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梦深0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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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霜的眼前一片虚无的黑暗。他看不清自己眼前的路，看不清自己身处何方。
他只知道，自己似被困在一个梦境之中。
“我好怕……”一个男孩蹲在地上无助地哭泣着，满脸泪光。他的背上插满了箭和长戟，战甲上斑斑血迹，将那战甲腐蚀得破烂不堪。
云霜走到他的跟前。轻轻安抚。“你怎么了？”
那一瞬间，他终于看清，那男孩的胸前，被那数根长戟插着的地方，竟是一个黑暗的空洞，空空如也。
“对不起……”那男孩抬头看着云霜，“我本不想的……”
云霜不太明白他的意思。“你怎么了？”
“是我对不起你，我不该……”
男孩的双眼霎时变成红色，眼泪化血。一声低嘶：“快跑！我……”
虚无中，云霜感到了一丝恐惧。
那男孩双目失了神，仰天发出长长的叹息。
“喂！你怎么了？”云霜轻摇着他的肩膀。
男孩的身上弥散出丝丝如霾的烟雾气。
一只怪兽蒸腾着从烟雾中现出身影。
那怪兽长着如豹似虎的身体，黑色的鬃毛张扬着它的凶悍。它甩了甩长长的鼻子，又用那细长的触须缠在那男孩的身上。男孩的身体发出烈火燃烧一般的光芒。
“你把他怎么样了？”云霜疾声喝道。
“入吾之境，噬汝之梦。”那怪兽吟颂着。“前尘无忆，过往禁封。”
云霜不知它的意图。“你要做什么！”
怪兽并不言语，只是继续唱着：“枉过幽幽，彼岸沉沉……”
“你到底要做什么！”云霜大声对那怪兽吼道。
那怪兽长吟：“要看吗？”
云霜有些痴，不知所措地点了点头。那怪兽将它那长长的触须伸向云霜，慢慢将他缠绕。
一道光闪过。
云霜看着周围的环境。
这里竟是……梅府？
他四周瞧了瞧，他现在，正站在梅震山的书房门前。
云霜觉得奇怪，自己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身上的衣装也不像是自己的。
他有些分不清梦还是现实。
怀疑之中，他使劲地在自己的脸上掐了一下，有些痛。
云霜四处看了看，感觉熟悉的场景却又不太一样。
云霜疑惑着。身体灵力的运转似乎也没有了，云霜左右看了看。这个身体似乎不像是他的。是谁？
书房里似有细微的声响。云霜在门外徘徊犹豫良久，终推开书房门走了进去。
他看到刚刚那个男孩穿着一身干净轻便的衣服，脸也干干净净的。他低着头站在案前不停地搓着手，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一位将军伏在案上似在写着什么。
“爹……我……”
那男孩支吾着，似乎不敢开口。
将军抬起头，看着他。
那将军看起来的确好似梅震山，只是年轻了许多。
难道这是从前的梅家？
男孩看到云霜进来，竟眼巴巴地看着他，沉吟了一句：“姐姐……”
姐姐？
他这是在哪里？云霜看了看周身的衣服。
云霜瞬间懵了。
这梦为何如此诡异。
此刻的他竟是一个女人！
云霜实在有些想不明白。那怪兽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梅震山看了一眼云霜，“兰儿，你若没事，先等会儿……”
兰儿？云霜心头一怔，旋即明白过来。
那怪兽将他变成了梅若兰，似乎是让他以梅若兰的身份看着这段回忆。
此时，说什么做什么都没有用了，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他看着梅若枫，轻轻地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用力地点了点头。
