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的倒追》怿炜静姝

4、004

　　眼看地面越来越近，章程在急速坠落中，终于找到了这个身体的掌控权。

　　在半空扭转身体，以四肢着地。在快要落下的那一刻，就地翻滚。

　　这一串动作出自本能，是刻在这具身体里像呼吸一样自然的动作。

　　“呼。”

　　在心里缓缓喘了一口气，章程躺在柔软的草地上，大睁着眼睛看四周。

　　原来一个动物在没有成精时，是如此危险。只要一个疏忽，就有可能丧命在高楼。

　　看了看自己黑亮的四肢，章程暗自感叹。

　　猫，敏捷。也尚算有可取之处。若是让她变成花花草草，那就连凭着心意走动的自由都没有了，还怎么去找阿水呢。

　　阿水…

　　思绪瞬间回复了方才离开的那一刻。章程眨了眨眼，不明白为什么。

　　容貌变了，感觉没有。

　　可是阿水却丝毫没有表现出任何亲近自己的意思。莫不是因为她身在猫躯，阿水认不出？

　　歪过了脑袋，章程看向远方，眼神放空。

　　她与阿水相伴这些年，对彼此的一举一动乃至气息，都极其熟悉。就算换了个身体，阿水也不该认不出自己啊。

　　总觉得这里是有什么差错的。一时之间，章程想不到关键之处。

　　她抖抖身子，利落的从草地上站起。

　　但无论如何，此行的目的达成了一半。她至少已经见到了那个叫水幼圆的转学生。

　　她一定会搞清楚这其中的玄妙。

　　打定主意再找个机会，单独观察水幼圆的章程，重新振奋起来。

　　.

　　下午时，章程已将罗德这所学校走的差不多。

　　她发现了一个规律，只要她不贸然的进入那些教室。寻常人见到她出没校园，皆没什么反应。

　　而这校园中，除了她以外，还有不少流浪的同类。

　　同类遇到彼此，却没有阿水和百忧山那群妖怪之间的亲近感。三花猫张牙舞爪，喉咙里有威胁的低喝声。

　　章程游荡了几处位置，遇见不少这样的同类。

　　要开打么？

　　她甩甩尾巴退了。

　　找到阿水才是正事。不必要的相争是耽误时间。

　　快走到之前温媛带自己进来的那道大门时，章程听到了一段奇妙的音乐。

　　那声音一下一下，音调却截然不同。忽高忽低，组合在一起。曲调是章程从未听过的，但很好听。

　　不自觉的顺着音乐靠近。章程一时间忘了会被人赶出去的事情，四肢挪动，无声无息的往教室靠过去。

　　白裙子，黑头发。

　　悠扬的曲子，从那双莹润如玉的手下，一串串跑出。

　　章程盯着那道侧影，缓缓眯起了眼。

　　她进了教室，里面除了弹奏钢琴的女生外，没有别人了。

　　章程轻盈的跳上窗台，在不远处暗暗观察那道身影。那是，水幼圆。

　　只是看着看着，莫明困乏了。那曲子似乎有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让人放松安宁。被曲声包围着，章程闭上眼，手肘折叠，蹲了下来，尾巴尖不由自主的来回甩动。

　　醒来的时候，教室里已经没人了。

　　章程心里一惊，她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水幼圆呢？

　　章程四下张望，甚至跑出教室门，探出黑色小脑袋看。

　　她暂时不称呼那个女生为阿水。越是近看，她越迷惘。

　　是阿水的气息，可又好像不是。

　　水幼圆看她的目光，没有亲切，只有让人看不太清的探究。那凝滞了几秒的对视，仿佛是对方无意识的行为，说不上任何意义。

　　风拂过窗帘，飘到钢琴旁边。

　　章程默默跳到了刚才水幼圆坐着的椅子上。

　　她扬起脸，嗅了一下。

　　还有香味，淡淡的，像橘子。

　　脚步声响起，停在了教室门口。章程忽的扭过头，瞳孔张开，静静凝视门前的人。

　　“你为什么，总是这么看我。”

　　她听到了水幼圆开口。声音像一杯水，平平淡淡，没有任何起伏的情绪在其中。可音色却悦耳柔和 ，莫名让人想再听一次。

　　章程变站为蹲，默默思考水幼圆这句话的意思。

　　她是在和一只猫说话？

　　一步一步，水幼圆过来了。长裙在她身上摇曳，在空气里荡出好看的弧度。纤细的腰，修长的腿，全部隐藏在这身裙子下，旖旎不露丝毫。

　　可章程却从这短短的几步间，隐约看出了阿水的影子。

　　她瞳孔变得更大，那是猫兴奋时的生理反应。

　　只有阿水，只有她的阿水，才会让她升起赏心悦目，或是想要占有的感觉。

　　那一瞬间的口干舌燥，让章程想到了过去与阿水相伴的岁月。

　　那么多日日夜夜，她们形影不离，她们…

　　思绪，断在这一刻。

　　水幼圆已经到了跟前。她走的近了，章程看清了对方那张白皙清透的脸。像光滑的鸡蛋，凝脂如玉。

　　“你…”

