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我蜀山》太微天

36、山门1

　　古镜的法术是在四天后自行消失的，当时钱荼正在看网剧。
　　老实说，一开始钱荼看着胖橘用她师兄的模样做出各种喵星人的动作，是蛮瞎眼的，几乎导致兰丹木的形象自此万劫不复。不过看了几天，免疫能力提升，她也日渐淡定下来。就比如现在——“兰丹木”蜷成一团窝在她房间的飘窗上晒太阳，她也能视而不见。
　　然而网剧正看得精彩，她飘窗上的人形大猫突然展开身体，脑袋“嗙”的一声结结实实撞上了窗台，随后吸了口冷气，摸着脑袋坐了起来。
　　钱荼还以为胖橘又要作妖，漫不经心地瞟了一眼，却见对方在呆滞了一下后，缓缓地踩着她的桌子下了窗台——用人类的姿势。
　　钱荼心里咯噔一声，顿时醒悟过来：“师兄，你变回来啦！”
　　“……嗯”兰丹木点了点头，面上云淡风轻，心里十分尴尬。

　　他刚才还在屋里静坐，忽然一阵恍惚，清醒过来后就发现自己躺在钱荼卧室的飘窗上。他当即就意识到是换魂的法术消失了，可眼前的画面实在让他没法一笑了之。好在钱荼只顾着欢迎兰丹木重获人身，没注意到他脸上的不自然，还额手相庆道：“太好了，太好了！你要是再变不回来，我真不知道要怎么跟青哥他们交待了！”
　　顺带把猫还给领养人的难题也解决了——她正这么暗自庆幸，就看见那只胖橘又迈着小碎步屁颠颠地溜达了回来。这厮许是发现自己的房间莫名其妙地变了，旁若无人地想要跳上窗台继续打盹，被钱荼一把拿下。
　　“你这个坑货！”钱荼狠狠捏了捏它那张肥脸，“小心被你的新主人再扫地出门！”
　　兰丹木别扭地看着被她抱在怀里蹂躏的猫，仿佛后遗症似的，有种是自己正在被钱荼蹂躏的感觉。他赶紧几步，出了钱荼房间。
　　“哎，师兄你去哪？”身后传来钱荼的询问。
　　“卫生间。”兰丹木二话不说，反手关了卫生间的门，打开水龙头冲起了自己的脸。

　　第二天，钱荼把瘟神喵送给了它倒霉的新主人，兰丹木也跟盛青重新联系上，去魁斗堂转了一圈。这场蜀山掌门可能有史以来第一次由猫担任的危机，便这么人不知鬼不觉地就此揭过。
　　当然，钱荼事后没逃过一场批评教育。兰丹木倒是没过多责备她碰触西王母镜的事情，毕竟钱荼不知情。只是从此她的练习时间从每天8小时变成了11个小时。对此，钱荼只能泪往肚里流，不敢有一点点抗议和抱怨。不过，在偶尔发现餐桌上的一盘煎鸡蛋之后，她连剩下的那一丝怨言也没有了。
　　面对掌门大人屈尊降贵做的加餐，钱荼除了吃得诚惶诚恐，还敢有什么想法。

　　日子风平浪静地到了七月，除了钱荼渐渐能控制击飞垃圾桶的力道，并没其他好事发生，不过也没什么坏事发生。张奇人一伙自那一次绑架后就销声匿迹，魁斗堂暗地调查了好久，仍没有关于这伙神秘术士的任何信息。原本，术法的圈子并不大，稍微知名些的流派彼此都比较熟悉，因此这伙忽然多出来的不明势力就让兰丹木很是挂心，尤其这里面还有一个让他十分在意的人。或许是出于这个考虑，等钱荼正式毕业后，他向她发出了邀请。
　　“小荼，你这个暑假有事吗，要回家吗？”
　　钱荼正愁怎么找个借口不回老家呢，一听兰丹木这明显还有后话的样子，立刻摇头道：“我没事，师兄你有什么事？”
　　“……你已经毕业了，不回家一趟好吗？”兰丹木有些欲言又止。他没忘记钱荼在寒假时跟他聊的那些家常话，从那些信息里，他知道钱荼的父母是想让女儿留在身边的——这也是他原先的希望。所以他再次申明道，“虽然你正在修习的东西暂时还不好向父母说明，但至少不该让他们为你担心，如果你父母……”

　　他想说，如果你父母坚决不同意，或者能证明张奇人的那次绑架只是为了得到龙蛇草，并没有有后续的危险，那他还是希望钱荼好好考虑一下，是不是真的要以术士为目标。但他话没出口，就被钱荼打断了。
　　“行行行，我会跟他们打个招呼的。”钱荼一见兰丹木的表情，就怕他再说 “回你正常的日子”之类的话。她强调道，“我现在还只是刚刚跨进术法的门槛，完全可以先学好术法再考虑其他，不是吗？师兄，你可不许又耍赖甩掉我！”
　　兰丹木沉默了一会，终于缓缓点了头：“……好。”一个字说完，他的表情忽然变得无比郑重，“既然你已经打定主意，那就跟我回一趟蜀山。”
　　“回蜀山，做什么？”钱荼好奇道，随即又想了起来，“哦，是重点班又缺语文老师了？”
　　“不是，是拜入我门下，正式做蜀山弟子。”
　　“……做、做、做……”蜀山弟子？！

