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我蜀山》太微天

31、水莽草4

　　兰丹木一感到怀里的身躯瘫软下来，立刻意识到了怎么回事。他忙用灵视视物，果然发现钱荼的灵体正站在自己前面，却完全不是平日的状态。
　　此刻，钱荼的灵体仿佛一个正在爆炸的超新星，耀眼得逼人，灵体中源源不断往外扩散着一股极光似的辐射，犹如核爆般摧枯拉朽。工厂在光芒的照射下出现了危险的晃动，那些靠近钱荼的废旧机械甚至迅速变形，被挤压成了可怜的破铜烂铁。
　　钢铁之躯尚且如此，更遑论人体。张奇人在钱荼突破他所下咒术的那一瞬间，就遭到术法反噬。他嘴里涌起腥味，气息翻涌，还没缓过来，又被钱荼的灵力拍在墙上，不禁错愕；而离得近的兰丹木更首当其冲，他被撞飞出去，连结阵的时间都没有。

　　但与自己的安危相比，兰丹木更忧心钱荼的灵力暴走。人类的灵力除了自己与生俱来的以外，就是经过修炼从自然界调用。钱荼的术法连入门都算不上，自然谈不上后一种，因此现在她挥霍的完全是她自身的灵力！
　　兰丹木不知道七两二的灵体究竟能蕴藏多巨大的灵力，可他知道钱荼再这样下去，最先毁灭的绝对是她自己。
　　“钱荼，钱荼！小荼！”他大声呼唤，试图让钱荼清醒过来，可后者似乎根本听不见。
　　糟糕，她失控了！
　　兰丹木来不及权衡，他沾着伤口的血液，迅速在自己丹田、绛宫、紫房位置上画了一道三点一线的阵法。转瞬间，他灵台清明，五感聚拢，进入了全凭灵体感知外界的状态。

　　在术法的理论中，灵体是由“精”“气”“神”三部分组成。其中“气”是灵体的物质基础；“神”是灵体中包含的意识；“精”则是控制意识的主观想法。钱荼灵力暴走，正是因为她的灵体在强烈刺激下超越了“精”的控制，潜藏在无意识状态中的力量全部爆发所致。
　　可惜典籍只有关于灵体成分的研究，并没有办法把这三种成分单独区分开来。因此，兰丹木不能指望从一堆喷涌的灵力中找到钱荼的意识，他唯有不停地用自己的灵力发出讯号，让钱荼的“精”以他的意识为中心聚拢。

　　但就是这么一个“发送讯号”的过程也不轻松。兰丹木天生灵体不佳，他不敢贸然直面钱荼的巨大灵力，只能释放出部分灵力小心靠近，然而才接近了一点，他就深切地体会到了两者的差距。钱荼强大的灵力形成了一个力场，简直像个黑洞，在它面前，兰丹木的灵力顶多是一颗小小的行星。可他不仅要维持自己不被吸进去，还要靠自己微薄的引力将钱荼的意识从黑洞里拉出来。
　　按照常理，这根本是不切实际的事情，兰丹木很可能被钱荼的灵力吞噬、撕碎，徒留一具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但他不能后退，因为这是他的责任。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一时轻率，钱荼就不会踏入这个世界；如果不是自己自作主张地解除了使役灵的契约，他就不会对钱荼的危机无感无知。在他收到钱荼被绑架的消息时，被他压制在镇定表面下的其实是快满溢而出的后悔。既然自己没能在事情一步步超出控制前去阻止，那么，至少在最后，他必须把她安全带回来！

　　兰丹木深吸了一口气，将灵力凝聚成了一股细线向钱荼靠近。在咫尺之前，是会将他扯入的狂澜般的力场；而他身上，只有“三一”神魂阵在维持他脆弱的灵体与□□间的联系。兰丹木却已经把顾忌、紧张、担忧等种种杂念抛去，开始默诵咒诀。
　　“愿顾吾声，照归己心，视之可见，听之可闻，回向正道，各安方位！”
　　在咒诀的辅助下，兰丹木小心翼翼地把灵力的细线像触角般探入钱荼的灵力中。甫一接触，强烈的吸力顿时将他往钱荼的力场里拖。饶是有了思想准备，灵力被生吞活剥的剧痛还是让兰丹木的精神险些崩溃。他咬紧牙关，勉强稳住了意识，更快地催动灵力，呼唤着钱荼。
　　视之可见！
　　听之可闻！
　　回向正道！
　　各安方位！

　　不知经过了多久的重复，钱荼的灵体好不容易出现了一些不同：无头苍蝇似的混乱灵力像是找到了指路灯塔，扩散的幅度不断减缓，并渐渐顺着兰丹木的灵力靠拢过来。
　　对！就是这样，小荼，到我这里来！
　　从模式化的术诀到最简单直白的呼唤。终于，当四散的灵力流动凝聚成一团时，兰丹木停止了念咒，将他的意念通过灵力直直地扎入钱荼的意识中，几乎声嘶力竭——
　　“小荼！醒过来！”
　　“……师兄……”
　　仿佛是从时间和空间的尽头，一个声音悠悠荡荡地飘了过来。

　　“师兄！师兄！你怎么样了？”
　　钱荼焦急地在兰丹木耳边叫着。回神的那一瞬间，她的记忆很模糊，就像横隔着一个断层。隐约地，她只记得兰丹木因保护她受了伤，现在定睛一看，兰丹木左边的肩膀和手臂染透鲜血，双目失神，看得她心急如焚。
　　万幸兰丹木的眼神很快就恢复了清明，他的意识已经归位，只是方才灵力的拉锯战折腾得他筋疲力尽，只能以目光示意钱荼，询问她的情况。
　　钱荼灵体此时已脱出肉身，不再受张奇人辖制。见她肯定地点了点头，兰丹木松了口气，又有点想苦笑。自己只不过稍微接触了下钱荼的灵力，就成了这样，当事人释放了那样巨大的力量，却好像完好无损。七量二的命格果然惊世骇俗。