“姐，”看到云霜给予他的肯定的眼神，梅若枫深吸了一口气，向前迈了一步，大声说：“父亲，我想和你们一起出征。”
出征？和百圭国？云霜想了想，在梦里以梅若兰的身份出征未尝不是一场经历。他拍了拍梅若枫的肩膀，给了梅若枫一个肯定的眼神。
“姐……”
梅震山直了直身子，两手交叉放在案上，饶有兴致的样子：“唔？”
一瞬间，云霜突然感觉，自己的记忆和梅若兰的有些重叠，他有些恍惚。
梅震山同意了梅若枫的请求，让梅若枫欣喜若狂。
二十多年前的百鬼川，并不像他看过的那副模样。虽有些薄雾笼罩，却并不阴寒诡谲。
“百鬼川……”云霜不禁喃道。
“姐，你糊涂了？这不是叫百川石谷吗？”在一旁的梅若枫灿灿的笑着说道。
云霜尴尬地笑了笑。
是啊，这个时候，这里还不叫百鬼川。
云霜看着这百川石谷蔼蔼雾气，心中突然升起一丝不详的预感。此时的他再如何，毕竟是梅若兰的身体，没有他自己的灵力支撑灵巧和速度，更何况。
他攥着缰绳的手紧了紧。
看着手里的凤鸣，云霜头一次有些慌乱。
队伍正在向石谷方向挺进。
正如当年在森林中时，云霜所看到的那样。人心是贪婪的，领地的占领永远都不够。战争、侵略永远都是各国无休止的欲望。
敌国挑起战事，却派出不过一万的军队，这在云霜看来有些意外。没有那个自信，他们却想以少搏众，反常必有妖。敌国的行为在云霜看来，太过怪异了。云霜心中不免有些不安。
可是梅家先锋队的众小将们似乎并没有发现这种异样。也许在他们心里，一个先锋队足以将这障碍驱逐。他们挥舞着他们的长刀，向一个又一个敌人斩去。
“姐，敌军似乎不太一样。”梅若杉率先发现了异常。
的确，这次敌国只用了不到一万的军队，自然有他们的用意。只是这一招，凶狠毒辣，梅家众将无不感觉恐惧已然颤栗得沁入到骨髓。眼看着敌人纷纷倒在血泊中，却在转瞬之间又爬起。他们面对的好似是一支从地狱而来的“魔鬼兵团”。身经百战的梅家军从未见过此等可怕之象。
云霜毕竟在碧瑶山长大，听过许多有关仙妖们的禁忌。他知道但凡仙妖是不可以参与人类之间的争斗，甚至不能随意在人前现出法力，以免破了人间秩序，坏了人类气运。可是这如魔鬼的兵团，却叫云霜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他们不似那时那群骷髅兵，看起来也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但是气息却异常古怪。虽然他们也会受伤也会流血，可是他们却并不会死去，即使失了半个头，残了半个身子，他们也会从血泊之中再度爬起来，继续战斗。他们爬起的次数越多，他越觉得他们更接近于……尸体。
没错就是尸体，眼神呆滞涣散，没有情感，没有感觉的尸体。
他们和那些骷髅兵没什么不同！
云霜不禁一阵阵的颤栗。
原本阴沉沉的天空突然放晴，阳光破开重重乌黑的云层射出一道光芒。云霜执着凤鸣长刀，迎光一转，刀刃寒光森森，如一道闪电穿过百鬼川一般，那群魔鬼纷纷挡住脸躲了一下。云霜见机，迅速挥起长刀一斩，将敌人掀翻一片。
可是那如魔鬼的力量，却很快让他们再一次地站了起来。敌军似越战越多，而梅家众将却渐感力歇。
凤鸣戾戾长鸣，云霜且战且退。他有种十分不祥的预感。
即便是骁勇的战士，也会有疲劳的时刻。而此时，他们面对的是不痛不死的敌人。即使武功再高，即使用兵再神，那不死的士兵就如同用不尽的兵源一般。
绝不能再继续下去。突围是唯一的办法。
云霜小声地对梅家众小将说着他的计划，梅若杉瞪大了眼睛。
从梅若杉的表情中看得出来，云霜的这个计划很完美。前破围，中防守，后阻隔。一环一扣，无不考虑到梅家众将士的安危。但是代价也是惨重的……
“我留下来牵制。”他说得轻松洒脱，却让人心头一紧。
他回过头，看了一眼梅若杉。“带他们突围。”
