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贝》双木青

6、看到了

　　第二天六点，和乐的生物钟准点报时，醒来的第一件事是拿起枕头旁的眼镜戴上。

　　寝室静悄悄的，除了轻微的呼吸声，只剩下空调扇叶摆动时的动静。

　　和乐从枕头下摸出手机，爬起来，小心翼翼地下了床。换衣服、梳头、上厕所、洗漱，一切完毕，才六点十分。

　　她从卫生间出来，外头依然静悄悄的，窗帘缝里漏进些许曦光，看来今天会是个好天气。她用换下的睡衣包着手机一起放床上，盆摆到床底的架子上，加快速度出门。

　　寝室门是木门，开门时难免有咿呀的响声，她几乎是擦着门框出去，站在门外凝神听里面，没有抱怨的声音，这才松口气，徐徐把门关上。

　　行健中学最为人称道的是伙食，从早餐到夜宵一条龙服务，皆价廉物美，最贵的早餐是汤面和各式炒饭，也不过两块。

　　吃了一个实心包加一碗豆浆，和乐戴起耳机，往教学楼走去。

　　高三和高二教学楼相通，每层都用连廊连接，她方踏上台阶，朗朗的背书声和着清晨还未热透的微风吹来，走廊和连廊上到处都是早起背书的人，她看到不少人把食堂的炒饭揉成饭团，边啃边背。

　　这种方式先不论效率如何，光态度已是让和乐肃然起敬。

　　这一届的高三依然很努力。她边想，边加快脚步。

　　高二（1）班在二楼尽头。

　　行健的早自习时间在市内各所高中里算晚的，七点才开始。

　　借鉴高一的经验，和乐本以为6：20这个点，教室里应该没人，之前她都是第一个到的。没想到教室前后门都开了，她从靠走廊的窗子望进去，脚步滞在原地，刚摘下耳机的手也停在耳边。

　　教室里只一个人。那人正在开另一边的窗，看来刚到没多久，身上还是黑白搭，不过换了更为休闲轻便的白T和黑运动裤。

　　棉质衣料沐浴在晨光里，像被打上一层柔光。

　　正想着，窗边的人转过身，和乐无所适从，下意识便贴上了一二班之间的那堵墙。

　　“我看到了。”

　　四个字钻进耳道。

　　和乐浑身一僵，内唇都快被她咬破了，忍住咣咣撞墙的冲动，她老老实实从墙边挪出来，脑袋俯得低低的，“于老师好。”

　　“我好？”于端阳沉吟一声，含笑问：“那你这么怕？”

　　和乐本就窘迫，这下更是大窘，抬起眼，视线相触，原本滚到喉咙口的话顿时被卡住。

　　这是老师……吗？她不晓得在换下白衬西裤后，一个人的气质会发生这么大变化。

　　脸分明还是昨天那张脸，眉毛乌黑，肤色洁净，连卧蚕的形状都不带变的，可今天这个看上去一身的少年意气，像是和他们同龄的高中生。

　　和乐目光一滞，旋即光速低头，专注脚下，“我刚以为教室里的是别人，就……”

　　“原来是没认出来。那好办，多上几堂课就熟了。”于端阳笑着应了，没去质疑她刚打招呼是报了姓的。

　　和乐不晓得怎么接，尴尬地站在原地。

　　还是里头的人发了话：“进来吧，今天也不罚你站。”

　　话音半含打趣。

　　和乐模糊想起，昨天在文综办公室前，老师也说过类似的话。

　　她更加局促，找到自己的位置，刚落座，又一个问题抛来：“学委每天都这么早？我记得，昨天我说的职责里不包括‘六点半之前到达教室’这一条。”

　　“我高一也是这个时间。”

　　“看来没选错人。”

　　和乐早忘了“越好看的男人越会骗人”的恩怨，弱弱说：“老师比我还早。”

　　“刚入职时听说老师比学生更早到教室，学生普遍会产生一种罪恶感，有鞭策作用，就想试试看；没想到效果显著，就坚持下来了。”

　　那人边说，边走去讲台上坐下。

　　罪恶感是其次，鞭策作用才是主因吧。和乐心道。

　　“想朗读就朗读，别拘着。”讲台前的人叮嘱。

　　她声音更轻：“我都默读的。”

　　于端阳点点头，拾起讲桌上的报纸，抖开，没再说话。

　　教室一时鸦雀无声。

　　和乐凝着报纸边缘八根修长的手指，斗大的《江州日报》跃入眼球，听麻芯说，于老师才二十五，这个年纪爱看报纸的，不多了吧。

　　正发着怔，讲台上的人合拢报纸，看来是要翻页，和乐忙垂下头，深吸口气。

　　还未热透的清晨，空气清新得让人忍不住多吸几口。

　　课桌左上角有她昨晚抄的课程表，早上第一节是语文，右上角的课本按照今天的课程排过序，她从最上边拿过语文书，翻到第一单元。

　　第一篇课文她昨晚预习过，是恩格斯写的《在马克思墓前的讲话》，这对伟人在小学课本就出现过，名为《伟大的友谊》。当时她对历史一窍不通，更别提把无产阶级革命的背景融入这段友谊加以升华，只晓得两人是很好的朋友。

　　现在看这篇演讲稿，只觉得，人生能得一知己朋友，如管鲍，如钟俞，如马恩，是真好。

　　她敛敛心神，收回翻飞的思绪，开始默读。

　　窗外，鸟鸣啁啾，敞开的窗户，徐风轻送。

　　和乐开始还绷着，耳朵里时有报纸的曳动声，她在心底暗暗惊叹班主任的阅读速度。后来她慢慢找到平时的状态，只偶尔翻页的时候，才注意到另一个人的存在。

　　六点半后，教室里的人渐渐增多，多数人在看到讲台上的班主任后，小碎步迅速切换为大踏步，手里的早餐也是几口解决。

　　和乐不得不承认，班主任这招太高，什么大道理都比不上以身作则。

　　连麻芯也信誓旦旦地说要早起：“我之前都踩点进教室，为了于老师，我决定了，以后不踩点了，我要早一秒进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