　　“走，跟着鹄苍，找盛青汇合，他们应该已经到了。”喘了口气，兰丹木吩咐道。尽管他累得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可眼前的情形并不允许他松懈。
　　“可你的伤……”钱荼猛摇了摇头，声音都带上了哭腔，“要是我走了，你怎么办？”
　　“别担心，伤得不严重。”兰丹木努力坐了起来，挤出一丝笑安抚钱荼道，“你做得很好，现在我就指望你去搬援兵了。”
　　面对脸色苍白的他，钱荼心里也明白：就算自己的灵体自由了，顶多算是不添麻烦，既不能保护兰丹木，更不能化解危局。她只好把一万个不放心吞回肚子里，最后看了兰丹木一眼。
　　“师兄，你一定要等我回来，我马上回来！”她说完，头也不回地跟着鹄苍飞奔而去，一眨眼就消失在了厂房之外。

　　钱荼的灵体刚一消失，兰丹木便转头望向厂房里的另一个人，表情顷刻重新变为冰冷：“张奇人，你还要接着来吗？”
　　“干吗不呢？”张奇人从外力的重压下爬起来，却并不因人质走脱而惊慌，眼角眉梢还挂着一贯的不羁，“现在咱们都受了伤，也算公平了。”
　　他说着抹了抹嘴角的血迹，正要扬手一甩，却突然被人打断。
　　“住手，有人来了！”
　　沉声的冷喝在角落里响起，不仅喊停了张奇人，也让兰丹木神情一滞。他有些难以置信地向声源看去，可说话的人站在一片阴影里，只能看清他旁边那个刚刚跑路的汴梁。
　　“张奇人，现在不是你胡闹的时候，还不走！”那人继续命令道。他的身份似乎在张奇人之上，因为张奇人懊恼地暗骂一声，却真的没有再出手，不甘不愿地退下。
　　可张奇人才退开几步，兰丹木反而一跃而起，竟不顾自己的伤势和以一敌三的差距，飞速追了上去。“等一下！你是谁？”他大声问着忽然出现的第三人，只因为这个声音他曾无比熟悉。
　　大伯……是你吗？

　　他抢先一步赶到后门，抽调灵力就要困住来人。那人一手推开汴梁，自己也急速后退。他的面容依然藏在暗处，身躯却忽然发亮，一个硕大的牛头从他身体里探出来，张开大口就向兰丹木咬去。于此同时，张奇人也逼近他身后，他手掌上的血弥漫开来，这次化为一张雾状的红色大网，向兰丹木当头罩来。
　　“兰掌门，你的对手是我。”
　　兰丹木心系前者，对张奇人忍无可忍。他迅速中途转身对准张奇人，单手结印置于口前，一声长啸将血雾震开。血雾在受阻时如粉尘一般爆炸，音波却不受任何阻扰直袭张奇人。后者只觉得大脑一震，耳朵和鼻子已流出血来，而兰丹木也紧随而来，集聚灵力一掌劈向他。
　　“你给我退下！”他厉喝道，眼看就要打在张奇人面门上，背后却冲来一股夹带罡风的邪气。
　　兰丹木不得不侧身险险避开，那只刚才还隐在岳叔体内的猛牛灵体就从他身边飞过。原来它竟还背生双翼，一嘴叼住张奇人就把他救走了。
　　兰丹木还想再追，然而这妖兽灵体非同寻常，邪能的澎湃世所罕见。兰丹木从唤回钱荼意识到现在，精神早已透支，明白即使自己追上那三人，也不可能留住他们了。
　　气馁地望着三人消失的方向，他的心绪还沉浸在凭空而降的震惊中，可强撑的一口气用尽了，身体也跟着彻底罢工。兰丹木倒在了地上，模模糊糊听到的，是一阵凌乱的脚步和一个女孩的喊声。

　　“我们已经甩掉了蜀山的人。”熟悉的奔驰G停在荒郊外，汴梁在外面张望了一下，回到车内，“现在可以走了吗？”
　　“再等一会，确定没人跟上来。”坐在副驾驶上的岳叔吩咐了一句，又转头看了眼后座上正在给手缠绷带的张奇人，冷声道，“又拿龙蛇草又抓女孩，还想打败兰丹木，你这一箭三雕的主意可是贪心得过分了。”
　　张奇人脸色阴沉，却还是笑了一下：“要不是那丫头忽然失控，我早就成了。”他狠狠地擦了一下鼻血，“反正老师的东西还没有集齐，我既然能抓她一次，就能抓她第二次。至于兰丹木……岳叔要是嫌我不行，那就亲自上啊。”
　　“哼，你还是想想回去怎么向你老师交待吧。”岳叔不受他意有所指的挑衅，面无表情道，“星已经渐渐不行了，龙蛇草这类玩意儿也不过是杯水车薪而已。你这次丢了钱荼，可不是靠取一根龙蛇草所能弥补的。”
　　“要不是我发现的，你们根本不会知道钱荼的存在。”张奇人包扎好最后一步，又恢复了他那放肆不羁的口气，“我虽然是老师的学生，您也别老拿他吓唬我，我不是小孩子，想怎么做不需要别人指手画脚。”
　　“恃才放傲、不知自制，还敢大言不惭不是小孩。”岳叔摇了摇头，他还想说什么，但想到跟张奇人非亲非故，最终也不再发声。他默默地感应了一下自己释放的灵力范围内确实没有追踪者后，就冲汴梁点了一下头。
　　奔驰G重新开上高速公路，离开了S市，向北而去。