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仙》远海泊舟

9、小九

　　清淡的酒香炊烟一般蜿蜒在船上空，齐殊凡深深吸了一口，把抿过一口酒的酒瓶放在脚边，手肘放在船沿上，眼睛望着远处交汇的蓝天碧海，余光瞥着站在自己身旁不远处的叶枫。那人乌金色的长发像一大块磁石，他的目光一旦粘上去就怎么也拆不下来。
　　对于叶枫，齐殊凡心里一直有种特别的直觉，还有一种怀疑。在不久的将来也许一切就会水落石出，正好印证他心底一丝期待。他不急，他会一直等着。他心里不知怎么的就沉着一股子不符他的年纪的耐心，像藏在阴影里的毒蛇，吐着血红的信子静静盯着慢慢靠近的猎物。
　　叶枫就不如齐殊凡这么淡定了。在听到海长烟的一番话之后整个人更沉默了，独自一人站在船头，紧锁的眉头挤出了一道道深刻的褶子，努力地在偌大的脑海中探出手想搜寻从前的记忆，却连一小片儿碎块都找不到。这种感觉让他分外无力，微微叹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船行驶过海面掀起一片片雪白的浪花，船身和海水摩擦发出“哗啦啦”的响声。叶枫就在这重复循环的声音里沉默在黑暗中，一片漆黑的世界里第一个蹦出来的，是一片模糊的雾气，慢悠悠地朝他飘了过来，越来越近，越来越沉。隐隐有红光从里面透出来，但不久又被一重迷雾盖了过去。他想穿过那一团迷雾，或者直接用火烧它个精光，但是那团雾气怎么也不肯“就范”，固执而冷酷地守在那里，包裹住任何一丝能让他顺着找回真相的记忆。
　　叶枫猛地睁开双眼，船好巧不巧地剧烈震荡了一下，猛地歪斜向一侧。有什么东西在船下翻腾起浪，不怀好意地想弄翻这艘船。心涟不知什么时候从屋子里走了出来，神色警觉地问道：“什么情况？”
　　“收过路费的来了。”萧恒捧起海长烟的脸拍了拍，海长烟微微睁大了还蕴着一丝醉意的眸子，体内灵力流转化掉了迷蒙醉意，渐渐清醒了过来。刚想开口说什么，船又是一阵颤抖，一个长满尖刺的鱼背脊在海面上闪了一下，再次没入汪洋中。
　　海长烟用力眨了眨眼，把那一点酒劲用灵力强行压了下去，双手在身前虚空中回旋收回身前，灵力化作一圈蓝色的符文。他轻叱一声，符文聚成一道流光没入海中。转眼间原本涛浪迭起的海面平静了下来，那长满刺的鱼背又在海面上闪现了一下，这次在船头的位置露出了一颗硕大的鱼头，两只黄灯笼样的大眼睛瞪着船上的五个人类。它的头顶上长着个锥型的长刺，看起来就像加长版的独角兽的角，后背宛如鬃毛变成尖刺的马背。那大鱼硕大的眼睛眨了眨，目光停留在海长烟的身上，咧开满是尖牙的嘴仿佛想说话，但因为不懂人言，只发出一声能刺痛耳膜的尖啸。海长烟走到船头，自上而下望着那“大刺鱼”，挥手又是道道符文，与它进行着一方有声一方无声的交流。
　　“他到底是什么人，居然能听懂普通水族的语言？”心涟心生好奇，问道。萧恒的手托住下巴，手指点了点，道：“那是，他博学多才，老厉害了。”
　　齐殊凡不禁想起了海长烟的那只能吹出人鱼语的长笛。
　　不一会儿，海长烟似乎和鱼商量好了，转身对萧恒道：“小九没有恶意，它说它只是太无聊想找点乐子，看到有船过来想要试试把它翻个三百六十五度。”
　　也站到船头的四人：。。。
　　海长烟看到面前四个人的表情时顿了顿，接着道：“它说它很抱歉，所以打算之后为我们在前面探探路，陪我们走一会儿。”
　　萧恒扶了一把额头，道：“行。代我们谢谢。。。小九。不过别再让它兴起重复刚才的玩法。”
　　“好。”海长烟点了点头，随手画出几道符文，像刚才一样化为一道流光。大鱼小九欢乐地扑腾了一下，溅了船头的五人一身海水，随后钻进海里不见了。叶枫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灵力外放，瞬间把身上的水汽全部蒸发，顺便帮身边几个人也弄干了衣服。在见识过海洋生物的快乐日常后的心涟表示万分的无法理解，转身就回卧室了。海长烟被萧恒拽到了船尾，不知道说什么去了。留下齐殊凡和叶枫两个人在船头，迎着温柔的海风沉默。
