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封杂学记》余如恩

17、当小老师

　　36.

　　“静一静！”某人不耐烦的声音响彻学堂。

　　底下的孩子们似乎压根没听到他的声音，只管自己嘻嘻哈哈放声大聊。

　　老师都不在，谁还管讲台前的这个家伙是人还是鬼。

　　“我说，让你们静一静，听见了没有！”某人还是第一次不被人放在眼里，说话的语调不由得拔高了几分。

　　在小孩子们聊得开心的时候，陌生的甲乙丙丁生气了，跟他们有什么关系？他们只顾开开心心地聊着自己的趣事，跟同伴分享自己洋洋得意的过往，把讲台上正襟危坐的某人说的话，再一次当成了空气。

　　某人气坏了，左手麻利地摸向腰间。

　　霎时间，一阵光亮划破教室的天花板，直直地射向天际，把一群不懂事的小屁孩们吓了个浑身哆嗦。

　　“谁再给我在下面窃窃私语，我立马切碎了他的嘴！”某人趁此机会威胁道。

　　“老鼠，他们还是小孩子，别这样。”展昭适时提醒。

　　那某人，自然就是被公孙先生叫来管孩子的白玉堂了。

　　由于前几天展昭私自陪他罚站，害得两人罪上加罪，公孙先生便打发他们去刚刚入学没多久的小屁孩班上，替那个班的老师管理一下那群小屁孩。

　　一开始，白玉堂还喜滋滋地接受了这个任务，觉得可以发扬一下自己前辈的威力，吓唬吓唬那群小屁孩，顺便罚他们抄抄书，以报公孙先生罚自己抄书的仇恨。然而他没想到的是，这群小屁孩一点也不怕他，他到这儿老半天了，光听这群小孩聊天了，还没能介绍上自己。

　　“这哪是群小孩子，你没看他们的眼睛滴溜溜转的，想的都是馊主意，不整个法子唬唬他们，哪里那么容易就范！”白玉堂没好气的小声嘀咕。

　　“行了行了，你先把剑放下来，公孙先生说了，不要随便亮剑，否则就不让咱俩带剑，你忘记了？”展昭跨上讲台，从白玉堂手里取下他的剑，放回他腰间的剑鞘里，转身拍拍桌子，咳嗽两声，对台下噤若寒蝉的小不点们说道，“你们不要害怕，我们是比你们先来书院一年的师兄，今天你们的班主任有事不在，让我俩替他们看着你们。”

　　台下的小屁孩大抵是被白玉堂吓到了，同桌的都凑在一起瑟瑟发抖，哪还敢多说一个字。

　　展昭见状，张了张嘴想说些安慰的话，又不擅此道，只好走下来，挨个摸摸他们的脑袋：“没事的，那个师兄姓白，平日里就是性子急了点，人是个好人，也不太会使剑，都是吓唬你们的。”

　　一群小猴子闻言，正要松口气，却瞥见了展昭腰间的那把一看就来势汹汹、势如破竹……的宽背厚刃。

　　于是，刚松下来的那口气，又提了回去。

　　“对、对，大家不要害怕……唉，你们怎么又缩到一起去了？”展昭此刻面对这群受了二度惊吓的小孩子，正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想安慰吧，又不知该从何说起，只好转头向白玉堂求助。

　　“猫儿，还是你行，剑都不用出鞘，就把他们吓了个半死了。”白玉堂冲他竖起大拇指。

　　展昭环顾四周，又看一眼自己腰间那把熠熠生辉的巨阙，恍然，撇撇嘴，心道，早知道就不带着剑来了，刚才树立的良好师兄形象，彻底毁于一旦了。

　　“得了，我看你也没好到哪里去，还是让爷来吧。”白玉堂从案上取了老师早就准备好的宣纸，走到小猴子们的桌前，将纸发了下去，“今天这堂课，只用写一篇文章就行了。”

　　他说罢，随手递了一沓纸给展昭，示意他别愣着，帮忙发。

　　展昭如临大赦，接了纸就赶紧下发起来。

　　“内容呢……这样，反正老师也不在，咱们索性就自己发挥一次，你们想写什么，就写什么吧！”

　　“那个……”底下有个小猴子终于按捺不住，出声道，“我有个问题想问，可以吗？”

　　“当然可以，只要你们遵守纪律。”白玉堂欣然应允。

　　“你们，是不是就是公孙先生常常跟我们夸赞的，展师兄和白师兄？”

　　“咦？公孙先生还跟你们说过我俩？那就省得我们做介绍了。”。

　　“我可喜欢你们了！天天都想去你们学堂上观摩你们的风采！那个……”小猴子闻言，喜不自胜，小心翼翼地从自己随身带的兜子里取出一张洁白的宣纸，“能，能帮我，签个名吗？”

　　签名……？白玉堂摸摸脑袋，心中有那么一丢丢开心，没想到他经常在街上看的那些戏码也能在自己身上上演，不过总归是好事，于是他操起毛笔，大笔一挥，写上了白玉堂三个字，顺便还画了一只活灵活现的老鼠在旁边。

　　展昭见了，在宣纸上端端正正地写好自己的名字，也十分顺便的在老鼠上面画了一只耀武扬威的猫。

　　……白玉堂大度地摊摊手，决定让这猫一次。

　　“你们画得真好呀！”小猴子欢欣雀跃之余，再次鼓起勇气，“那个，我、我还有个问题！”

　　“哦？你居然不怕爷，还有这么多问题，有意思！”白玉堂一本正经地用欣赏的目光将这孩子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挥挥手，霸气道，“问吧，爷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你是不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那个，陷、陷空岛五鼠之一的，锦、锦毛鼠，白玉堂呀？”小猴子磕磕巴巴地问道。

