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布相思》温二九

7、豆蔻华年（六）

　　沉吟片刻，老妇人又转头看着宗明旌，口若悬河继续开口解释道。

　　“哎，两个女娃不是本地人，没有熟人旧友出生隶不好查，只能询问两个女娃，可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许是受了打击有些警惕之心，这两个孩子不拿出证明，还打死不说自己姓什么叫什么，哪里的人也不说，只知道说是来这处投奔亲人，问亲人也说不出信服的说法。”

　　“如果不是年龄小，看着确实是大兆人，也不像坏人，恐怕这事就不是这么简单了。”

　　“官府不能为他们牵线备案，在皇城脚下也不能任由他们发展，只能将两个孩子当做流落在外的孤儿处置，不过她们两个和朝廷官府认可的孤儿大有不同。”

　　“两个女孩子即便被送往最近的救助机构，像她们这个年纪，不聋不瞎也不是傻子不是疯子病儿，官府不可能为她们重新制作新的出生隶，死咬着不说，到最后不知道会被官府安排到什么地方去讨生活，熬个几年便没了生死消息。”

　　“我这个妇人都知道的事，老黄头不可能不知道，所以这三个人都不同意，这样僵持了都快有半月的时间了，官府都来了好几次了，也没个处理的法子。”

　　宗明旌算是明白了，心底怔怔了半响，眉梢微微一挑，不明所以的嘀咕了一句：“莫非是有什么隐情不成。”

　　老妇人的话音刚落，一道有些气急又无奈的声音，急切的嘶吼道：“我说你们到底怎么想到，要不要随我等走，我可告诉你们这是按律例处置，若是你们在不给话我就要强行带走了……你们也别怪我。”

　　四周顿时议论纷纷，宗明旌的神情略微一动，并未说会话，只是眼睛微眯，直直的看着那处。

　　两个少女低垂着眉，此刻两人已经松开了扶着老人的手，改为两个人互相支撑着，老人则是一脸为难，瞥了一眼身侧的两个少女，轻叹了一口气，眼神转过去看着声音的主人，带着些许祈求的眼神，正欲说话。

　　声音的主人便是之前看客男子说的典吏大人，这典吏大人一眼便看出来了老人的意思，顿时被气的不轻，有些气急败坏的指着老人：“黄老头，不是我帮你，大家都是邻里邻居的，若是能帮我周某人怎会不帮，你也不想一想，你没有上报官府备案就能在这处立户摆摊是怎么回事。”

　　“我不是不通情达理之人，可是你也看见了，我们大人说了，若是交不出出生隶，她们就只能当做黑户孤儿，只能被我们带走。”

　　这话一出老人的神情瞬间就黯淡了下来，略微停顿了片刻之后，走到两个少女一旁，伸手拍了拍两人的手，眼睛有些酸涩，声音哽咽：“看来，我们爷孙情分也就到此为止了，周大人说的不错，你们没有出生隶，我确实没有法子为你们上户，如此你们便和大人走吧，官府会给你们好生安置的，别担心。”

　　一听他这话，两个少女顿时如临大敌，其中一个甚至憋不住轻声的抽泣了起来，另一个年长一些虽同样一脸惶恐，但却硬生生的强迫自己稳住，佯装淡定的看着老人轻柔的出声道：“爷爷，这些日子，我们姐妹二人多谢您的帮助，您这辈子都是我们的爷爷，您好生照顾自己，等日后我们回来接您去享福。”

　　这一番话让四周一众的人都觉得自己心头酸酸的，面对这样的画面，两个少女柔弱的不堪一击，老人瘦弱不已，老泪纵横，心头都不好受

　　围观的人群中已经有人忍不住出声劝慰了：“周典吏，你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你看看他们三人这样的情况，怎么忍心分开他们，就看在大家都是云安镇的就这么过去吧！”

　　“是呀，周典吏，说的是这个道理啊！”

　　“对的呀，说的对，莫要为难他们了。”

　　那周典吏本就不愿来接这个差事，可当家的大人说这是他的故地，他来最为合适，他能怎么办，也只能硬着头皮上。

　　见这一众的人都制止自己，仿佛自己是什么大恶人，顿时觉得一个脑袋两个大，没忍住，瞪着牛一样大的眼睛，出声吼叫：“都给我闭嘴，到底是我办案啊还是你们办案，一个个的都是长舌妇啊，话这么多，不去管你们自家那点破事，都在这儿杵着，闲得很啊！”

　　众人顿时被他吼的得一噎，都未在说话，只听得见少女那一声声的抽泣。

　　宗明旌眼睛微微一眯，有些不耐烦的挠了挠自己的耳朵，抿唇微笑着上前一步，环视了一圈两少女，视线落在那位周典吏身上道：“这位大人，您是不是忘记了，拿不出出生隶可不是这样解决的啊！”

　　一众人顿时被吸引了过去，痘一眨不眨的看着他，周典吏此时正火冒三丈，听见有人反驳，当下就准备出声呵斥，在宗明旌话音落下来的那一刻，周师爷便转过身子怒气冲冲的看着他。