　　一年前的这个时候，钱荼绝没想过自己能与蜀山产生如此深厚的联系。
　　第一次来时，她还失望于这里不够偏远落后；现在则一路兴致勃勃，寻找着能看出蜀山乃一派宗门的蛛丝马迹。然而即使再留心观察，她还是只看见了果树、农舍和简陋的盘山公路。就连屁股下坐的交通工具，都是村民好心来车站接他们的农用三轮车。
　　“师兄，你这个掌门就只能坐三轮车上山吗？”钱荼凑近兰丹木玩笑道。话说她这师兄既能开80万的私家车，也能坐1万的三轮车，当真是视名利如浮云，高人风范。
　　“怎么，你还想放个鞭炮，两边夹道欢迎。”兰丹木微微笑起来。他一左一右扶着两人的行李箱，棒球帽投在脸上的影子随着农用三轮的颠簸不停变化，只能看见精心雕刻的下颚和正淡然说话的厚薄适中的嘴唇，“也不是所有村民都知道兰家的底细。现代人对他们不了解的东西容易产生恐慌和不必要的传言，所以我们不需要引人注目，做好本分就行了。”
　　本分……钱荼暗自把这词反复了几遍，想到自己对未来择业的迷茫，不由问兰丹木：“师兄，你是怎么决定做术士的？你毕业以后也会以此为生吗？”

　　兰丹木有片刻停顿：“其实，在我想到为什么要做这行的时候，我就已经踏进来了。”谈不上什么目的，生在这样的家庭里，学习术法似乎是顺理成章的。但是一步一步往上走，传承就成了一个不可推卸的责任。在这个术法业已式微，各种前人积累的知识渐渐失传的时代，他总觉得不能让爷爷成为蜀山的最后一代。如果这门技法注定再无用武之地，他也该是坚守到最后的人。
　　“考大学那会儿犹豫了很久，很想选个跟术法完全不沾边的专业，可最后还是报了生物系，想着好歹都是研究动植物，结果发现根本是两回事。现在，我也没什么想法了，能把术士做好就行了。”他不知是笑还是叹了一声，转而道，“倒是你，明明有许多选择，完全可以过上各式各样的生活，却偏偏要挤进这个独木桥上。我真不知道是该说你傻，还是说你志向远大。”
　　这是他第一次跟钱荼聊些私人想法。钱荼看着兰丹木的侧颜，说不上来为什么，就是隐隐感觉他在解嘲自己的同时，还有几丝不能释怀的……遗憾？

　　她一时无语，有点喜悦又有点同情。情不自禁地，她把手也按在了行李箱上，又犹豫了一下，停在了与兰丹木的手差之毫厘的距离上。
　　“我会努力锻炼的，不是说我有千年难得的资质嘛，掌门，弟子以后跟定你了。”这话听着像一句打趣，可钱荼说得一本正经。兰丹木瞥了她一眼，见她用极其真挚的目光直愣愣地与自己对视，心里不觉一动。
　　“好啊，”他眉目舒展开来，忽然莞尔一笑，“不过等你先把灵力控制好，别总把垃圾桶打变形了再说。”
　　“讨厌！掌门，有你这样打击弟子积极性的吗？”钱荼皱眉嗔怪一句，心情却大好起来。
　　两人说着话，终于到了文武学校大门口。兰丹木谢过村民，就拎着两人的行李向里走去。一路上间或有老师同他打招呼，都十分热情，却也都是寻常问候，让钱荼也分不清究竟哪些是蜀山的人。等他俩来到宿舍最东头老村长家，老远就看见兰奶奶在向他们招手了。

　　不管别人底细如何，至少钱荼现在明确了：兰奶奶肯定不是位寻常老太太，保不准还是个深藏不露的。有了这种先入为主，她就总觉得这次兰奶奶对她的热情不同寻常，耐人寻味。
　　“小荼啊，一年没见了，又漂亮了啊！”
　　“这次待多久啊？听说你毕业了，那就不用急着走了吧。”
　　“你的房间我一直给你留着呢，要是缺什么，就跟丹木吉说，让他给你买。”
　　“想吃什么啊？我把你喜欢的那些野味都给你准备好了！”
　　才进门的一会功夫，老太太已经倒豆子似的问了好多问题。而钱荼面对“老掌门夫人”，自然不敢再像上次那样自来熟，忙抢下兰奶奶帮她拎过的背包，恭恭敬敬道：“兰奶奶您太客气了，我自己来，我自己来！”
　　“小荼怎么变这么生分了。”兰奶奶呵呵直笑，“上次不还直接叫奶奶嘛，这次怎么还加个姓啊？”
　　我上回那是有眼不识泰山。钱荼讪笑着挠了挠脸，好在兰丹木后脚也进了门，一句话把她解救出来：“奶奶，你别多事了，小荼这次只是来接受弟子训练的。”
　　“我知道。”老太太少见地白了孙子一眼，“当了弟子我就不能跟小荼亲近了？”她转回头来对钱荼，立刻又眉开眼笑，“进了蜀山的门，那就是一家人了，以后有什么不懂的就找你师兄，他做不了主的，就来找我和老头子，我们给你做主。”

　　……一家人？做主？
　　钱荼越听越不对劲。要说以前她没有歪心思的时候，这种话肯定就全当是兰奶奶客套了，可她现在对兰丹木有了些不一样的感觉，这话就怎么听怎么内涵丰富，可做无数解读。但兰丹木似乎不耐烦了，轻斥一声：“奶奶，我们刚回来，你少说点行不行。”
　　“好好，我不说，我不说了。你们先把行礼放一放，待会就吃饭了。”兰奶奶露出一副“我懂”的迷之笑容，目送着两人上楼。
　　钱荼被看得一身鸡皮疙瘩，在自己到底是不是自作多情中纠结了半天，终于凑到兰丹木身边试探了一句：“师兄，奶奶……是不是有什么言外之意啊？”
　　兰丹木 “咳咳”两声，斩钉截铁回了她一句：“你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