　　“哟吼，小家伙，你知道的还不少，不瞒你说，在下正是你口中赫赫有名的陷空岛五鼠之一，锦毛鼠，白玉堂。”白玉堂说着，还臭屁地摸出一把小扇子，展开。

　　展昭好奇地凑过去看了一眼，只见上面写着：“傲笑江湖风流天下我一白玉堂”。

　　傲笑江湖……？风流天下？我一人……？

　　展昭被恶心得汗毛都立起来了，当即缩回原位坐好。

　　这老鼠是什么时候去打造的这么恶心的扇子，看上去还价值不菲。

　　真想装作不认识他！

　　“那、那你……”小猴子挠挠脑袋，突然意识到自己并不认识展昭，尴尬地愣住了。

　　“我没什么名气的，不用多想啦！”展昭自知自己没有白玉堂那般响亮的名号，虽有点不是滋味，不过也还好。于是，他拿出师兄的大度，揉揉那位勇敢的小猴子的脑袋，示意他坐下，转身对众人说，“大家赶紧写文章吧，否则下课之前都写不好，要被老师骂了！”

　　众人点头，正要动笔，却听有人大声道：“我！我知道哦！”

　　“小家伙，你知道什么？”白玉堂好奇问道。

　　“展、展师兄，你是不是跟欧阳春大侠，一同被称为南北双侠，他是北侠，你是南侠！”

　　“啊……？”展昭呆了呆，脑海中猛然掠过了一件往事。

　　于是，回忆的泉眼就这么，被激发了。

　　那是一个……非常无聊的下午。

　　他被一个更加无聊的大侠，半强迫地带着，一起解决了一件更更加无聊的小事。

　　然后那个大侠不由分说，将他带去面见了一个更更更加无聊的大侠。

　　“欧阳老哥，我后即有人了！你气不气！”大侠得意地把自己抛到那位欧阳老哥身前。

　　欧阳老哥接过自己，上下瞧了瞧，揉了揉，又捏了捏，把自己抛还给这位大侠：“资质不错，我怎么就遇不到，气人！”

　　彼时的展昭，只会点三脚猫功夫……被他俩抛来抛去了一下午，连一句“老子不是面饼”都没法说上，最终还莫名其妙、稀里糊涂的，就成了这位传闻中南侠的继承人。

　　说实话，他一直以为这种名号都是好事做多了，百姓才会给的，完全没想到居然还能有继承人这种……骚操作。

　　总之，这个南侠闲着没事儿就要教自己功夫，展昭这身轻功，一半是自己领悟，一半就要多亏于这个无所事事的南侠了。

　　眼见着白玉堂朝自己投来了一个疑惑的眼神，展昭这才想起，他好像一直没跟白玉堂提过这个人。

　　因为鉴于这个极度无聊的奇遇，展昭一直不认为南侠这名号，是属于响当当的范畴的。

　　所以他不认为这是一件拿得出手的事情。

　　如今这一出闹的，凭他俩这好交情，不知道这老鼠是不是会生气啊。

　　“你是怎么知道的？”展昭问那个突然冲出来的小猴子。

　　“我、我爹，就是北侠，欧阳春。”

　　嗬——展昭跟着白玉堂倒吸了一口凉气！

　　白玉堂心里想的是：“这瓜娃子来头不小嘛！看来这汴梁书院的小屁孩，个个都出身名门，不可小觑。”

　　展昭心里想的是：“这瓜娃子，怎么跟他爹一点都不像！”

　　“那个、”受前面两个小猴子的影响，第三只小猴子勇气满满地站了出来，“不如，师兄们给我们讲讲，你们的侠义故事……我、我们写文章，就写你们，怎么样？”

　　这倒是个不错的好主意！白玉堂眼睛一亮，冲展昭点点头。

　　展昭低头思考了半天，也觉得挺不错的，起码有个主题，也能给孩子们灌输一下他“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的处世哲学。

　　于是，他也冲白玉堂点了点头。

　　白玉堂大笔一挥慷慨地答应了这个诉求：“歌颂师兄，彰显同门之间的绝妙友谊，妙哉妙哉！就按你说得办吧。”

　　再于是，公孙先生下课路过这个学堂的时候，就听见里面传来了奇怪的声音。

　　“呔！”某人大喝的声音吓了公孙先生一跳，“这件我这般那般，展昭那般这般，我们便将这花蝴蝶给拿下，然后这般那般，那般这般，将他就地正法了。”

　　这糟孩子！净给小屁孩说瞎话，他俩什么时候抓住花蝴蝶了！公孙先生握紧拳头，正要冲进去骂人，透过窗户看到一群小孩子坐在下面听得津津有味，又有些不忍心了。

　　再然后，他便听到展昭开口：“好了，这个故事讲完了，大家用自己的语言组织描写一下，顺便写写感想……然后差不多可以开始着手写文章了。”

　　他讲的东西很薄，几乎没交给孩子们什么写文章的要点，至于刚才的故事，也是胡编乱造，压根没什么可取的地方，但……

　　公孙先生看向底下握着笔认真而投入的孩子们，突然觉得没必要去打扰他们了。

　　有时候，兴趣是最重要的，即便他们这次写出来的文章一塌糊涂，但能够培养他们对写文章的兴趣，才是最重要的。

　　毕竟这群孩子还小么。

　　想罢，他抬头，冲两人投去了赞许的一眼，便离开了。

　　收到眼神示意的白玉堂和展昭可不这么想。

　　他俩讲了一节课故事，甚至都可以出个章回体小说了，早就累得口干舌燥，双双对天发誓以后的暑假作业都要认真写，绝对不惹公孙先生生气，也不惹包大人生气了。

　　但是公孙先生这一眼，可是彻彻底底的寒到他们心里去了。

　　还要多少节课，他们才能结束这种痛苦的折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