“姐，”梅若枫不安地应了一声，“可是……”
“这是军令！”云霜知道，如果是梅若兰自己，也一定是这个选择。他紧了紧眉头，心头有种不自觉的难受。
战场是残酷的。只有牺牲自己换得其他小将们的安全撤离。云霜的心拉得紧紧的，他觉得很痛苦。这就是战争啊……
梅若杉明白这不是玩笑，会意地点了点头。
梅若兰，“夜叉王”啊，只有由她来做诱饵，梅家先锋众将才有肯能全身而退。
他向着梅若杉望了一眼，眼神幽远深长。
梅若杉心领神会。含泪指引着众小将向突围方向准备。
长时间的苦战早已让云霜感体力不支，一个敌将挥着长|枪迎面向他刺去，他躲闪不及，被他刺中右肩。
这果然是梦吗？
云霜感觉自己的肩膀果真痛得不能动弹。他咬了咬牙，强撑不让自己跌下马去。
现在的他只有一个信念：不能死在这里！
“姐！”
云霜本以为以自己为诱饵，可以很快地让各位弟妹离远离战场。可是他不明白，为何梅若枫却折了回来。
云霜一惊，看着梅若枫的眼神里好似燃着怒火。
“姐，”梅若枫斩钉截铁地说：“我陪你……”
面对魔鬼军团的包围，现在说什么都已没有用。
他看着梅若枫严肃地点了点头。
看到梅若杉带着众将已经跑远，云霜渐觉安心。他转头又看了看梅若枫。
也许回不去了……
云霜挥着长刀斩向扑来的敌人。鲜血顺着手臂流过长长的刀柄，渐渐渗过刀刃，慢慢滴落。云霜亦感觉渐渐支撑不住，视线也变得越来越模糊。只是身体本能地支撑着，厮杀着。恍惚中，只听见梅若枫一声高呼：“当心！”
一股腥热的液体溅在他的脸上，令他一下清醒过来。他定睛一看，只见梅若枫挡在他的面前，一杆长|枪深深地穿透了梅若枫的胸膛。
“枫儿……”云霜迅速上前，支撑着梅若枫的身体，慢慢坐到地上。
“姐，”梅若枫的声音弱如柔丝，“我多希望……希望自己也能像姐姐……一样勇猛。”
“会的，一定会的……”他抱着梅若枫，声音因锥心的悲痛而颤抖着，嘶哑着。
“姐姐……我好怕……”梅若枫的声音越来越弱，“原来，我们离死亡……竟是这么近……”
“枫儿~！”云霜长声哀鸣，心痛得几乎窒息。
梅若兰的哀鸣，穿破云霄，响彻整个百鬼川，传到了每一个梅家将士的耳中。梅震山不禁一惊，被敌人一刀砍在手臂上。梅若杉几人，亦流下泪来。
泪水血水模糊了双眼，眼前一片腥红。云霜紧紧地抱住梅若枫的尸体失声痛哭：“枫儿，对不起，不该让你回来！”
敌人似乎也被这份姐弟之情惊呆了，他们停滞在原地，静静地看着他们。
“你们还愣什么！”一个长官装束的人厉声喝道：“还不快点解决她！她可是夜叉王！”但是，似乎没有人听从他的命令。他一把夺过身边一名士兵的长|枪冲上去，向云霜的后脊刺去。长|枪穿透云霜的小腹，从梅若枫的胸前穿出。
剧烈的疼痛传遍身体每一个器官，每一根神经。“这就是战争，这样的真实，这样的痛苦……”云霜苦笑地沉吟着。
他一手将梅若枫紧紧地搂在怀里，一手握住他的手，含笑轻喃：“姐姐陪你。”
一道闪电从石谷半空划过，烈烈惊雷燃着一股急急的愤怒瞬然在“魔鬼军团”的包围中炸裂。一个白色身影闪过，瞬间，他似乎感觉到一个人怀抱着他和梅若枫落在梅若杉的后面。
云霜不知道自己是活着还是死了，剧烈的疼痛却又在提醒他，他还活着。一阵腥热涌上喉咙，他吐了一大口血，慢慢地张开眼睛。一阵风吹过眼前那人笠上的白纱，看着他琥珀色的瞳子，心头不禁一颤。“枫儿……”他看见梅若杉按着他的伤口摇着头，“爹呢？他们呢？”
梅若杉不语。
“不要说话，”那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他看着那迷人的眸子，似勾着他的心魄一般，让他放不下，舍不掉。
“你……”云霜轻轻地抬起手，指尖滑过他的眼睛。长睫轻扫，他感觉心里那一丝酸痒的触动，却让自已渐渐沦陷。
云霜感觉自己陷入一片黑暗，压抑得喘不过气来，身体没有一丝知觉。
“师父也曾经是那么的坚强……”可是那一瞬间，他知道梅若兰整个世界都已崩塌。