　　还是齐殊凡率先打破了沉默。他把手轻轻搭在叶枫的肩上，拍了拍，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地道：“有些事情忘记了，但肯定是发生过的，只要是发生过的，那么肯定还留在记忆的某个角落，或者会有什么细节蛛丝马迹昭示着发生过的那些事情。”想了想，他又加上一句，“别担心，就算找不回来也没关系，就这样生活下去不也很好吗。”
　　叶枫轻轻叹息一声，在他的安慰下情不自禁地笑了笑，道：“我只觉得自己的一切忽然就变了。到魔族之前我是一个人，到魔族之后又是一个人。说实话，我不愿意再待在魔族。甚至，我觉得，除非是一出生就是魔族，没有人会愿意在那种鬼地方多待。”
　　齐殊凡顿时显现了他最为一个少年所拥有的好奇心，忽略了叶枫微皱着的眉头，追问道：“为什么？”
　　叶枫没有看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组织语言，而后才缓缓地道：“幽谷林，顾名思义，是一片深谷里的森林。深谷于仙陆正北方，隐蔽在连绵山脉之间，聚北方寒气，常年气温很低。而且这森林极密，基本见不到阳光。但是也因此灵气非常充沛。魔族没有实体，对灵力极其敏感，不需要其它三族一样苦心研究厉害的修炼法子，只需要平心静气吸收天地灵气就好，以此来维持他们灵体的寿命。这也就是为什么魔族把灵力的本源——古灵奉作无上神灵来崇拜。因为他们的生命和古灵中间有一条无形的，永远也无法斩断的纽带。他们所拥有的一切都源于灵力，源于古灵。”
　　齐殊凡若有所思地道：“所以他们是灵体？”
　　叶枫点了点头：“对。”
　　齐殊凡搭在他肩膀上的手捏了捏，喃喃道：“可你不是啊。”
　　叶枫笑了笑，笑容有些黯淡，他说：“对，我不是。”他的目光继而变得有些迷茫，“我不是魔族，又是什么呢？仙族？还是。。。”他的手无意识地顺着自己乌金色的长发滑下，“妖族？”
　　齐殊凡静静地看着他，搂住了他的肩膀，安慰似的把他往自己怀里搂了搂。叶枫朝他露出一丝微笑，把他的手轻轻拨了下去，松开齐殊凡手腕的时候似乎愣了一下，疑惑地瞥了他的手腕一眼，轻轻地放下，手指尖顺着手腕的皮肤轻轻抚过，像是一阵清风拂过面颊，竟带着丝丝爱抚的感觉。
　　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暧昧。
　　两人谁都没说什么，在一片异样的暧昧中沉默着。齐殊凡也只是多盯着叶枫看了一会儿，也移开目光。
　　半晌，齐殊凡开口，问道：“我能否再多言问一句，你真的没有听过明诸这一人吗？”
　　叶枫闻言看向他，无奈地笑了一下，道：“真的没有。”他垂眸想了想，又道，“若你真心要找，幽谷林深处有一座古碑，据说上面录下了整个魔族的名号，从古至今无一缺漏。如果那位明诸真的隶属魔族，里面必然有他的名字。可以借由古碑上的灵力感知他的位置。不过，”他叹了口气，道，“幽谷林本就是大陆禁地一般的存在，那里更是禁中之禁，除了魔族皇族，无人可进。”
　　齐殊凡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意料之外地没有露出沮丧的神色。叶枫忍不住又问了一句：“这位“明诸”到底是何人，让你一而再地询问。”
　　齐殊凡笑了一下，目光飘忽片刻，才道：“救命恩人。”
　　还是他兄长一般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