌烦她了，根本没有想过娶她过门。”尹郎又谄笑着靠近碧纱，眼里露出淫邪的目光：“哪里比得上你，又漂亮又有冷清，真是叫人好生怜爱。”说话间便借机摸上了碧纱的手，想要亲近她。

　　碧纱反手钳住尹郎，轻轻一拧，他的手发出脆生生的喀嚓声。尹郎啊啊大叫起来，整个人有如一滩烂泥一样瘫软在地上，痛得满头是汗。

　　碧纱看着蜷在地上不停呼痛得尹郎，像在看一堆不洁的渣滓一般：“你这样的货色，还配不起涴溪。”说着重重从尹郎身上踏过离去。尹郎本就吃痛，被碧纱一踩，只觉得如同千钧压顶，五脏六腑都移了位，连呼痛得声音都弱了起来。

　　尹郎不知碧纱是妖精，自然力大无穷，并非一介凡人可以比拟。本想借着自己是个男儿，欺负碧纱是个弱质女流，来个霸王硬上弓好叫碧纱服软。谁想到反被碧纱不留情地教训了一顿，心中又惊又恼，身上又疼又痛，恨不得将碧纱碎尸万段。

　　尹郎躺在地上，满心愤恨。

　　突然一个人出现在他面前。尹郎以为是碧纱去而复返，吓得大声求饶：“碧纱姑娘，是我错了，你大人有大量，放过我吧。”

　　“尹郎。”

　　尹郎抬头一看，原来是涴溪。涴溪表情木然，呆呆地站在他面前。尹郎正一肚子火无处撒，见是涴溪，胆子便壮起来。

　　他想到涴溪便又联想起碧纱，再也顾不得扮演一个体贴的情人。他生气地冲涴溪吼道：“你还傻站着干什么？不会扶我起来吗？总是一副又笨又傻的样子。”

　　“尹郎，你刚刚和碧纱说的都是真的吗？”涴溪无视尹郎的话，没有伸手扶他，只顾追问。
　　“你都听到了还问什么。”尹郎轻蔑地冲涴溪说：“真不真你自己不知道吗？”

　　涴溪苦涩的泪刹那就沿着脸庞流下，一切都没有了。

　　涴溪跌坐在地上，无声地哭泣。一切都没有了，涴溪绝望地想，她只是希望能找到一个可以长伴身边的人，一个不会像娘亲和爹爹一样丢下她的人。可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小家，不用再独自一人面对地里的庄稼、村里那些调皮的小孩、凶巴巴地找上门来的村里人。或者没有也不要紧，她我可以一如既往地独自承受，可是为什么要给她一个希望，然后又来粉碎她的期盼。

　　这世上，最残忍的从来都不是得不到，而是你以为一切触手可及，你以为你可以得到。

　　尹郎看到涴溪哭泣，更感心烦气躁。事已至此他也懒得再维持那虚假的表象，他半支起身子，骂骂咧咧：“哭什么啊？就知道哭！我告诉你，你已经失身于我，可别想着搞什么反抗。不然我到村里一宣扬出去，大家都知道你就是个破烂货，还没有成亲就巴巴地爬到男人的床上……”

　　涴溪气得浑身发抖，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威胁她的嘴脸，觉得是如此陌生。原来日夜的相处、肌肤相亲水乳交融中，她竟然从来也没有认清过眼前这个人。

　　尹郎还在不停说：“到时村里的人说不定会将你驱逐出去，你这样一个人人嫌弃的人，出了村子我看你如何生存下去。还有碧纱那个小贱货，老子回头就找几个人去搞定她，看她还能不能一副故作清高的样子……”

　　涴溪脑海中紧绷着的弦啪一声蹦断，脑海中不停地回响着尹郎的话“破烂货……驱逐出去……碧纱……搞定……”

　　不可以让他欺负碧纱，也不可以让他告诉别人……一切都是这个男人的错，都是他，如果他从来也没有出现过就好了。对，他不在就好了！涴溪拾起身边的一块石头，狠狠朝尹郎的脑袋砸去……

　　“涴溪！不要！”雁今满头大汗，惊叫着睁开了双眼。眼前是珺瑶和胡三秋，正关切地看着自己。

　　“小今儿，这下你知道了吧？梦里有真有假，似假亦真，可谁又说假不可以替真？但真也好，假也好，这个结局就是碧纱想要的执念。”珺瑶的眼神慈悲又怜悯，额间的如意云纹发出幽幽的蓝光。

　　“这就是碧纱要织梦的原因？”雁今似没有听到珺瑶的话，满脸茫然地看着珺瑶和胡三秋。

　　“是的。”胡三秋伸手摸摸她的头“尹郎的死终究会被人发现。涴溪遭情人背叛又亲手杀人，早已心神俱裂。碧纱不愿涴溪为此受牢狱之苦还要失掉性命，才出此下策。”

　　雁今鼻头一酸，问：“碧纱这样做，涴溪岂不是要记恨她一辈子？”

　　珺瑶和胡三秋相顾无言，不知道要如何安慰她。她还这样年少，不似二人见过这世间的许多爱恨与分离，她还有这样多不能轻易释怀的事情。
　　然而纵是如他们二人那般，也有许多用尽力气也不能放下的事情吧。

　　雁今沉默不语，良久才开口：“梦是假的，但碧纱和涴溪的情谊一定不是假的，是吗？”

　　***

　　正午时分，那求爱不成狠心杀人的女子在菜市场被问斩，围观的老百姓们都拍手称快，道这样恶毒的女子该杀该杀。唯有街角一位姑娘，不顾众人惊疑的目光，哭成了一个泪人。

　　自此春秋寒暑，那海边的小村落再也不见一位漠然的姑娘，大海里又有了一只安安静静修炼的蜃。

　　（断肠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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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吃河蚬的季节要过去了
碧纱姑娘正式杀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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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纱：“好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