　　水幼圆眼中似是闪过一抹困惑，拿着水杯，一点点弯腰。

　　她想看清这只猫眼里的东西。

　　“水幼圆，莫老师喊你去一下办公室。”

　　一道声音突兀的响起。

　　水幼圆直起了腰，那张淡漠却好看的眸子里，藏着的情绪，一扫而空了。她平淡的点头，轻声说好。

　　章程无端失落了几分。她湛蓝色的眼睛，圆溜溜的瞪向教室门口站着的那人。

　　这人出现的太不及时。

　　她觉得，如果对方是阿水，那刚才似乎是一个契机，快要想起什么。

　　“水幼圆，这猫到底是你养的还是温媛养的啊。”教室门口的那人却不走。

　　她见到了水幼圆跟前的黑猫，想起今天上午教室里发生的事情，忍不住八卦。

　　听到温媛这个名字，章程心里本能的闪过几分愧疚。

　　可听了这个问题，她却莫名的期盼。

　　期盼能从那张红唇里，听到肯定的回答。

　　她章程，不是阿水的吗？

　　一秒的静默后。章程失望了。

　　水幼圆毫不犹豫的转过身，朝门口走。“不是我的。”

　　简短的一句话，干脆的否定了章程心中所有的期盼。

　　——她依然没有想起我。

　　“哦。温媛今天哭成那样，到处找这猫。我们还以为这猫丢了呢。”

　　刚才闯入教室的人还在说。

　　“其实也有点奇怪不是么。温媛的猫老是缠着你。今早上午一次，现在又是一次。不管了，一会见到温媛顺口告诉她一下吧。”

　　说话声和脚步声都远了。

　　章程侧耳倾听中，并未听到水幼圆在这其中附和任何话。她似乎对所有的事情都不感兴趣。

　　章程伸出猫爪，在键盘上按了几下。

　　哆。

　　哆哆。

　　弹奏这个乐器时，水幼圆在想什么？

　　“二毛！”

　　没过一会儿，远处传来了温媛的喊声。那声音急切，还有哭音。

　　章程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还是闪身跳出教室。

　　——抱歉了。这个世界的救命恩人。

　　她知道，陪伴越久，失去时的痛苦会越深。

　　人都是有占有欲的。她怕自己以二毛的形态在温媛身边久了，会让对方走不出来。

　　从来都是孤单的人，若是忽然有了一个伙伴。那一定是倾尽所有和对方去分享。

　　可自己不是那个伙伴。

　　——当时的被救，和与你的陪伴，我很抱歉。

　　走到了喷泉旁时，章程似乎还能听到温媛的哭声。

　　她望着高高喷起的水，心情默然沉重。

　　自己的媳妇儿还没找到，却将一切弄得一团糟。这感觉…真的很不好。

　　.

　　似乎是从转学到罗德的第二天开始，水幼圆发现自己多了一个小尾巴。

　　那只眼睛蓝色，喜欢与她注视的奇怪黑猫。

　　她不是如何多会与人交流的性格。也不是那种见到小动物，可以给出爱心和温柔的人。

　　那么，那只猫又是因为什么一直跟着她呢？

　　初时，水幼圆还是不在意的。

　　一只猫。且那只猫还是同班同学的。没有什么道理，她要和一只有人养的猫，发生任何交集。

　　“喵！”你来了！

　　章程甩着尾巴尖，忍不住去蹭门口进来的水幼圆。

　　这是她的媳妇儿，她觉得对方一定是的。

　　尾巴和身体，像是变成了别人的。章程心里对水幼圆有亲近感，一见到对方，就会不由自主的用身体去蹭。

　　四条腿都蹭过去了，还是不够。

　　——好想被媳妇儿抱一抱啊。

　　张着水汪汪的蓝眼睛，章程期待的凝视水幼圆。

　　后者在她的目光里，慢慢的后退了。

　　“你是温媛的。”

　　只有这一句话。

　　随后，水幼圆例行公事一般，坐到了教室的钢琴旁。她打开琴盖，双手放上去弹奏。

　　被拒绝了的章程，好一阵气馁。

　　但与此同时，心里也明白了一个道理。

　　也许，她现在就应该努力去吸收日月精华，好让自己快点恢复人身。

　　做猫太挫败了，归属权全被人的一张嘴决定，不像人，还有反驳的权利。

　　打定了主意，小黑猫在水幼圆身旁，冲着她天鹅一样优雅的身影，一阵喵喵喵。

　　“喵喵喵喵喵喵~”我出去走一走媳妇儿，你等我！

　　这些喵完，章程叼起水幼圆放到桌上的肉包子，小跑着溜出了教室。

　　——哼，别说媳妇儿心里没有我。还有包子给我留着呢。

　　望着章程屁颠颠跑出去的黑影，那尾巴尖儿一动一动的。水幼圆忽然觉得自己犯了一个错误。

　　她今天为什么会鬼使神差的多带了一个包子过来？

　　是因为怕自己饿吗。还是因为——

　　弹奏的曲子戛然而止，水幼圆抿着唇站了起来。

　　因为一只小猫亲近自己，就有所改变。

　　她还是…水又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