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布相思》温二九

4、豆蔻华年（三）

　　几炷香的时间后，大部分卖吃食摊铺摆设的区域。

　　少年从右侧拐角处走出，一手拿着串糖葫芦，另一只手还捏着个和他模样差不多的糖人，怡然大步的走着，神情激动。

　　突然，他止住脚步，视线定在前方不动，一眨不眨的看着。

　　他前方几丈处一名叫陈记馄饨的小摊，苏耦三人的身影毫无预兆的闯入他的视线。

　　少年脸上的愉悦瞬间就放大了，心底止不住的讶异，他想着，自己这三人还真是有缘。

　　这庙会不小，又是这么长长四通八达的道路，居然也能与他们遇见两次，看来真是上天有意要让他们结交一番。

　　想到这，少年已经身随心动朝他们走去，可是，他还没动几步，那处的三个人就站起身没两下就转身离开馄饨摊了。

　　少年不知道他们姓什么叫什么，也不能直接开口乱喊，在加上四周人群密集，互相推搡拥挤，他不能快速的追赶上去，最后只能硬生生的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分岔口。

　　望着苏耦等人远去的背影，他心底是止不住的颓废懊恼，甚至有些忍不住的抱怨了两声。

　　临近午时。

　　苏然也从达朝寺里出来了，身上带着浓重的纸钱香油味，穿梭在摊贩揽客的叫卖呦呵声中，时不时还要伸手挡住几个前来拉扯他的商贩小妇。

　　寻了好几处才看见苏耦几人的身影，远远的见苏耦和苏琦两人像是在互相打闹，他心底微怔，面上有了些笑意。

　　这几年自家小妹的性子越发沉稳恬静，也只有和老四这样的机敏活泼的人在一起，才会稍微放得开些。

　　家中人从不制止他们两个在一处疯玩，也是不希望她时时框着自己，除了老四，他们几个都不是这样的性子，也做不来那样的性子。

　　在苏然出神之际，苏正也看见了他，轻咳了两声，示意身边的两人，苏耦和苏琦两人一边停止嬉闹的动作，一边顺着望去，神色顿时微变，随后三人一起起步向苏然那处走去。

　　“大哥！”抵近之后，三人齐齐的朝着苏然行礼道。

　　苏然亦笑着看着三人，淡淡的点了点头，带着些许好奇的问道：“怎么样？第一次来逛这庙会可觉好玩？说来我们还都是沾了老五的光。”

　　这话让苏耦脸上微微有些不好意思，并未接话，苏正的性子也是不会主动回答，最后自然是落在了苏琦的身上，他也不负重望。

　　苏然的话音刚落，他便出声，因过于激动欢喜，声音变得有些尖细、咋咋呼呼，一下子就让苏然的眉头微微一皱，却也没有打断他。

　　“大哥，你应该和我们一起来…这大会简直太好玩了，我可算是长眼了，虽然这种盛会京城也举办过差不多的，但却都不如这处舒适，什么吃的喝的都与京城不一样，这两处间隔路程虽不远，但风俗习惯差得可老多了，把我都看的眼花缭乱了。”

　　“你不知道连这里随处一个馄饨摊子，汤里面的料子都有十几种之多，摆摊画糖人的那个手艺人，画出来的糖人几乎和小五长得一模一样，还有还有，那些杂耍的都十分的厉害，连个唱戏的唱腔小五都说很不一样…”

　　“对了，还有他们这里的赌酒令也与京城不一样，他们不是简单的划拳那一类，而是猜枚数这种靠脑子玩的，大哥，你不知道，可有趣了……”

　　前几句话，苏然都没什么太大反应，但最后这几句显然让他情绪变了变，顷刻之间眼底有些紧绷，视线看着苏正：“你们都去哪了？”

　　苏家人都知道苏琦自幼性子散漫，喜爱京中瓦舍中传出来的玩耍之物，但顾忌他年岁还小，从不让他参与其中，以为他们去了什么苏家禁止去的地方，更何况还跟着一个苏耦，苏然情绪里涌动着不安。

　　苏正脸色微怔，明了他的意思，瞥了一眼苏琦后，闷声解释道：“路边卖酒的一个布棚子，恰巧遇见有人在那处比试酒量，便停留瞧了片刻。”

　　苏然一顿，心底微松了一口气，但神情却还是有些凝重，看了一眼三人正欲说话的时候。

　　苏耦笑着出声道：“大哥，你看这庙会上下前后哪里有什么赌坊酒馆，即便四哥想去也是找不到的，再说了，我们可不是不会掂量的人。”

　　苏琦这时也知道方才的话自己没说明白，便顺着苏耦的话，带着丝丝不满的嘀咕着：“是呀，小五说的对，大哥，你可不要随意污蔑我…”

　　听他两人前后这话，苏然微微一顿，也自觉有些道理，知道可能是自己多虑了，便笑着点了点头没在说什么。

　　三人又向前走了几步路后，苏耦突然记起和祖父闲聊时，祖父曾和自己说过达朝庙会两处最有趣的玩意。

　　想到这，便侧身看着苏然：“大哥，我听祖父说，这达朝寺庙会有很多稀奇的民俗活动，其中最盛大最热闹的就是摸石鱼和打金眼。”

　　“两个都是达朝寺自己举行，一处在寺门前，一处在后山，听说那石鱼还被达朝寺已经圆寂的元诲大师开过光，是真的吗？”

　　苏然停下脚步，笑着回道：“我方才在寺里已经打听过了，确实是这样，达朝寺的寺门右侧有一方自山上而下的清泉，最初只是为达朝寺和四周的百姓提供饮用水源，后来积少成多，慢慢形成了一方清水池。”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有一段时间山上流淌下来的泉水变得稀少，日渐饮用过后，池底露出一个鱼形的怪异石头，栩栩如生就像真的一样，后来泉水在也没有淹没过石鱼，这石鱼也就成了达朝寺的一奇观。”