云霜渐渐陷入好似一段幻梦之中。
漆黑密室里的恐惧与孤独。
他被发现时，村民拿着火把在家门前的怒吼。
立下血契时刺骨的疼痛。
成为灵素儿的影卫后，每一次痛苦的磨砺，每一次……
他经常问自己，他恨她吗？若说不，那就是在骗自己，可是他不做，他就要失去哥哥云天，或者自己的性命。可是云天还活着，他还活着，他却永远没有自由。
黑暗漫无边际。云霜就这样在黑暗中飘荡，不知日夜。
他甚至很莫名地感到害怕起来。心中卷起一片漆黑的漩涡，一个无底的深渊。那深渊，如同一个吞天巨兽，将他的一切吞噬。
他不知为何突然间很想哭。“谁来救救我……”云霜掩面而泣。
“霜儿，霜儿……快醒来……你不是说要罩着我的吗？”一个陌生而又熟悉的声音在他的耳畔响起。那声音因为悲痛而嘶哑着。
“我会保护你……以后我来保护你……”那声音似在耳边轻轻喃吟。
“霜儿，我的霜儿……求你醒来……”那嘶哑的声音不停地在耳边哀啼，不停地呼唤，“求你醒来……霜儿！”
云霜心头一惊。
突然，一阵温暖的风好似吹进这茫茫的黑暗之中，一个温柔却又坚毅的声音在高声呼唤。“梅若兰，你怎么可以轻易被击垮！你是夜叉王……你不可能被击垮！”
“梅若兰！”那声音再一次高呼。
云霜挣扎着直起身，寻找着那风吹来的方向。
“梅若兰……”那声音是那样的温柔，那样的沁入心魄。让云霜心头忍不住颤抖了起来。
一阵温暖的风将他围住，让他的心渐渐平复。“我不能死在这里。我不能！”身体似回复了知觉。痛苦再次袭来。他挣扎着，想要击碎这片黑暗。
当睁开眼睛，云霜发现自己竟躺在梅若兰的床上，一个男人坐在床边用他那对琥珀色的眸子安详而温柔地看着他，那感觉好熟悉。
“枫儿呢？”云霜小心地问道。
那人摇了摇头。
一阵刺痛穿心而过，让云霜几乎窒息。那人伸手轻轻地抚摸着他的头顶。“哭出来吧，哭出来就不痛了……”
云霜突然感觉如同被看穿了心思一般，竟忍不住抓着被角嚎啕大哭起来。
“我根本就不坚强，根本就不坚强……”云霜忍不住沉吟道。
那人伸手轻轻擦拭着云霜眼角的泪，“我知道，我全都知道……”他深情地看着云霜的眼睛。
云霜抬起头，看着那双深沉清澈的眸子。他看不清他的长相，却独独看得清那双眸子，让他心中不自主的颤动。
瞬间，一切崩塌。如破碎的冰镜。
“等我……”那人一声沉吟。
一道光刺入云霜的双眼，让他睁不开眼，“他是谁？”他想要睁开眼睛看清他，可是那光却刺得他的眼睛生疼。
当他再睁开时，却看到那异兽在他的眼前看着他。“你可看到了什么？”那异兽问她。
云霜看着梅若枫脸上的血泪，心痛不已。“这……是他的记忆？”云霜问那怪兽。“梅若枫？”
那怪兽没有回答他，只是反问他：“你有想忘记的东西吗？”
有一瞬间，云霜想起了森林，想起了青郁。想起了那天漫天的风雷掣雨。想起灵素儿在悲戚中痛哭的哀鸣。
“不！”他拒绝。
“那你可曾忘记什么？”那兽又问。
云霜有点恍惚，想了想，再答：“没有！”
那兽静静地看着云霜，脸上露出一丝神秘莫测的表情。它松开那触须一样的鼻子。“你走吧……”
云霜问道：“他会怎样？”
“他的魂魄被缚于死地，恐难再走出。若不入我梦之境，驱梦魇，他终会化做恶灵……”那怪兽道。
“我要带他出去。”云霜道。
那兽摇头，叹息着：“他即已入我境，除非由幽冥使者祭出天灵之血，将他从地缚之处解救。否则绝无可能。”
“幽冥使者……”云霜有些为难。有传说，幽冥使者若非缘深之人及天神，就算是妖灵地仙都很难得见。“我想救他……”
那怪兽哼笑，“救他？只能看你的造化了……”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梦深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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