　　众人本以为又会听见一阵的怒骂，可是没想到，周典吏并没有开口训斥。

　　宗明旌今日是要去苏家，不仅打扮漂亮贵气，衣衫穿着华丽大方，就连素日长公主强制其佩戴的一系列贵重佩饰，今日也带着，怡然是一副高门贵公子的样子，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何况周典吏还是在官场上的人，平日见的跋扈贵公子不少，所以一眼便能断定他的身份不简单，但这还不足以让其收敛怒火，让他收敛的原因还是因为宗明旌的话。

　　他心里明了这位公子定是参透了其中的含义。

　　其实在大兆因为各种原因天灾人祸种种，拿不出出生隶是很正常的事情，没有出生隶只需要前去专门管理户籍人口的办事处，同办理的官员口述自己的姓名年龄和户籍，重新办一份便可。

　　只要你口中的地界在地籍记录册上有记录，你不是什么官府在案的疑犯，大多也不会打破砂锅问到底。

　　只是若是要去补出生隶，就必须要由官府人员引荐前去，说白了就是必须要有官府之人作保。

　　这两个女孩子是他接手的差事，若要补办出生隶，当然也就必须他亲自带领前去。

　　云安没资格补出生隶，最近的就是京城，来回加上走人情上报上级及办理等待的时间，少说也要一个月的时间。

　　但是他眼下是万万走不开，他妻子这月快要生了，家中只有两女无子，大夫说这一胎很可能是个男胎，所以说什么，他也不能这个时候离开，他不敢赌。

　　他知道京城四周地界的人，大多都是几十年的老本地人，没人会有出生隶的问题，自然也没人会想到这儿来，也想不通这层关系。

　　他瞧出来这两个不过十五六岁的女孩子，有难言之隐不想说，思量再三后，直接略过了这一处理法子，将她们带去救助的地方，如此也省时省力。

　　他几句话便让大家将注意力放在两个人没有出生隶，所以，老黄头是不能领养她们这一事情上，没人能想到，其实这两个女孩子的出生隶也是能重新办的。

　　他本以为，今日便能将事情解决，却没想到竟然有人出来很插一脚，视线暗暗的打量着宗明旌，心底盘算着眼前这个少年，有多大的分量。

　　沉静了片刻后，周典吏咬着牙看着宗明旌沉声道：“你是何人，官府办案，不容他人阻挠，你要是再敢胡说八道，休怪本官不客气。”

　　宗明旌的眼睛闪过一丝精光，嘴角勾起了一个有些邪恶的笑，他自幼跟在老国公身边，得他性子影响，最是喜欢打抱不平，尤其是像周师爷这种为了一己之私而不顾他人的人。

　　宗明旌噙着一抹不明的笑，再次上前一步随意甩了一下衣袖笑着道：“这云安镇是天子脚下的第一大城镇了，应该最是清楚朝堂官府的机构分部，不知这位大人是在哪位大人手下任职，是陈知府呢？还是李知县？大人既是这云安镇的官差，想必也是听过几耳朵这两人的名头！”

　　周典吏一听这威胁十足的话，顿时心底咯噔一响，脸色瞬间一变，暗自咒骂了一句：莫非踢到老虎须了？

　　宗明旌口中的李知县是他的顶头上司，陈知府更是天子的管家，那是他上司的上司。

　　宗明旌一个小小少年，却能说的如此准确，语调神色还是那般淡然平静，只能说明他知道这两个人，而且他背后支撑他的人，可能比这两个人还要有势力。

　　大兆设立洲际知府，必须要人口数量面积达到标准才能设立，云安镇虽是声名在外，但也仅仅是个繁荣的小城镇而已，根本不够设立知府的阶段，只有早前设立的知县一职。

　　但也因为云安镇地理位置优越，在加之有七庐书院，达朝寺，又是进京城必经的地界，这云安镇的官府办事人员，肥水不少。

　　他可是费了好大力气才疏通了知县，掌了这个户房的职位。

　　最关键的是大兆官员招录极为严格，像他们这种没品级的大多都是掏钱纳粟买来的差事，正规一点的都是通过招募考试而被选用。

　　他是两者都参与却是两者都没被选上，才咬着牙走了贿赂这一路，好不容易费尽心血打通，若是因为这事出了什么问题，岂不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顷刻之间，聪明善变的周典吏便下了决心，瞥了一眼宗明旌，在看了一眼四周的人，咬着牙极力压制自己心底的怒火，沉着声音道：“黄老头，后日将这她们带到县衙处，我与知县商议过后在行决断。”

　　说完这话，一刻也没有停歇的就领着几个衙役离去，众人看着周典吏虽是气势汹汹甩袖离去，但怎么看也像是灰溜溜的逃跑。

　　有些聪明的便明白了，这少年公子的话，让周典吏重新改变了决定，可是他们却也不是很明白为何会是这样。

　　老人和两个少女，听着这一席话，瞬间眼睛睁得老大，直到周典吏离去都没有反应过来，还是老人最先反应过来，望着周典吏离去的背影，有些泣不成声的高喊道：“多谢大人，多谢大人，小老儿一定准时到，一定准时。”

　　两个少女神情皆还是透着呆愣，僵硬的看着老人的动作，好半天都没有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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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