　　“元诲大师圆寂之前，认为这是上天给达朝寺的恩赐，便花了几日的时间给这石鱼作法开光，后来老百姓都认为只要摸一下这突然出现的石鱼就可以消灾去病，延年益寿，慢慢的这摸石鱼的活动就被传下来了。”

　　微微停顿了片刻后，苏然看了眼身旁的苏正：“至于这打金眼老三应该比较清楚。”

　　听着他这话，苏耦和苏琦的视线都转向苏正。

　　苏正身子微愣，脸上罕见的有些羞色，轻咳一声，一字一句飞速的说道：“其实就是比射箭，只是这箭变成了投掷铜币。”

　　这话不仅没让苏耦和苏琦两人明白些，倒是让他们更加迷惑了。

　　苏正顿了顿，低着声音继续说道：“达朝寺的后山有棵几十年的参天大树，前朝有两个武者来求拜礼佛的时候在达朝寺住了一段时间，闲来无聊的时候便以射箭比赛来玩耍，恰遇当时有外族来犯，他们都欲参军，便以此来博个好彩头。”

　　“其中一人赢得了比赛，在后来参军中次次立功，加官进爵，而那个输了比赛的败者则死在了战场上，两人临走之时还约定战事结束后再来达朝比试射箭……”

　　“有这件事的加持，在加上那参天大树的高大神秘，慢慢的这事就有了另一层含义，若是你也能成功，便能心想事成。”

　　“…四周的老百姓信以为真，渐渐的也就有来此射箭博取好兆头的风俗习惯，可大兆不是西凉那等游牧之族，对射箭本就不是擅长，慢慢的，射箭便改成了投掷铜币。”

　　苏正这解释还算通透，苏耦心底也明白了，其实都是缘分而已，哪有什么厉害的另一层含义。

　　“三哥，你怎么这么清楚啊？”苏琦微有些疑惑的道。

　　苏正并未说话，神情略有些不明，脸色似乎又变得有些红色。

　　苏耦一顿，抿唇笑了声道：“这两处听起来确实比这些吃的玩儿要有些趣些，大哥，不如我们去看看吧！”

　　苏琦不知道，苏耦却是知道他在想什么，早前苏正去和祖父说要与他们同行的时候，祖父一下子就猜中了他心底的秘密，直接戳破过后自家三哥哪羞怯不已的样子，她到现在都还记得。

　　苏然神情微愣，点点头道：“祖父也曾提醒我神佛之事说不清楚，既然来了，便去见一见吧！”

　　如此，四人便起步朝着那两处的方向去了。

　　一个时辰之后。

　　打金眼的地方，苏耦脸上已经汗渍盈盈了，除了她自己的十个铜币，还有从苏然那处要来的十来个全都已经投完了，可依旧一个也没有投中。

　　她不解，这距离也没有多高啊！

　　一开始，她本是不愿意投的，可也想着祖父的话，既然来了试一试也没什么，但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一个都没中。

　　四周围观的人已经有了些议论的声音，一下子，苏耦觉得自己脸上烧得慌，心底微微有些懊恼不耐。

　　终究还是个没怎么出门的闺中少女，她有些没忍住的恼了一下，一旁的几个兄长，自然也看出她的不对劲，苏然上前一步，淡笑着安抚道：“老五你还小，等你在长几年定能掷进去。”

　　此话一出，苏琦也顺着声音附和道：“是呀，大哥说的是，你看，四哥我不是也只投进去几个吗？”

　　苏耦这一刻情绪也稳定了些，知道兄长们都是在安抚自己，沉静片刻后，大方的抿嘴一笑道：“大哥说的是，我定要回去多加练习日后再来战。”

　　退下来之后，苏耦朝着几个兄长淡笑一声，表示自己无事。

　　苏然点了点头，环视一圈四周，一边指挥了几人退出人群，一边淡淡的出声：“明日的散会也没什么好看的，我们出来也有一段时间了，一会下山收拾一下该回去了。”

　　苏正和苏耦倒是没什么反应，第一个跳出来不同意的就是苏琦，他颇有些耍赖的道：“大哥，我们好不容易出来，能不能不要这么早回去啊……”

　　苏然眉梢微微一挑，正色：“老四，你如此说话，难不成你在家中是被囚禁着？若真是这样，你放心，大哥一定书信一封，告诉你二哥和你大伯，对你的管教松懈一些。”

　　苏耦和苏正，顿时脸色就挂上笑，苏然这话可是十足的威胁，苏二老爷要在七庐书院常住，在京城苏正和苏琦基本上都是苏大老爷管着。

　　但苏大老爷有家中事和朝中事牵扯，所以大多数管着他们的只能是苏家二公子——苏浩，旁人不知，他们兄妹却是知道的。

　　这苏二哥年岁不过十五，但却是只尤为厉害的笑面虎，素日腹黑的很，你若是惹着他，当着长辈的面不会如何，背过后你怎么被他卖了的都不知道，所以苏家长辈心里自幼对这二子就是培养着要入仕的。

　　在苏家一众的宗族兄弟姊妹中，除了对苏耦多些怜爱和柔和，对其他人都一样，哪怕是对苏然也一样。

　　苏琦最怕的就是这个二哥。

　　所以，一听苏然这样说，他只觉得浑身一颤，哭丧着脸，委屈巴拉的看着几人，神情幽幽：“几日不见，祖父一定想我了，大哥，我们还是早些回去吧！”

　　苏耦和苏然苏正三人，暗自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